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河不倦
六殿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这算是渡完劫了?”
着实无趣得紧,他都快和那魔头一样睡着了。
一殿摇摇头:“不,这才刚开始。”
冥河底,鬼树生,晓阴间百事。
他当年为了这句话,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回到冥府成为了阎罗之首。
执掌冥府之后,他如愿得到了那本六界禁书,也从中找到了复活神明的方法。
锻身成神的传闻是他放出去的,就是为了今日,能给他那位故友一个堂堂正正回家的机会。
可惜谋划了千百年,到最后还是没能复活他想复活的人。
所谓锻身成神,其实是一种禁忌的继承之法,其中种种复杂难表,最重要的是,只需要受一道重天劫雷。
受住了,便从此位列神位,受不过,便是地狱不见,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方才的一切是偏爱,不过不是天上天的偏爱,而是他那位故友,天上天神君的偏爱。
以一场雪落散去大半神力,剩下的力量,他都留给了应向沂,之前的劫雷只是为了助他吸收这份力量。
一殿目光偏转,落到了迟迢身上。
如此的偏爱,他只在故友对那位心上人的时候见到过,而今会这样做,想必也和那位留下来的人有关吧。
就在一殿回忆旧事的时候,天上的风云变了,狰狞的雷电凝在一起,足足有成年人两臂之宽,其中蕴含着狂暴的力量,仅仅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即将被撕裂的错觉。
“不愧是重天禁术……”
一殿喃喃低语。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一是因为其能引起巨大的影响,二是因为难以炼成。
一眼就够了,一殿确信无疑,就算应向沂继承了那份力量,也渡不过这道重天劫雷。
非亦骤然睁开眼睛,眉目间一片清明:“这不是突破境界的劫雷,这是一道死劫。”
天要人三更死,纵然是阎罗也没办法把人留到五更,这道劫雷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应向沂。
“不好!迟迢!”
声音被卷落在风雨之间,无人应答。
迟迢已经冲过去了。
他身有游龙之势,又挟狰狞妖邪之气,转瞬便落到了应向沂身旁。
应向沂将目光从头顶上空收回,无奈地对他咧了咧嘴:“你怎么这么不乖呀?”
迟迢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等不及了,忍不住想抱抱你,就过来了。”
他说乖点,等我。
他就说想你了,等不及。
一来一回间,早就有了妥协的人。
应向沂张开双臂:“来抱吧,我其实也想你了,比你想我还要想你。”
他们在雷柱之下相拥,在生死一线间倾诉衷肠。
雷柱不是劈下来的,是一寸寸压下来的,裹挟着千万钧的力量,誓要将使用禁术,逆天而行的人粉身碎骨,碾身作尘。
迟迢被强大的力量压得显出原形,白龙将应向沂盘在怀里,晶亮的龙角上缠着一丝红线。
应向沂愣了下,摸了摸他的角。
下一秒,一段红线从他的指根处浮出,和迟迢角上的结在一起,合二为一,成为了一股线。
远处,非亦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结缘线。
他与那位有着命定之缘的神界之人,也有这样一段红线。
红线慢慢从他们两个的身上脱离,飘到了空中,地上的雪花浮动,随着红线翩翩起舞。
在红线消融的瞬间,应向沂也明白了梦境的事情。
这红线绑的是神君与他那位心上人,他与迟迢每每入梦,就是这红线所致。
应向沂摸了摸迟迢的鳞片,俯身在上面落下轻吻。
他看到白龙垂头,湖绿色的竖瞳温柔地凝视着他。
第一次见,他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了,这是他爱上迟迢的最初。
来接神君的那个人,虽然与迟迢样貌无二,但一双眼睛却是黑的,半点不似他的迢迢。
所以无论他们的相遇是否有算计的成分,他对迟迢的感情从来就是干净的,真挚的,独一无二的。
如今神君与心上人离开了,属于他们的红线也随之脱离了他和迟迢。
感觉到缠着自己的鳞尾仍在收紧,应向沂怔了一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对迟迢的爱无关他人,迟迢对他亦是如此。
他们是独一无二的,不是神君与别人的傀儡,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独一无二的。
雷柱一寸寸压下来,大地崩裂,磅礴的力量压得他们往下陷了几分。
龙吟声响彻四野,其中含着悲戚与欢喜,悲于他们无法天长地久,喜于他们能够共同赴死。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情。
迟迢眼底的墨色泼洒开,一寸寸渲染,最终竟和原本的眸色凝成了更为深邃的墨绿。
应向沂抬起头,对上白龙的眼睛,那双眼里似乎含着一点犹疑和闪躲。
得到了神君的一部分传承,只消一眼,他便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没关系,这样更漂亮了,我很喜欢。”
他说。
他的小蛇……不,小龙为他产生了心魔,又为了他,凌驾于心魔之上。
这是他的荣幸。
白龙垂下头,抵上了他的额头。
非亦怔了一瞬,放声长笑:“不愧是一出世便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小妖尊,不愧是迟迢!”
只要有应向沂在,迟迢永远不会真的走火入魔。
六殿急道:“你还笑得出来,他们就快死了!”
非亦目光渺远,似笑似叹:“急有什么用,生死有命,你救不了,我救不了,一殿也救不了,放眼这世间,恐怕没人救得了他们。不若欢歌送行,不愧这一遭相遇。”
他话音刚落,那雷柱便停住了。
四周旷野寂静无声,漫天大雪再度相逢,一切仿佛都停在了这一个瞬间。
“救得了!”六殿惊呼一声,“你自己看,救他们的人是不是来了!”
雷柱之下是一道矮小瘦削的身影,他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阻止了那道雷柱再往下降。
非亦顾不得尴尬,瞠目结舌,喃喃自语:“世间竟有人能挡得住劫雷,还是这般的劫雷,怎么可能……”
一殿眯了眯眼睛:“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可以挡住。”
非亦猛地转过头:“你认识他?!”
一殿点点头,平静道:“不止我,你也认识他。”
旷野寂静,有浩荡之声响起:“末将宋燕徊,天上天长风军副将,特来助神君最后一次。”
君归来时路,我行风雪间。
经年一别,终不相见。
漫天雪落,非亦怔怔道:“原来是他,昔日神君座下第一将,玄武将军宋燕徊。”
作者有话说:
估计错误,没讲完神君的事。
写的好爽,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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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百花冢(九)
雷柱间气势磅礴, 万里飞花雪落,阻隔了外人的窥视。
六殿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宋燕徊……这名字挺陌生, 既然是神君座下大将,为何一直没有听说过?”
一殿幽幽地补充道:“不仅我们认识,你也认识。”
六殿:“嗯?”
非亦又闭上了眼睛:“玄武将军宋燕徊,在四族之乱中叛出长风军, 致使无数将士牺牲,还险些令神君走火入魔,后被神君刻下罪字, 后下落不明。”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真没想到, 他竟还活着。”
听闻他的话之后,原本好奇不已的六殿突然沉默下来, 眉心紧蹙, 频频看向一殿,似有隐忧。
一殿眼皮不抬, 平静道:“你想的没错,就是他。”
脸上刺罪, 堕入无间。
宋燕徊是一殿继任阎罗后带回来的,他们只知这人犯了不可饶恕之罪,需常年摆渡黄泉九幽之河, 以赎罪孽。
后来冥府生了变故, 冥河鬼树指引, 六界将有祸端。一殿告知他们其余九位阎罗, 若要保冥界无忧, 必须要等一个人出现。
更准确的说法是, 等那个人重新归来。
十殿阎罗执掌冥府,又怎会是愚昧之辈,能凭一己之力止戈者,唯有天上天神君。
而那黄泉忘川之上的罪孽老者,便是其中关键。
六殿远远望向雷柱,满眼俱是青紫色的电光:“原来那撑伞渡亡魂的老者,就是昔日跟随神君平战乱,战四方的玄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