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鹿
可他终究没等来这最后的「明日」。
江懿把簿子慢慢放在桌上,鼻尖发酸,胡乱地将堆东西悉数装回了包裹中,可手上却是抖的,让那金铃铛不停地响,昭示了心中并非如表面上一般宁静。
他身后忽地发出「咯咯」的轻响,就像是有人在床榻上辗转一般。
江懿心神一动,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慢慢转过头去看向那毫无声息的人,却发现先前自己碰过的那块甲胄似乎动了动,继而不知被何物顶着翘起来了一个角。
他眯着眼凝神看去,只见一点泛着金色的光正慢慢从那甲胄之下爬了出来,攀到了裴向云的胸口。
这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这一更啦啵啵啵
第123章
江懿蹙眉看向那点金色,正欲伸手去碰,却听一道人声于门边响起:“你最好不要动它。”
他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门边,手中拿着一支手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鄙人渝州名医谢大夫,久闻江大人大名,特来叨扰。”
那人说着向江懿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继而将目光投向榻上之人:“那东西是蛊虫,碰了要命的。”
江懿目光一顿:“谢大人……”
“好久不见,在下的同僚没给你添麻烦吧?”
谢必安笑得宛如春风拂面:“他那人性格直,不会说话,江大人您多担待。”
江懿看着他那殷勤的笑,忽地想起了当时谢必安说自己和范无救打的那个赌。
他了然:“这么看来是谢大人赢了。”
“赢了,当然赢了。”
谢必安往桌沿上一坐,一双丹凤眼笑得和狐狸似的:“赢了百亿天地通宝,要务全推给他了。在下思念江大人心切,故而特意来人间走这一遭。”
江懿「嗯」了一声,谢大人倒是悠闲。
“何止悠闲,近日奈何桥上的枉死鬼终于消散了个干净,在下与老范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活计……”
谢必安瞥了一眼胸口已无起伏的裴向云,“倒是您更令在下佩服一些。”
“命簿上写着这人一生杀伐,命中带煞,顽固无情,你是如何让他甘心以身渡城的?”
谢必安捋着那手杖上的流苏,啧啧称奇:“往常这种人送来地府,哪怕是再投一次胎也会走上老路,像他这样的倒是真的少见。老范估计也被过往经验唬住了,这才输了个明明白白。”
为什么?
江懿也不清楚。
口口声声说不理解为何要为国付出这么多的是他,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死就死了的人也是他,可最后以身殉城的还是他。
真矛盾啊……
“他选择了一条与既定剧情完全不相干的路……”谢必安轻声道,“他若是依着本心去活,到最后一定是一世枭雄,有享不尽的权与力和荣华富贵,与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相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懿淡淡道:“我给过他走的机会,他自己不要的。”
“真是奇怪。”
谢必安摇头:“魂魄毫无怨气,这可真是在下遇见的最奇怪的人。”
本来这裴向云魂灵上过于强的执念就已经让他很头疼了,如今更头疼的事摆在了面前。
他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道:“其实在下这次来人间不光是为了偷闲,也是为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书中主角。他的气运与整个天地间的气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现在他死了。”
“不是我杀的……”江懿有些麻木道,“我每次要动手的时候,谢大人那位同僚便迫不及待地出来阻止我,当真是尽职尽责。”
谢必安轻咳一声:“诚然……诚然我们是要遵守地府规矩的,但这次是主角他自己甘愿牺牲,如何怪也怪不到江大人头上。”
“眼下地府没了枉死鬼,倒是多了个生死簿上不该死的人。三界之内没有他该去的地方,在下那同僚现在应该头疼得很。”
谢必安脸上罕见地多了几分正经:“江大人还记得先前在下曾说,你手中有一枚筹码,在必要时甚至可以决定裴向云的生死吗?”
“记得……”江懿轻声道,“难道你是想……”
“因为地府处理所有鬼都是按照条例来的,如今生死簿不认他,也不能容他游荡在三界之间。”
“你是要我同意让他活过来,是吗?”
谢必安有些为难道:“也不是那个意思。”
江懿牵了牵唇角:“我只想知道如果我说不同意,会有什么后果?”
“也就是他的魂魄无处可去,是天地所不容的存在,在七日后会被抹杀,再也没有投胎轮回的可能。而这世界……”
“这世界会怎样?”
“先前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在下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谢必安道,“但是在下保证会将你送回属于自己的世界。毕竟眼下这世界脱离原有轨迹并非你的错,不用你来承担后果。
但是在下想,不过也就是居上位之人会有变化。毕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得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江懿沉默半晌,忽然问道:“那他现在在何方?”
“在第十八层排队等着下油锅呢。”
谢必安似乎说到了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事,严肃了没多久的表情又变得不正经起来:“他上辈子的阳间债还完了,阴间债还未还清呢。那油锅的滋味,不比他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好受多少。”
——
裴向云于一片黑暗中醒来,猛地抬眸,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分亮色。
他有些迷茫地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走出这一方漆黑的天地。
这是何处?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裴向云有些惶恐地在脑海中回忆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
他尚未想明白,眼前忽地白光一闪,那片黑暗倏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
夜幕中飘着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裴向云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忽地听见有人在身后喊着自己。
“裴向云……”
那人的声音虽然好听,可其中却透着一股沙哑,像是大病未愈的人在说话一般。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人裹着一件大氅,面容憔悴苍白,几乎要与这天地间的雪色融为一体。
这是他的老师。
是了,眼下他叛逃乌斯,将老师囚禁在府中。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是自己与老师第一次出门。
裴向云后知后觉拾起来这碎片似的回忆,混沌地以为这便是现实,连忙上前两步,自然而然道:“师父,你不舒服吗?”
那人摇摇头,声音却很轻柔:“回去吧,太累了。”
他依言带着那人循着记忆回到一处后院,却听老师继续道:“你眼下还练着枪吗?去取来我看看。”
不能取……
裴向云心中蓦地突兀着这句话,让他听话转生动作倏地一顿。
为什么不能取?
他有心依着那声音做事,可手脚却不听使唤般向着屋中走去,取来了那把银枪。
这场景他曾见过的。
在何处呢?
他还没思考出什么头绪,手上的长/枪却忽地向下一滞。裴向云仓惶抬眸,眼前倏地被一片血色晕染——
老师将那杆长/枪径直插/入了自己的喉间!
霎时那似乎被封印的记忆喷涌而出,提醒他也曾这样看着老师死在自己的面前。
裴向云几乎惶恐地伸手去捂那人脖颈上巨大的创口,可那人眸中的光亮仍慢慢淡去,最后回归一片死寂。
他眼前又是一黑,继而再次回归到白茫茫一片中。
老师又在身后唤他。
他有意改变既定的结局,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仍没办法造成任何的变化。
自己仍会带着老师回那处别院,仍会按照他的意思去拿枪,而后老师仍然会用那把枪自刎死在自己的怀中。
裴向云想起来了。
这是他此生最痛苦的一段回忆。
而这不知名的空间似乎有灵性地要惩戒他般,将他困在这段剜心挖骨般的痛楚中一次又一次。
分明重来过许多次,却什么也做不了。
裴向云像被囚禁在这个躯壳之内,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行尸走肉似的取来那把致命的枪递给老师。
而他明知会有何种结局,却仍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五脏六腑凌迟般痛着,折磨着他的魂魄。
他只觉得自己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天地之间,无声地颤抖着哭求着那人不要死,不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却仍一次次地看着老师死去。
不要再让我重来了。
无论是谁,求求你。
裴向云不知自己重复这记忆多少次,多到他的精神已然十分恍惚,甚至于看什么都是一片血色,风声鹤唳地惧怕着每一次溯回。
眼前再次暗了下去,而那片让他心惊胆战的素白并未再次出现。
他慢慢睁开眼,畏惧地看向前方,却发现眼前多了一条先前从未有过的桥。
桥边站着无数面色惨白的人,正神情呆滞地排着队,不知要去往何方。裴向云犹豫了片刻,也抬腿向那些人走去。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着,慢慢靠近了那桥头,可这一队人却无一人喧嚣,也没有人抢着插队,四处皆是一片死寂。
裴向云心中忽地涌起一丝不祥的念头,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跟着那些人向前挪动着步子,终于看清了那桥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用人骨搭作的桥,所以才显得通体惨白。而桥上站着一个耄耋老妪,手臂上挂着一个竹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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