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鹿
裴向云无端有些慌张,抬眸向他看去,只见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男人腰间的佩刀蓦地出鞘,面上多了几分杀意。
是要杀了他吗?
也好,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正准备闭眼等待着死亡対自己的宣判,却听那挨了他一巴掌的人似乎拔高了声调,让身后的人将刀收回去。
而后裴向云听见他声音仍然温柔而坚定:“小孩,听得到我说话么?”
“愿意和我回去吗?给你一处新家,这样可好?”
裴向云只模糊地听见“回家”两个字。
回家吗?
他没有家了。
可若是如此这样死在荒郊野外,他又实在不甘心。
他想报仇,想将那高高在上坐在王座上审判旁人的兄长拉下来,想疯狼一样咬断他的喉咙喝他的血,或许如此才能了却心中的杀父之恨。然后再将那些以怨报德的乌斯人悉数杀光,让他们知道做了错事要付出何种代价——
哪怕是为了仇恨,也要活下去。
那生得谪仙一样好看的人许久未得到他的回应,似乎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正欲起身,袖角却被人牢牢拽住了。
裴向云使出浑身力气,如同拽住救命稻草般堪堪拽住了他的衣袖,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江懿晃了晃手,见他攥着自己衣袖攥得紧,便知道这小孩八成是愿意与自己一同回去了。
他小心地环着小孩的腰将人从那树洞中拽了出来,刚动了几下,便听到一声轻轻的闷哼。
“疼吗?”
江懿停下动作,和身边的人道:“把那块石头挪开,好像卡住他的脚了。”
裴向云看着他身上披着的白色的大氅,一双手只敢蜷缩在胸前,却不敢碰那人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污与淤泥,似乎和那人隔了万千天堑似的。
自己好像有点太脏了。
还没等他想完,対方却将他往怀中一按。
一股隐隐的墨香倏地撞进他的鼻腔,搅得他心头荡了下,不知为何脸上忽地烫了起来。
“我是江懿,”那人轻声道,“你姓甚名甚?可有表字?”
裴向云用一种别扭的姿势蜷在他怀里,听懂了开头的“江”字,却不知是哪个“懿”。
“我......”
他张了张嘴,唇齿间满是血腥味,声音也沙哑得很。
江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微微俯身,一缕发丝拂在他脸颊上,不知为何勾得他心跳越来越快。
“脏,脏了。”
裴向云小声说:“你不要抱我,我......”
江懿垂眸,看见自己大氅蹭上的黑痕与血迹,轻笑一声:“无妨,回去可以洗的。你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裴向云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得方才被冻得几乎毫无知觉的四肢缓过来了几分,连带着听人说话也能听个清楚明白。
那些士兵小心地帮他将石块搬开,把他险些被夹断的脚踝挪了出来。裴向云还未来得及从那人怀中挣扎出来,便被人径直抱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全然没想到这看上去文弱的人力气还挺大的。
江懿不知怀中少年脑子里在思考什么,抱着他翻身上马,将他护在身前,顺势把大氅也给他披上了。
眼下裴向云觉得自己似乎被那清淡的墨香整个包裹住,让他禁不住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沉溺于这与庸俗完全不搭边的香气中。
“江大人,方才两个兄弟绕去林子后头找到猪了!”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踏过雪跑来,眉眼间具是惊喜。
江懿颔首:“甚好,待他们来集合我们便回去。”
裴向云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下巴却覆上一只手。
“别乱动,容易掉下去。”
江懿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打量了半晌,忽地笑了:“你这小孩,倒是长得很凶。”
裴向云原本就天天吃的不好,身形较比同龄人显得瘦弱了不少,被人轻轻松松地在怀中制住了动作,只能用一双眼睛瞪着対方。
可江懿却并未将他这根本算不上威胁的瞪眼放在心上,等那几个燕兵驱赶着几头猪归队后,率先向树林外而去。
他们冒着风雪沿着大路回军营,裴向云被人在怀中护着,眼前还有大氅遮挡,没受半点风雪的摧残。
他本就疲惫难受,眼下坐在马背上被人在怀中焐得暖和,一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头倏地向后一仰,磕在那人身上。
“困了么?”
江懿轻声问他:“困了便睡会儿吧,马上就到了。”
裴向云心中其实一直绷着根弦。
在乌斯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対遇见的所有人都抱有警惕之心,生怕什么时候轻信了别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了进去。
本来他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睡着,将弱点和软肋都露给旁人看,可是......
可是这样窝在别人怀里未免太舒服了。
裴向云不知自己上一次被人这样抱着是何时,只记得或许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如此直白的关心,下意识地放松了那根紧绷着的弦,老老实实地靠在那人身上睡了过去。
他近日多梦,大抵是些魇着不放的坏事,让人在睡梦里也不得安宁,折腾了他好些时候才舍得离开,惊得他从直接从梦中醒来,额上满是冷汗。
裴向云往四周看去,入目是一间陌生的营帐。
营帐的主人应当是个一丝不苟而井井有条的人,桌案上的书本被垒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一张写了一半的字。
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但却仍看得出来那幅字好看得很。
裴向云吸了吸鼻子,昏睡之前那缭绕在身周的墨香味再次氤氲开,恍若温柔地将他包裹住,让人的困意再次上涌。
很怪。
他在乌斯时每夜都睡得断断续续的,生怕爹爹于梦中病死,更怕那些人再次找上门来対他们拳打脚踢。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睡个安稳觉,可为何在这陌生的地方却一觉睡得绵长安稳?
还是说这墨香其实是蒙汗药吗?
裴向云在脑中胡思乱想着,蓦地听见营帐外响起脚步声。他猛地阖眼躺下,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就这样将他带回来,万一他是敌军的探子呢?”
他心中不轻不重地“咯噔”了下,不知为何忽地翻涌起几分忐忑。
若自己没猜错,这些人应当是汉人。
他们会容得下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吗?
亦或是......他们会容得下自己一个混了外族血统的人吗?
裴向云手心出了汗,正屏息凝神地要听那苍老声音対自己的宣判,可另一道年轻的声音却忽地响起:“可他是个孩子,将军。”
“他分明都要冻死了,话都说不清楚,我怎么能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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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163章 定风波【3】
江懿蹙眉:“更何况万一他是附近村民家跑出来的孩子呢?若是往后他家里人寻不到,将军不会愧疚吗?”
张戎看着眼前人面上明晃晃的倔强,到底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管不着。”
“那将军是同意了?”
江懿双眸微弯:“谢谢将军成全。”
“我不同意还能将他丢出去不成?”
张戎拧着两道眉瞪了他一眼,转身便带着怒意走了。
江懿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这样便是没真的对自己生气,不过是脸上挂不住罢了。
他呼出一口白气,撩开帐帘走了进去,便看见床上蜷缩着的那小孩猛地动了下身子,欲盖弥彰地将头转了过去。
有意思。
江懿装着没看见他的动作,去将炭火拨得旺了些,把身上的外衣脱了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慢慢向那床上装睡的小孩走了过去。
那小孩似乎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身边的被子,连眼皮都在抖着。
江懿从一边拽了把椅子来坐下,轻轻拍了他一下:“别装了。”
对方的身子抖了下,慢慢睁开眼,有些戒备地看向他。
“方才路上问你名字,我好像没听清你说了什么,”江懿温声道,“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吗?”
裴向云动了动唇,声音沙哑:“我叫裴向云。”
江懿挑眉:“唔?好名字。”
裴向云从未听过谁夸过自己的名字。
父亲是个读书人,不知在哪本从燕都带来的诗书上摘下两个字给他当名字,也从未给他解释过其中含义,于是他下意识地追问:“好吗?”
“很大气,挺好的。”
江懿支着脸颊看他:“有表字吗?”
裴向云愣了下:“表字......是什么?”
“表字就是......”
江懿正要给他解释,却忽然醒悟:“忘了你似乎年岁不够,没有也正常。”
正常吗?
裴向云本以为自己若说没有表字会被认出是乌斯人,正暗自捏了把汗,却听那人说“正常”。
“等你再大些才能取表字,”江懿见他面上仍满是困惑,仔细地给他讲道,“男子二十岁冠礼时才会取一个与本名含义相仿的表字,你还没到年岁,不必着急。”
营帐中的烛火昏黄,映亮他温柔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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