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日风禾
为什么出事的人不是自己。
江重渊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沉默了良久。
陆昱酩见江重渊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目光透露出一点茫然和无措。
他问道:“江总,您为什么……要说是您做的?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您现在还在医院里,也受了重伤。”
江重渊眉头微蹙道:“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就算不信,也没必要把这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啊。”陆昱酩胆战心惊,这一个多月他亲眼看着江重渊做复健时饱受折磨,也不忘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找宋星斐的下落。
江重渊总是梦到宋星斐,在夜里突然惊醒,然后挣扎着起身摸索手机,对着那个已经变成空号的电话号码打了一遍又一遍,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连陆昱酩都渐渐相信了,哪怕是疯子也会爱上一个人,只是疯子爱人的方式,从来不为世人容忍。
江重渊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坍塌又重建,唯独不减反增的,是对宋星斐超乎寻常的执著。
“他不会相信我的。”江重渊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宋星斐的眼里总是有别人?
江重渊的目光愈发的冷漠。
他没有跟宋星斐解释,却也没说谎,所有企图把宋星斐从他身边带走的人都该死。
所以黎秋随就算是死,江重渊也会毫无感觉。
自从江重渊醒来,宋星斐的样貌已经在他脑海里被描绘了成千上万次。
他想见宋星斐,想的几乎快要疯了。
不要紧,斐哥,我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你的生命里,必须,也只能有我。
怎么哭了?
第67章
一天后,黎秋随的父母赶到了医院。
宋星斐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滴水未进,嘴唇已经皲裂,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人在绝望的时候容易扑向盲目的信仰,宋星斐已经不知道在内心向多少国家与时代的神明祈求过,就算拿他的寿数去抵也无所谓。
经过岛上最权威医院的彻夜努力,黎秋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人已经转到了观察室。
只是,黎秋随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医生说拍片子的时候发现黎秋随脑部有一个肿瘤,这次的颅内轻微损伤或多或少地对肿瘤造成了影响。
黎母几次哭晕了过去,黎父不知叹了多少的气。
宋星斐的心被反复凌迟,最后微不可察地低声说道:“对不起……”
黎父抬起头看着宋星斐,再次叹息一声,说道:“星斐,你不要因为秋随的事情感到自责,事发突然,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你不要太过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宋星斐说不出口,可他真的很想告诉黎父:不,不是的,都是我的错。
黎父抹了一把眼泪,拍了拍宋星斐的肩膀。
当初全家人没有人同意黎秋随报考导演专业,黎父在官场漂泊了半辈子,最重视谨慎低调,但黎秋随却是个关不住的鸟,倔起来没有人能拦得住。
后来黎母说,黎秋随就是一朵天性骄傲的花,你不能让他一直开在室内,你该允许他开得漫山遍野。
绚丽又烂漫,才是黎秋随。
黎父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放任黎秋随离家,黎秋随离开的时候父子俩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黎秋随就再也没回过家。
最初看见黎秋随出现在荧幕上,只有一个曝晒在阳光下灰头土脸的侧影,再到后来,新闻上经常登关于新晋导演黎秋随的成名史,黎父看着又无奈又控制不住自己为儿子高兴。
一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活几个年头,黎父望着天花板,心如刀割地想,该早点和臭小子和好的,都怪自己,否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见,再见竟是隔着病房的一道玻璃。
黎秋随需要静养,每天的家属探视时间一过,黎母就控制不住地流泪,一周下来,鬓发肉眼可见地白了大片,形容也苍老了许多。
据警方那边的调查称,对黎秋随行凶的几人依然坚决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同时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几人似乎对警方的审讯技巧十分熟悉,与警方对答如流,心理素质极强,非常有可能是专业犯罪集团出身的杀手。
一次没有得手,可能还会有第二次动作。
周鄞一直在调查幕后真凶,几天几夜没合眼,双眼熬得通红,宋星斐几次看见他时,他都只是隔着病房的玻璃遥遥看上几眼。
宋星斐知道他是不想惊动二老。
周鄞最后一次离开之前,轻声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说道,好好休息,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很快,很快我就回来找你,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半个月后,黎秋随在多方护送下转回了国内的医院,宋星斐没有犹豫,也跟着回了国。
宋星斐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己回国后的境况,可是江重渊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自从那天电话挂断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宋星斐的生活里。
宋延正的事情也暂时落幕,宋家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过这场风暴的人才知道,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几天后,回老宅同宋延正和宫馨见过面,宋星斐疲倦不堪地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
回家的路上,宋星斐忽然对司机说道:“等等,在这停吧。”
司机自然不敢忤逆,也不敢多问。
宋星斐走进了对面的酒吧。
紫色的氛围灯与星空天花板交织成了神秘又温馨的气氛,吊灯是威士忌酒瓶的形状,室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震碎耳膜。
他不经常来这种喧闹的场所,也从来没来过这家酒吧,进来才发现,从外面看起来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
宋星斐只想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一醉方休,他知道这种纾解方式不大健康,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偌大的城市里人影攒动,却无一人能听他诉说。
宋星斐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回国之后,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一定要亲眼看着黎秋随醒来。
可是他每天都去医院探望,没有一天不在祈祷黎秋随能平安醒过来,黎秋随却始终不见苏醒的迹象。
自责的折磨早已超过了被江重渊找到的恐惧。
他和江重渊呼吸着同一片空气,踩着同一片土地,单是想到这些就让宋星斐觉得喘不过气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宋星斐这般饱受折磨。
宋星斐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酒精在体内燃烧不止,渐渐麻痹了神经。
“晚上好。”
声音从头顶传来,宋星斐一抬头便对上了俞墨的双眼,俞墨微微一笑道:“好巧,之前本想约你出来,但听说你已经回国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在国内碰到。”
宋星斐不想搭理他,酒精和音乐声充斥着大脑,宋星斐已经不太清醒,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开了口:“是啊,俞总这么有空?”
“我一向将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清楚,夜晚是私人的,就算在忙也要好好享受才是。倒是宋总,一个人喝这么多,也不叫人陪,是有心事?”
俞墨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宋星斐回国的消息,今天偶然听说宋延正家的公子回来了,这才一路跟着到了这里。
宋星斐并没有继续跟他聊下去的意思,顺着俞墨的话不咸不淡地道:“俞总说得对,夜晚是私人的。”
俞墨听出了宋星斐的意思,他一向精明又骄傲,两次三番被宋星斐无情拒绝,脸上已经挂不住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玩得愉快。”
俞墨走后,宋星斐甩了甩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觉得不能再喝了,绷着最后一丝清醒站起身。
宋星斐的身形有些摇晃,朝门外走去。
酒吧内部是环形设计,宋星斐不得已要穿过人潮拥挤的舞池,狂欢的身影将他挤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扭来的屁股差点撞飞出去。
“当心一点。”俞墨扶住了宋星斐,神情有些复杂。
他既想看到宋星斐拒绝自己之后出糗的样子,又不想就这样放过了狩猎的机会,几番纠结后,他还是没忍住扶住了宋星斐。
宋星斐个子很高,近几个月来清瘦了不少,虽然喝了不少酒,醉乎乎的身体却并不重,依然十分有料。
俞墨的眼神炽热了许多,他贴着宋星斐的耳朵说道:“宋总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宋星斐似乎失去了分辨在他耳边软语的人是好是坏的能力,神情有些呆滞,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俞墨勾了勾唇,带着宋星斐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忽然间,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了俞墨的后颈上,朔风般凛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把人给我。”
俞墨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敢回头,顺势松开了宋星斐。
宋星斐失去支撑,像无风天气的旗子很快就要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落地之前,一双手接住了他。
俞墨用余光斜睨着伸手接住宋星斐的人,一眼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那人穿着一身墨黑色的西装,薄唇微抿,目光自始至终只注视着怀里醉得不省人事的宋星斐,那双眼睛像黑夜中的宝石,清冷又灼目。
俞墨后颈上的东西并没有消失,他看着将宋星斐抱起来的人,咬咬牙道:“你们这是绑架!”
江重渊冷嗤一声,半回过头看着俞墨说道:“那你报警试试?”
不知为何,俞墨嗅得到江重渊身上那股猛兽的气息,即使江重渊表面看上去并没有视觉上的威胁。
但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眼神似乎带着子弹般致命的穿透力,让俞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后颈上的东西就不再只是一个静止的物体。
宋星斐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江重渊耐心地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除净,然后用温热的毛巾反复擦拭。
这具身体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江重渊细致地审视了一番,再抬起头时发现宋星斐的眼角红红的,睫毛上隐约还挂着湿润的液体。
“怎么哭了?”
江重渊皱皱眉,他知道宋星斐听不见,低声说道:“斐哥,好久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斐哥,你都不肯睁开眼看看我,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别人,你才是骗子,之前跟我说的话那么好听,现在怎么不认了?”
江重渊看着宋星斐眼窝深处蓄了越来越多的泪水,烦躁地抽出一张纸巾,将水珠擦拭掉:“连喝醉了也为别人掉眼泪,那些人就那么重要?”
江重渊将卫生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俯身去亲吻宋星斐微微张着的唇瓣。
清冽的酒味在口腔四处乱撞,江重渊惩罚般地啃咬了两下宋星斐软嫩的下唇,低声道:
“斐哥……”
早就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