作者:羽春
要走科举路的书生,背熟《四书五经》是基础,熟悉程度各有不同。
叶存山是背得滚瓜烂熟,随便挑几句,他都能对答如流。
因为反应太快,私塾书生逐渐认真,到最后两人语速都提高到极限,对方还用了个巧妙的陷阱,在这么快速对答的情况下,放出一个对子。
叶存山没上当,短暂停了一下。
身后同窗有人想上前提醒时,他顺利接上了。
一个跟学习无关的训练,学习时有坑,也是白纸黑字写着,能有审题的余地。对答时给人的反应时间却很短,需要迅速抓住重点与核心,以此给出最佳答案。
叶存山这个能力,是跟云程练出来的。
云程就特爱在聊天时给他挖坑,聊天是即时反应,他起初总会一不小心掉进去,现在已经有了神奇能力,再快的回应,那话都过了脑子,而不是下意识的顺着话答。
这个坑他没入,那人露出可惜的眼神,第一场到此结束,算势均力敌的平局。
由此开始,就不再是简单背书,而是提出一时事,双方各自论据。
论据里,交流烈度递增,论着论着,人就多了,几乎全员参与。
简而言之,是“文人吵架”,随便进来一个人,都会觉得他们好会骂。
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运用,嗓门大,气势是要更强一些。
叶存山因为这点,吸了好多火力。
时事论据,他在程太师手里考过。
昨天提学使还考过他。
这俩都是不能怼的人,他答话不能太锋利。
今天就特别放飞,因为言语里的攻击性,同窗都频繁递来迷惑不解的眼神,但看私塾书生能被说得哑口无言,就帮着一起说。
叶存山今天是想出风头,想跟这些才子们较高低。
气势重要,锋利观点也重要。
重中之重,是后续能够支撑这个观点的论据,不然就是逞一时之快,聊两句还要落几分嘲。
是诗会,文比尽兴,快要交流结束时,又自然而然开始作诗。
杜知春被人摁住,不许他再作,说大家都有准备诗,今天都没用出去!
这是要争最后一口气,大家都卯足了劲儿。
叶存山不去自取其辱,免得把今天的威风都给抖没了。
他也坦荡,被问起就直接说不会。
从他们反应里,叶存山也发现了。
不会作诗,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杜知春说:“你会对子,不会写诗,真是奇了。”
叶存山:“对子是按照文章的格式来的。”
八股文对仗工整,他缺少精巧布局,最近被彭先生布置了功课,是从韵律开始补起。
用在对子上还成,放在诗句上,就有很重的技巧框架,匠气浓,意境与灵气都很弱。
彭先生说,稍有点才气的人都看得出来,不适合拿出去显摆。
晚上大家还是一起吃。
叶存山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知道饿极了,再吃个糙粮馍馍都是香的。
趁机又推销了一回柳小田的关东煮跟卤菜。
他是这样想,他出银子买来,就当今天跟大家结个善缘。
要是他们喜欢味道,以后能自己去买。
直接要书生们去买,是他来诗会前的想法。
当时他本着玩玩的心思来的,今天一番交流畅快,也愿意付出几分真心。
距离不远,园子里就有小厮帮忙跑腿。
只买了汤底过来,配菜园子里有厨娘做。
卤菜没有,昨天被叶存山买空,柳小田还没补货。
关东煮的汤底占着锅,他的卤料没法煮。
比较可惜,也为叶存山省了一笔银子。
晚饭间,就推杯换盏,又有诗词接龙、飞花令。
他们这里热闹,家里就显冷清。
存银傍晚下工回家,还跟云程说他大哥在外头瞎阔气,“他竟然请人吃关东煮!买了两锅汤底走,要不是没有卤菜,他今天少说花五六两。”
晚饭就他俩吃,叶存山没回来时,温故知新在小院里陪着,但他们守规矩,不跟主家同桌吃饭,也不夜里进屋,就在院里竹床边坐着,捧杯热茶喝喝。
存银嗓门大一点,外头都能听见。
他知道要面子,小声嘟囔时,跟躲着说悄悄话似的。
云程刚好问问他,“你大哥都有朋友了,你怎么不交朋友啊?”
这附近邻居比之前熟悉,外头遇见了能点个头,笑一笑,有闲心了,能站一块儿唠两句家常。
巷子里常有小孩儿玩,年龄不一。
不过小孩子嘛,能一起玩儿就好。
存银说他们没意思,“就知道玩玩玩,都不知道挣钱的!”
云程喝口汤,都差点呛着,“一般没小孩子挣银子的,你是特殊情况,我总不让你做,你该想到的。”
存银的小伙伴都在静河村玩呢。
存银说挣银子最有意思,有了银子,才能不玩泥巴。
能买好胭脂水粉,能买好衣裳,能去逛园子,能听大戏,也能去茶楼听书,还能请小丫头小厮伺候!
“我等着我哥当大户人家的老爷,我攒钱呢。”
云程都好久没有望夫成龙了,看存银还有点想笑,“有了银子你就花,我给你买开心的,不是要你攒着的。”
“而且指望你大哥,还不如指望我,我给你买铺子,你当小老板,也有人伺候,别人干活哼哧哼哧,你就打扮漂漂亮亮的,去逛园子听戏,去茶楼听书。”
这个饼真是太好吃了,晚上寡淡的饭菜都变香了。
家里饭菜都照顾云程口味,主要是家里叶存山跟存银都偏向他,看他没胃口,就要想法子。
撒点娇,就要依着他的想法来。
做了别的菜,说不给他,他也能吃着。
现在他是胸痛,不能吃辛辣,关东煮跟卤菜是首要要忌口的。
不辣的菜也有好吃的,就是吃过辣以后,其他菜的味道都寡寡的。
存银也有点重口味了,吃不下去。
云程说:“要么你去平枝姑姑那边吃饭?她们饭菜不会拘着样式。”
存银当然不去,觉得他果然是变得挑食挑嘴了,有肉有汤的,他还嫌味道淡。
吃过后,叶存山还没回。
云程要温故出去接一下,怕他醉酒,路上摔着。
府城有宵禁,他们看着时辰来的,暮色降下来,今日诗酒没尽兴也散了。
叶存山自我感觉良好,说话没直言直语,应当没有醉酒。
但杜知春跟谢晏清不这么觉得。
因为散场后,叶存山直接去找谢晏清,说要送他回家。
谢晏清都懵了,“我家里有人来接,我等下出去就看见人了。”
叶存山说话像是阴阳怪气,又像是真心实意,“后花园那么点地方你都能迷路,我怕你是回不去。”
杜知春可不知道叶存山喝酒以后这德行,缠着小学生要送人回家。
他拉叶存山,“你不如送我,你听我嗓子……”
叶存山:“你嗓子不行,快闭嘴,回头哑巴了嫂子要说我没看好你。”
杜知春:“……”
行行行,我闭嘴。
“你明天想起来,也别怪我没有拦着你。”
谢晏清就恍然大悟,“原来叶师兄喝醉了。”
叶存山不可能承认他醉酒。
还好他有个靠谱的好朋友,杜知春说:“难得月假,不回家陪夫郎,你找个小学生麻烦做什么?”
叶存山就放过谢晏清了,说没有找他麻烦。
再问理由,他是不说的。
半路上杜知春旁敲侧击了几回,一点头绪没有找到不说,嗓子还更哑了,深感今天诗会参加得不值。
恰好温故来接,两家顺路,能一起回。
杜知春感叹道:“我家柔娘都没有叫人来接我。”
叶存山说他酒量好,不用接。
杜知春笑了声,揉揉嗓子没接话茬。
一路安静,到家时,云程跟存银都没睡,窝堂屋沙发上聊天。
夜里光线暗,看书写字都费眼睛,不方便刺绣。
存银还在织毛衣,云程看他这见缝插针干活觉得辛苦,拿了竹针毛线团一起。
叶存山回来看见这景象,还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