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春
云程来时,前头只有小飞小河待客,他被引着去了后院屋里,隔着门都能听见叶粮在骂人。
年间不说脏,来来回回只有震天的一句:“怎么就他会送纸是吧?!叶虎什么时候过来送货?叫他上门送纸钱!”
云程这才知道,年尾时,叶粮都要说动姜老爷从造纸作坊拿货了,不知道他回家经过了一番怎样的思想斗争,这生意最终没谈成。
初五开业姜家就派了伙计上门阴阳怪气,说他们造不出好纸。
手头确实没有好纸的静河纸铺恼怒也无可反驳。
结果这两天,姜家开始给他们送纸了。
起初是各类好纸一样一张,后来过分了,各类仿造静河纸铺的内页纸一样一张。
下雪都拦不住他家的人!
云程敲门进去,里头叶庆阳摊开了账本。
叶粮看着低价纸的大头全是各个刻印作坊来进货,买了去印刷画册的后,很痛心,“这册子再印一段时间就卖不动了,到时这笔订单就没了,要是还能再出一个画册就好了。”
云程干咳一声,掩饰心虚,让他们不用着急,“姜家纸铺从大省带来的成熟造纸术,又经营多年有经验,咱们乡村作坊才起步,不用着急。”
不管什么时代,平价商品都有市场。
他们也没不思进取,现在在尝试造好纸了。
叶粮懂这个道理,情绪不受控罢了,听云程说明来意,得知他要跟叶庆阳学画画后,他心思又被勾起,“要是庆阳也能出个画册就好了。”
叶庆阳没他这么大的梦想,兴趣爱好还能当真啊。
云程却有培养大触的梦想,等到叶庆阳教完他基础绘画技巧后,给了几个简单图样让他回家临摹时,云程给他画了一个火柴人,“你能画个大美人出来吗?这个姿势的。”
叶庆阳:“……”
他看看云程,又看看这火柴人,觉得如果这美人能参考一下云程的脸,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试试吧。”
从纸铺出来,存银贼兮兮的跟上他,像抓住了云程的小辫子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小下巴抬着,一脸“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你赶紧哄我”的表情。
云程现在已经深刻意识到他办事不靠谱,一堆马脚等人抓。
瞧他这样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刺绣花样我会简单的,画人不行。”
存银说:“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是想抓壮丁!”
云程默了默。
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叶存山就算了,怎么存银这小孩子也知道他对人殷勤时,是要抓人干活呢?
承认就太没面子了,云程绷着小脸,严肃否认,“学无止境,我学好了,还想画美人呢!”
今天没空闲聊,他还要去书斋,存银被大雪闷在纸铺好多天,舍不得他,跟着走了两条街,最后在经过茶楼时,被里头的热闹吸引,松开云程的手,叫他自己去书斋,“反正你也不想我,不用我陪着!”
云程给他逗笑了,摸了些铜板出来,叫他点壶茶,买些花生瓜子吃,“干坐着人家要赶你出去。”
茶楼听书是个不错的消遣,二三十文钱能坐一天。
存银喜滋滋接下了,说等云程忙完这阵子,就去找他学刺绣。
云程算算日子,他第三册已经是在收尾阶段,到时也能歇歇。
到书斋时,余伙计引他去后头堂屋喝茶吃点心,叫了个人去把预定好的几个小书童都叫过来。
杜家书童有五个,老爷身边的是不能动的,三个少爷的书童却能调用一下,来人有四个。
在外人面前大声朗读自己的小说会有强烈的羞耻感,这种类似语音输入,还是听写形式,很可能会被提问的写作方式,云程自然是脚趾抠地的。
不过为了解放双手,解放颈椎,也解放他的眼睛,他做了准备来的,带了稿子念。
试工只念一页就够,云程还是大白话写稿,比普通话本好记,他们听过了心里能记下几段。
余伙计也好奇后头的内容,留在这里听了会儿,因云程第三册正在收尾,少了前头的剧情,他听不懂。
看云程是念稿子,不需要凝神去想剧情,才小声问他:“前头不是还很憋屈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云程微微一笑,“因为憋屈完了,该爽了啊。”
第一册云程是把赘婿最惨的一面写出来,主要是小广告上经常看见的内容,求一个情绪刺激。
第二册就按照习惯来,情绪刺激之余,也要展现一下赘婿的人设魅力,不然读者会认为他就是个窝囊废,摔不上墙的烂泥。所以里边对比写,把事业线铺垫出来。将第一册出现的“第一楼寿宴”串联,他不仅仅是第一楼的幕后老板,府城两条街的商铺都是他的。
推到这里,再写憋屈就没意思了。
所以第三册是延续事业线,在商业经营中,引入四大家族势力,用四大家族对比赘婿的地位,让读者知道他真的很厉害,对他翻身有期待感,同时再继续猜他前期为什么要那么憋屈忍让。
即使理由很烂俗,大部分人都能猜到,也会有人保留好奇心,要看看结果是不是他们猜的那样。
在后世,这个剧情就普普通通,搁在古代,因着新鲜,还有点看头。
第三册之后,模仿续写就会困难起来,他就可以放心攒钱,准备给叶小山找家教先生了!
前头铺面还得管,余伙计留不得太久,让云程催元墨快点誊抄完,“急得慌!”
云程点头应下。
一页纸的试工很快,余伙计还准备了别的稿子。
云程看小说能连蒙带猜阅读无障碍,这种略拗口的话本他也念了一页,说这个是看他们的识字量,万一有人常用字都不会写,就跟本意相悖了。
实际很多常用字还是经常缺胳膊少腿的云程摸摸鼻子,不吭声。
这头结束后,余掌柜才从杜家回来跟云程匆匆见了一面。
稿子审核是他来,云程继续喝茶吃糕点。
综合考虑,定下了启明,要他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去找云程写稿子。
云程:“……不用每天吧?”
余掌柜拍他肩,“想想银子,想想钱。”
“……”
两头耽搁,等出书斋时,是叶存山来接他。
“带你在外面吃?”
云程下雪在家憋了几天,今天下午有事,柳小田也不在家,晚上回去没热饭,刚好也在外头溜达溜达透透气。
“行。”
两人一路牵手,买了葱油饼边吃边走。
云程从前不爱吃葱,葱姜蒜都不喜欢,穿越一趟,饮食习惯还改了不少。
饼子有单个指节那么厚,酥软蓬松,一捏就成薄薄一片,松开又慢慢恢复原状,只原处留个浅浅的指印。
葱油加了盐炒出了咸香,裹进面团里一起揉开,每一口都逃不开葱花,还觉得有葱花的地方最好吃。
就这饼子只有巴掌大小,吃完肚子里还空空的。
偏偏这时,他还闻到了一股相当浓郁的芝麻香。
有小摊子在卖糖炒芝麻。
云程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脑袋,是该补补发际线了。
糖炒芝麻用竹筒装着,竹筒还是矮竹筒,要价十五文钱,可以纯黑白芝麻,也能两样掺杂。
云程一样要了一筒,反正他跟叶存山一起,不讲究这些。
跟竹筒配套的还有一个小木勺,多给两文钱能有勺子。
买吃的他大方,要勺子云程就犹豫,这东西家里有。
叶存山拿了四文钱,把勺子塞他手里,“能边走边吃。”
云程边走边吃的技能没锻炼出来,最多能舔舔糖葫芦、啃啃饼子,这种会洒出来的食物,他办不到。
“咱们今晚吃什么?找个店歇脚吧?”
酸菜鱼已经吃过两回,可以换换口味。
吊锅跟家里自己煮的炖菜没什么不同,可以不吃了。
家常小菜天天有,云程也不想吃。
挑来挑去,进了一家烧锅店,选了鸡肉鸡蛋做主料,配菜选了土豆、大白菜和海带。
叶存山跟他说过些天休沐的计划,“我带去你码头首饰铺子打听打听,我也要去见几个熟人,问问羊毛的事。晚上带你逛灯会,过元宵。”
云程对金镯子已经不抱希望,信息量太少,只单说有花有字,比个粗细,同一家店能找出十几件,这事也过去了十多年。
他也听说羊毛涨价的事,问叶存山怎么打算的,“能谈吗?”
叶存山点头,“羊毛涨价了,普通百姓都不会买多,一般都是入冬前准备,现在过年期间,要羊毛的本就少,庆阳说咱们没进货了,那头商人也不松口,应当是觉得咱们铺子的羊毛织品离不开羊毛,他们能压货,我们不可能干等着。”
他倒了杯茶,“让他们压着吧。而且你不是说兔绒也可以吗?兔子也比羊好养,村里小孩子都能养,谈不妥咱们就自己养兔子,不惯着他们。”
兔子小,兔绒收集没羊毛方便,胜在下崽周期短,一窝能有好几只。
村里本就有猎户,到时候多掏掏兔子窝。是养了薅毛用,老话说抓了动物幼崽得遇息放掉,现在也不必全部遵守,反正抓回来是好好养着的。
云程一口黑芝麻,一口白芝麻的舀着吃,对此全部没有意见。
“芝麻好香啊,就是味道没什么区别,一个味儿。”
叶存山揉他头,不说生意上的事了。
他已经擦完了六盒手脂,现在最大的收获是能随便揉云程脑袋了,不怕茧子勾到他头发丝儿。
云程顶着他掌心蹭了蹭,让他继续说:“我取取材。”
毕竟《赘婿》要写商战呢。
他总不能写现实的商战,要人去偷公章吧。
也不能写两大家族的家主,大街上骑马互撞。
写了要挨骂。
哎。
叶存山就给他讲那些商人的小动作。
提价也能提,他们不能接受的原因有两点。
一是短期提价太狠,后期再请人清理捻线,这里的成本上去,再给织毛衣的人提成,铺子里几乎赚不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