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狸菌
温千晓爬到白子游肩上,四处张望一阵,道:“你们平日里连个侍奉童子都没有吗?”
“云境没有化形灵兽,也没有闲杂人等。想要侍奉童子,折根树枝吹口气便活了。”余临渊随手折下一根带叶的树枝,“以前师兄在的时候热闹,我也没想过要什么童子。手艺生疏,见笑。”
话音未落,一个扎着小揪揪的侍奉童子变戏法般地出现在了门口。
……长得有点怪,大概是因为望舒口中的“手艺生疏”。
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侍奉童子拱拱手,略显僵硬地替众人开了门,又被门槛绊了一跤。
温千晓:“……”
温千晓不忍道:“望舒仙君,还是莫要勉强小娃娃了。”
“这些童子不是活人,离开云境就会重新变回树枝。”余临渊视若无睹,一撩衣摆迈过门槛,“摔几下说不定能变得聪明些。”
说话间,撒欢跑在前头的红毛狐狸也绊了一跤,往前滚两下,摔成了一团毛球。
余临渊:“……”
余临渊叹了口气,俯身捡起狐狸,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魔尊大人表示习以为常。
反正望舒仙君说的话,在狐逍遥身上都是不作数的。
色狐狸没摔疼,浑不在意地抖抖耳朵,顺势钻进余临渊怀里,整只狐狸都变得期待起来:“我们到星沉山了。”
“嗯。”
“那你快说,丹霞到底是怎么被捡回来的?”
第62章
余临渊替它摘掉脑袋上沾的一根枯草,又看了眼同样充满求知欲的小蛟,忽然笑起来,道:“我只说给阿遥听。”
小蛟:“……”
“开玩笑的。”余临渊抱着狐狸施施然远去,“侍奉童子会引你们前去客卧,稍事歇息后来照花亭寻我。”
这一路来确实风尘仆仆。
白子游跟着童子来到客卧,简单梳洗一番,揣上小蛟出门去了。
照花亭内,桌上摆满了云境独有的冷食和鲜果,还煮着一壶白烟袅袅的清茶。
小仙君落座后,发现望舒仙君怀里竟没有了红毛狐狸,诧异道:“怎么不见狐逍遥?”
“他……”
“我在这。”轻粉身影掀开珠帘,只见一头银色长发高高挽起,又在颈侧斜斜搭着一绺,透出几分浑然天成的风流。漂亮狐妖撩起衣摆,动作粗鲁、毫无风度地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随手取过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你不会以为我很喜欢变成个小不点被人揉来揉去吧?”
余临渊道:“原来你不喜欢?”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色狐狸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人到齐了,还不快讲。”
“唔,让本君想想……”余临渊慢慢回忆道,“师兄他向来只会捡灵兽,但在那日,却捡了一个人回来。”
那日他刚杀完祸乱临水镇的仙君,匆忙从人间回来,连袖子上沾的血都没来得及洗干净,一踏入仙府,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灵兽们都不见了。
“师兄?”
“子渊?太好了,你可算回来了!”花树底下倏地转出个人影,传闻中形如恶鬼的羲和仙君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如蒙大赦地扑过来,“快快快……我前些日捡了个……”
“你又捡了个灵兽?仙府都快养不下了,还捡。”余临渊挑了挑眉,“而且我身上煞气重,它们一见我就躲得远远的。你找我做甚?”
桑景连连摇头,道:“不是灵兽。”
“哦?”余临渊有些意外,“难道是什么仙花灵草?”
“是人!还是个半大的崽子!”桑景气急败坏道,琉璃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哀怨,“他醒来后死活不肯让我碰,说我是吃人的妖怪,真是岂有此理!”
望舒仙君倒吸一口凉气。
自家师兄捡的东西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须臾,他又冷静下来:“云境哪来半大的崽子?你且问问,是不是哪家的仙仆丢了?”
“问了一圈,都说不是。”桑景扔下怀里那堆破烂玩意儿,拣出一个红色的拨浪鼓,“咚咚”摇了两下,“这不是你们人族拿来哄娃娃的东西么?我特意买来的,他都不喜欢。”
余临渊大感头痛,用力掐了两下眉心,投降道:“罢了罢了。你先带我去瞧瞧那小孩儿。”
片刻后。
望舒仙君盯着屋子角落里十五六岁的少年,神色一言难尽,回头道:“你给他买拨浪鼓?”
“啊?不对吗?”桑景迷茫道,“妖族的小娃娃要百年才能化形,一化形就这副样子。这难道不是半大的崽子?”
余临渊沉默。
他知道自家师兄对人族的年纪向来弄不大清,但没想到会离谱到这种程度。
桑景补充道:“他胆子小得很,一见到灵兽就害怕,我只能让崽子们去山上玩几天,你说话别太凶……”
话音未落,余临渊走到少年跟前,冷淡道:“说,你是从哪来的?”
带血的衣袖轻轻摆动,在少年乌黑的眸子里陡然放大。那少年瞳孔微微一颤,又往角落里缩了缩,一声不吭。
“这会儿又哑巴了?骂人妖怪的时候不是挺凶么?”余临渊一翻手腕,晶莹剔透的鲛人丝剑便抵上了少年的咽喉,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本君的仙府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尤其是人。你要么老老实实交代,要么就死在这里。”
“哎哎哎,”羲和仙君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拦着道,“子渊,等等,他还很小不经吓……”
“师兄,这不是你平日里捡来的灵兽,也不是不会说话的幼童。他这个年纪,已经什么都懂了。”余临渊冷冷地盯着那少年,“想想刚入云境时那些前来围杀我们的仙君,谁知道这小子与他们有没有干系。”
桑景闭了嘴,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倒不是他心肠软,只是习惯使然,对捡来的东西格外怜爱,比如那些漫山遍野乱跑的灵兽,再比如眼前这个。
“仙府?”少年忽然抬起头,神色憔悴,凌乱的碎发之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沙哑道,“这里……是云境?”
余临渊道:“是。”
“我还以为那些妖怪又在骗我。”少年眼睛微微一亮,偏头躲开剑锋,吃力地撑起身来,“那你是仙君么?”
余临渊沉默了一下,果断把麻烦扔给了自家师兄,指着门口的桑景道:“他是。”
桑景:“???”
哪料少年瞥了眼,神色立刻转冷,轻蔑道:“妖兽就是妖兽,来到云境做了仙君又怎样。”
“师兄,”余临渊收起剑,回过头,不容置喙道,“把他扔出去。”
“扔不出去。”羲和仙君苦着脸道,“这小崽子一不是仙仆,二没有进出云境的资格,也不知怎么跑来的,如今算是被关在云境里了。”
“那也不关星沉山的事。”
桑景哑然,须臾,捞起余临渊的手腕,施了个小小的法术,替他把袖子上的血迹弄干净。
“你别生气,跟半大的崽子计较什么。”
“他已经不小了。”望舒仙君不得不再次强调道,“扔出去也死不了。”
“但是他受了不轻的伤。”
闻言,余临渊的脸色更冷了,冷得几乎要把人冻毙:“受伤的不能撵走,那弄死了以后总能扔吧。”
桑景:“……”
不行。
这个绝对不行。
少年见状不对,拖着受伤的身子爬到羲和仙君旁边,拽住他的衣摆,酝酿了一下情绪,面无表情道:“求仙君收留。”
桑景:“……”
最后桑景还是把这少年留了下来。
为此望舒仙君摆着一张臭脸,整整三日没给自家师兄好脸色看。
按照少年所说,他名叫宁云深,本在人间的一个小门派里修炼,下山历练的时候不慎被妖物掳去孽海,折磨了数日,又被当做死人扔进一处极煞之地,醒来后便莫名其妙在这里了。
羲和仙君啧啧称奇道:“仙缘,什么叫做仙缘!子渊,你看……”
“不看。”
然而无论余临渊怎么冷漠,宁云深依然跟牛皮糖似的黏着他,对态度友善的羲和仙君视而不见。
理由很简单,偌大的星沉山上,只有望舒仙君是人。
余临渊习惯了独来独往,顶多跟自家师兄坐一块儿喝点酒,哪受得了这个。
于是某日,他拎小鸡崽似的把宁云深拎到了演武场,毫不留情地暴揍一顿后,扬长而去。他满以为少年会因此感到惧怕,可惜出了点儿意外。
宁云深本就有底子在,误入云境后因为无法炼化纯净的仙山灵气,修为几近停滞。谁料被望舒仙君揍过之后,居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修为涨了一大截。
没过几日,他又主动来挨揍了。
余临渊:“……”
桑景得知后嘲笑了他许久,还幸灾乐祸道:“师弟,你揍人也得花力气,要不干脆收人家做徒弟算了,让我也当一当师叔。”
“闭嘴。”
余临渊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确实颇有仙缘。少年于自己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非要断人家的机缘,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这般微妙的关系持续了没多久。
宁云深对灵兽的厌恶实在很深,而桑景总是陆陆续续地捡些无依无靠的小兽回来。他干脆从星沉山上搬走了,寻了座荒山开辟洞府,时不时跑来串个门,找余临渊挨……指点指点。
一晃便是许多年。
后来羲和仙君以身殉道,望舒仙君不堪打击,桃林一夜之间繁花落尽,整个星沉山自封了整整十年。
到了第十年,早已成为丹霞仙君的宁云深终于按捺不住心焦,提着剑劈开封印,将仙府翻了个遍,找到醉倒在酒坛之中,憔悴不堪的余临渊。
他似乎整个人都变了,曾经的锋芒与棱角在这十年中被磋磨得一点不剩,只余无尽的颓败。
宁云深怔愣许久,才犹犹豫豫地碰了碰他的手,轻声唤道:“子渊。”
作者有话说:
没错,是单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