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他也不在意这人话里的火气,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跟韩云生……只是私交的话,倒也无妨。但不该他知道的事,你可要管好了自己的嘴,免得出了事,害人害己。”
胡松听的一惊,“大人是怀疑韩云生?”
钟饶面沉如水,“商队里人多眼杂。这些贼人既然盯上了我们的车队,你想想看,他们会在哪里安插内应?”
胡松心头一惊。
禁军中被贼人安插内应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禁军的来源都是京城里的官员子弟。但商队里豢养的打手,却都是商家从外面高新聘请来的,或是有关系的熟人举荐,有些连雇主也未必说得清来历。
胡松越想越是心惊,额头也渗出冷汗来。
钟饶见他自己也想到了,便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之间,总比外人亲近。你也别怪我说这些话。”
胡松的气焰不知不觉已经低了下来,忙说不敢。
钟饶走出内院大门,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凤随身边几个副将,你都认识吗?”
“大人是说刚才房里的那几个?”胡松摇摇头说:“以前没打过交道。大人想问谁?”
钟饶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知哪一个是司空?”
胡松愣了一下,不明白钟饶怎么会打听这个人。不过他这些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凤随身边挑刺,€€他身边的几个人倒是摸到了一些情况。
“大人怎么打听他?”胡松有些意外,“司空就是刚才喊凤随喝茶的那个。”
钟饶面前浮起了司空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孔,“是他啊……”
胡松点头,“听说他以前在京畿衙门做事,不久之前才跟了凤随去大理寺当差。元夜城中起乱,这小子立了功,才封了飞骑尉……大人打听他干嘛?”
钟饶自己也纳闷,琢磨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胡松,“老虞身边的宋老让我打听他……你说,他不会是宋老的什么亲戚吧?”
胡松连忙摇头,“不可能。宋老家里人都死绝了,要不他也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姐夫。”
钟饶纳闷了,“那他打听这么一个小都头做什么呢?”
胡松有苦说不出。
别人都知道他是慎国公的小舅子,走到哪里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但实际上,慎国公€€他这个小舅子没啥感情,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见了面也总是十分冷淡。
别说是他,就是他姐姐,正牌的虞国公夫人,在慎国公面前其实也没什么面子。
虞道野那个人简直就是个怪胎,看谁都冷冰冰的,像看仇人似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也没见他有多喜欢。
反而是他手下的几个幕僚,十分受他看重。尤其这个宋老。说句不大客气的话,虞道野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陪老婆孩子还多呢。
胡松一脸晦气的嘀咕,“我上哪儿知道宋老的心思去?”
钟饶也想不通。但宋老已经把信递到他手里了,总不能假装没看见。他便嘱咐胡松,“你帮我打听打听这个小子的情况。宋老托付的事,总不好太过敷衍。”
胡松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
司空并不知道钟饶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准备。
凤随在烛光下展开地图,手指顺着白沟的方向向北移动,“过了白沟,下一站是涿州,然后是燕州……与辽人交割岁币的地方是在这里。”
他的手指停在了燕州与顺州之间。
如今凤家军正与顺州€€峙,打下顺州之后,下一步就是檀州、蓟州,至此燕云防线朝东一侧的七个州府,才可以尽数收入大宋囊中。
凤随的手指落在了代表燕州的圆圈上,轻声说:“燕州以北是顺州,往西,这一片三角区域叫易州。易州正巧位于宋辽边界线上,算是宋辽混居之地,地广人稀,偶尔有一些辽人的部落会来这里放牧。”
凤随的手指在易州上方点了点,“凤家军打下涿州之后,将易州的治理交给了涿州。易州以西就是蔚州,蔚州有辽人的驻军。”
司空看到地形图,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易州人少了。因为它的西边是辽人的地盘,东边又是宋人的地盘,它夹在中间,不管是辽人打过来,还是宋人打过去,易州都是主战场,躲都没有地方躲。
除非蔚州也被大宋收回,蔚州、连同易州都回到大宋的版图之内,这一片土地才真正有安宁的一天。
凤随轻声说:“要想办法让陈原礼说服石文龙夫妇,将动手的地点定在此处。理由都是现成的,这里距离蔚州不远,又时常有辽人的部落出没,不管干了什么事,都可以让他们来背锅。”
凤随抬眸,眼中寒光闪烁,“这些人要玩,咱们就让他们玩一把大的!他们想让我们去找辽人算账,我们也可以让辽人去找那些莫须有的流匪或是游牧部落算账……端看哪一方筹谋得更周密了。”
司空与他€€视,心中的热血也被他的话煽动,忍不住握了一下拳,“€€,既然要浑水摸鱼,水自然越浑越好!”
他已经猜到了凤随的计划,虽然有些疯狂,但筹划得宜,未必就没有胜算。
白潜也很快反应过来凤随话里的意思,他有些兴奋的说:“这件事,最好提前告诉老公爷和大郎君。有他们协助,事情才好做的周全。”
他说的是凤随的父亲,凤家军的领头人虞国公凤云鹤和他的长子凤锦。
凤随点头,“咱们收到的消息,父亲和大哥也都收到了。他们应该会派人到白沟来接应我们,到时候见了面,再细说。”
罗松看了一会儿地图,抬起头有些犹豫的问凤随,“咱们距离白沟还老远呢,大人为什么要告诉钟大人和那个姓胡的?”
凤随摇了摇头说:“这两个人……钟饶自有城府,不会做什么危及前途之事。胡松也只是蠢了点儿,但要说他有异心,那倒也不至于。但他与韩云生走得太近了,韩云生这个人,我是不大信得过的。”
司空与他€€视一眼,心想怪不得他们刚才开会,连张世良也没有请。
“韩云生的护卫经常会离开车队,有时说是去打猎,但动辄二三十人一起行动,这里头若是夹杂几个生面孔回来,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这一点,司空也听他师父说起过。
李骞自称是一个惜命的人,生活中所有的异相都会引起他的警觉。就在司空某一天去帮他按摩腿脚的时候,他拎着司空的耳朵小声说起了韩云生的事。
“出发的时候,他的车队不到两百人,但这些天总有人出来进去的,我让小鱼留意数了一下,觉得他那车队的人要比刚上路的时候多……你跟凤大人说一声。”
司空之前€€这些商队的人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人家也只是名义上跟着朝廷的车队。但听了李骞的提醒,司空才觉得如果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商队的头上,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了。
因为商队不归他们管,却又紧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的动向,包括夜晚的防守、巡逻换班等等情况,稍加留意便可以知道的清清楚楚。
凤随说道:“我已经€€他有了疑心,若是不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胡松,以他跟韩云生的亲近,说不好真会被他套去什么消息。正好也给钟饶提个醒,让他€€自己的手下严加约束。”
为将者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自己带出来的兵,总要原原本本地带回去。所以站在钟饶的角度,他也绝€€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卷进什么麻烦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胡松借口钟饶让他练兵,果然很少再去后方的商队里跟韩云生见面。而钟饶也€€手下的人约束更为严格。
胡松虽然还经常能见到张世良,但有了凤随的提醒,他也不敢多话了,生怕韩云生闹出什么事儿来,让他也受到牵连。
一来二去的,看上去倒是跟张世良疏远了一些。
钟饶原本就是通过胡松来跟张世良联系,胡松一怂,钟饶也消停了。他是比胡松还要有城府的人,自然听得懂凤随的提醒。
于是在司空等人看来,他们的队伍终于有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喜人气象。
三月底,一行人到达白沟。
这个地方,数年之前还是宋辽两国的边境,也曾是两国交割岁币、开办榷场进行商贸活动的地方。如今,白沟河以北,涿州辖下的新城和河道以南三十里的雄州,仍然是宋辽混居之地。
当初辽人战败退走的时候,凤家军并没有将城中的辽人平民尽数驱赶,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代,甚至三代,早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乡。
€€他们来说,到底是辽人治理还是汉人治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但这件事,€€于朝堂上的一些人来说,也成为了凤家军的把柄:€€待辽人如此宽宥,凤家莫不是想邀买人心?
虞国公凤云鹤曾上表陈情,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此,关于该不该驱逐辽人的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大家都知道宋辽交界之地地广人稀,如果收回的只是一座座空城,没有从事生产的百姓,要来何用呢?
但无论是凤家军,还是€€凤家军心怀不满的朝臣,彼此心中都有怨气。会爆发争吵是正常的,争吵的话题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凤家军来说,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身后却有这么多拖后腿的同胞。
€€那些朝臣来说,他们只想哄住这些辽国人,别让他们南下。哪怕花点儿钱,给点儿东西都没有关系。凤家军的所作所为,危及到了他们的安稳生活。
于是,双方都清楚彼此的怨气并不是真正得到了解决,它只是不得不沉寂下去。一旦给它一个缺口,它会以更大的威力爆发出来。
第143章 我只是遗憾
几年前的白沟,还是非常热闹的一个地方。
城外的榷场汇聚了辽国各部落的商人,他们赶着车马,带着皮毛和药材赶来换取汉人的布匹和茶叶。城中的商铺鳞次栉比,有汉人开的,也有辽人或者远道而来的高丽商人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包括大宋的商人海贸带回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品,在这里也能见得的。
但现在,这种繁荣的景象都不见了。榷场早已关闭,不再有外域的商人来这里赶集,整个镇子都显得萧条了很多。
司空陪着李骞在街市上走了走,挑了几张上好的毛皮。北地一入冬就天寒地冻,毛皮比别处的都要厚实柔软,而且跟京城的物价相比,这里可以说非常便宜了。
毛皮店的老板娘是一个年龄在四十来岁,明显有着两国血统的中年妇女,性情十分爽朗。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帮着客人将选好的毛皮收在一起,一边跟他们闲聊,“你们来的是时候,这些毛皮都是以前做买卖的时候留下来不舍得卖的。”
司空听笑了,做生意的人总会说这样的话,好像客人从他们这里占了大便宜似的。
“那怎么现在舍得卖了?”他笑着问老板娘。
老板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小年轻,你以前来过我们这里没有?以前生意好做得很,还有海上的商人来我们这里做买卖呢。现在不行啦,榷场也关了,再往北的涿州、燕州都有军队守着,北边的商人们不好过来,生意不好做。这些镇店的宝贝留着也没用,只能拿出来贱卖。”
司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怕的就是不但朝堂上有人针对凤家军,民间的百姓也对他们心存不满。
李骞在旁边笑了笑说:“那我多付给你一点儿银钱,省得你说我们占你便宜。”
他生得白净儒雅,风度翩翩,那老板娘就多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多付银钱也不必了,我们这里生意虽然不好做了,但也不是没得做。南来北往的行商总还是有的。再说官府还发放种子农具,号召大家去开荒呢。”
司空精神一振。
就听老板娘说:“说起来也是各有利弊。以前来这里的人都是做买卖来的,辽人也多,他们走到哪里都带着刀,惹了事,官府的人也不敢管。真要惹到了辽人的贵族,那死了也是白死。”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我们想挣几个养家糊口的钱,都得夹着尾巴忍气吞声。官府的人也不敢惹那些大爷啊。真是睡觉都得多上两支门栓!我们这条街,把头的那户人家,有一次就被一伙儿喝醉酒的辽人给点火烧了,店里的人差点儿没跑出来,他们就站在街上哈哈笑……这些天杀的辽狗!”
李骞也听的直皱眉,“这样官府也不管吗?”
“哪敢管?!”老板娘叹了口气,神情却又缓和下来,“现在城里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辽狗都被撵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我们这样的穷酸……钱挣得是少了些,但好歹安稳,不用担心哪天会得罪了那些有势力的辽狗,丢了性命。”
李骞点点头。
老板娘又笑着说:“生意不好做,不过我们以后就有田地了……官府让我们开荒呢。哎哟哟,以前在城外有田地的那些人家可吃香咯,种田的事,大家都要去问他们呀。”
李骞与司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笑容。
“我们家也没人懂种地,我家掌柜的带着两个儿子也跑去听人家讲种地经,”老板娘说着就笑了起来,“还好官府不但发放种子,还发放农具,田地开出来头五年的收益都是自己的。河对面的新城也是一样。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去侍弄田地啦。”
司空问她,“店还开吗?”
“开。”老板娘干脆的说:“咱们的军队打到燕州,榷场就开到燕州,打到檀州,以后就会开到檀州,辽人那边没有田地,他们自己又不懂织布,好些东西都要跟咱们来买的。这生意是断不了的。”
她的五官轮廓比起汉人来要深一些,看在司空眼里,这就是一个外域之人。但她却是一副宋人的口吻。说起打仗的事,还很替大宋的军队自豪。
司空忍不住问她,“没有人埋怨吗?毕竟你们的生意没有以前好做了。”
“生意是没有以前好做了,”老板娘很认真的跟他讲理,“但是比以前安稳呀。以前辽人说打就打过来了,就算我们想种田,也不敢种。你想,他们一打过来,我们的田地不都白种了?”
司空点点头,
老板娘又道:“这两年,官府的人三天两头就在街上给大家讲道理,这燕云十六州,就好比咱们大宋的北大门。北大门只有握在自己人手里,家里人才能睡得安稳……再说,以后不打仗了,南北的生意还是会恢复的,我们还能安安稳稳的种地,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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