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听说凤家的几位郎君也对他恭敬有加。
林玄同思索了片刻,让人把唐凌请上了马车。
唐凌须发都有些灰白了,面庞却是十分红润的,细眉细眼,在外人面前常常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让人一见,未及开口就已生出了三四分的亲近之意。
唐凌在车下行了礼,然后搭着小厮的手,客客气气的上了车。
唐凌上车就说:“大人操劳国事,一路辛苦,国公爷十分感佩。如今林泉县城百业复苏,大人闲了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马车的帘子没有挑开,但林玄同已经听见了街市上的声音,倒真如唐凌所说百业复苏,人来人往的颇有生气。
唐凌见他神情有所缓和,便趁势说出了来意,“国公爷在福满楼设宴,给大人接风洗尘。也请大人尝一尝北地的风味儿。”
接风洗尘,也是应有之意。
林玄同微微颌首,客气的回了一句,“正好本官也有话要跟国公爷说一说。”
唐凌将林玄同一路护送到了驿馆住下,回去复命的时候还想着,看这老狗的脸色还颇缓和,酒席上应该不会跟他家国公爷吵起来吧?
唐凌没想到的是,等到了福满楼的酒席上,先吵起来的人不是林玄同,而是他家的国公爷。
作为凤随的亲信,司空也跟着来蹭饭了。
他们这一桌的位置在角落里,离着主桌还很远。兄弟几个倒是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可以不必看主桌上一众贵宾们的脸色,只管埋头大吃就好了。
正吃着,就听主桌上凤云鹤一声怒喝,“你这个老阉狗!你再说一遍!”
一众陪客都呆住。
福满楼二楼的宴会厅里霎时间落针可闻。
司空筷子上还夹着一个丸子,心里嘀咕一句:哦豁,老阉狗也是能当面骂出来的话吗?!
给国公爷点赞!
但他看热闹的心态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凤云鹤一把抓住了林玄同的衣领,生生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鼻尖都快要怼到林玄同的脸上去了,“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姓林的,你那点儿龌蹉心思,当真以为老子不懂?!”
旁边的人醒过神来,连忙冲上来拉架,但凤云鹤原本就长得孔武有力,这会儿又借了点儿酒劲儿,旁人根本拉不开他。
林玄同被两只铁拳紧紧拽着领口,勒得直翻白眼。
还是凤随不紧不慢地挤过去,低声劝说,凤云鹤这才将林玄同重重摔回了椅子里,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给老子听好了,东六州是老子手下的兵一个一个打下来的!你去打听打听北境的兵死了多少?!你这会儿嘴皮子一掀,就说是辽人出让了东七州……你这老畜牲自己算一算,哪一寸土地是他们出让的?!”
林玄同大约从未被人在公开场合里指着鼻子骂过,气得脸色都白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要端着太尉的架子,只是仔细听的话,声音要比平时尖利些,“宋辽乃是兄弟之国,又有澶渊之盟在先,如今辽人愿意重新订立盟约……”
凤云鹤厉声喝道:“辽人愿意重新订立盟约,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这老狗的脸够大?能说会道?还是因为我们大宋的将士已经拿下了东六州,将边境线北推到了檀州城下,逼得他们不得不出让?!”
林玄同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缓和了脸色,“事实虽然如此,但宋辽乃是兄弟之国,他们同意退出檀州……这‘出让’二字,无非是想脸面上好看一些,我们既然得了实惠,何不大度……”
“大度你娘!”凤云鹤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要不是凤随拉着他,他就要扑过去啐他了,“狗日的做孙子做习惯了,见个人就处处摇尾巴……老子打下东六州死了多少手下……都是我大宋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你说让敌人的面子好看……姓林的,你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对得起这些将士吗?!”
林玄同被他揉搓得脸都青了,无奈凤云鹤骂起人来像个大喇叭似的,又快又急,他根本插不上嘴。
同行的属官七嘴八舌的两边劝解,但在座的武将们却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个义愤填膺。
林玄同果然如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与耶律乙辛不知谈成了什么条件,辽人打着“出让”的名号退出东七州硕果仅存的檀州,同意与大宋重新签订盟约,而林玄同所代表的朝廷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目前不详。
司空也气得一把扔掉手里的筷子,恨不得扑上去踹这老东西几脚。
果然当上太尉的就没有好东西!
但凤云鹤生气的段数显然要比他更高,他大手一挥,直接让人上来捆住了林玄同和他的一众走狗,当众宣布他要亲自押着这些个对着敌人卑躬屈膝的奸贼上西京去找官家讨个说法。
林玄同见凤云鹤手下副官果然拿着绳索过来,气得几乎破了音,“你敢!”
凤云鹤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拳捣了过去,“让你看看你爷爷敢不敢!”
林玄同应声而倒。
席间大哗。
凤云鹤杀气腾腾的一招手,“给爷捆了!”
第203章 死胡同
司空回到驿馆,跟他师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都还是玄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那么当着林玄同的面儿骂出来了……”
李骞做为随军家属,是特意赶到林泉来照料伤员的。不过司空这一次身上只有几处小伤,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李骞也厌烦林玄同这副做派,跟着骂道:“该!也亏了是在福满楼吃饭,他要是在大街上说这话,怕是要让过路的巡逻队给打死了!”
他这会儿其实还没太搞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儿,只觉得林玄同说话不过脑子。
东六州的收复历时多年,一个城一个城地打下来,死伤多少人啊,怎么到了林玄同的嘴里,就成了轻描淡写的“出让”两个字?
合着北境的将士们都白死了?白受伤了?别人不说,他家司空就受了多少伤啊,这一路打到林泉,可是受了老罪了。
打他都是轻的。
“这狗东西!”李骞气得都骂粗话了,“真被捆起来了?”
“捆了,”司空肯定的点头,“被堵住嘴拖下去的时候,帽子都掉了,还被人踩了两脚。”
李骞又骂:“该!”
司空端过来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边笑着说:“国公爷说要亲自押着这奸贼去官家面前讨个说法。”
李骞伸出的手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司空,“你是不是要跟着回西京?”
司空没想到他师父反应这么快,也跟着愣了一下,“这个……我还没想过……”
不过话赶话说到这里,司空开始觉得他师父的猜测也未必就没有道理。凤云鹤要回西京,身边不可能一个儿子都不带。如今凤锦坐镇燕州,凤勉驻守蓟州,最小的儿子凤维还是满脸孩子气,看来看去,也就是凤随最合适了。
再者说,凤随在大理寺还挂着个少卿的头衔,这件事总归是要解决的。
司空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凤云鹤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他肯定愿意让凤随留在北边,官家会隔着千万里地发出旨意让凤随进京,但当着凤云鹤的面,他还能不能直说“朕要你留下一个儿子当人质”这种话?
尤其还是在以林玄同为首的文官们心虚气短,得罪了武将一派的情况下?!
如此一想,凤云鹤这个时候带着凤随进京,说不定反而是一个将凤随调回北地的绝佳机会。
司空想通了这一层,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怕是要回去一趟了。”
李骞陷入沉思。
司空忙说:“师父,来回路上太过辛苦,你就留在顺州等我吧。最多半年的时间,我们肯定就回来了。”
李骞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反而关心起了不相干的事,“你再跟我说说林玄同的话都是怎么说的?”
司空就简单说了一下辽国宫廷里的情况,耶律乙辛设计害死了皇后萧观音,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应该就是萧观音的父亲萧孝忠和太子耶律浚。
在任何一个国家,废太子都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辽道宗乐意打压皇后的母族,却未必就想换掉自己从小精心培养的皇太子。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乙辛一定会联合各方势力,来加重他手中的筹码。
“林玄同答应了耶律乙辛什么条件,目前还不知道。”司空说:“但他们结盟是肯定的。所以耶律乙辛才会答应去说服辽道宗,让出檀州,并且与大宋重新订立盟约。”
所谓出让,实施起来,让的也只有一个檀州。其余的东六州可都是大宋的将士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林玄同的意思,到时候国书上要写的是辽国出让东七州给大宋?”李骞这下完全明白了,忍不住又骂了林玄同一句,“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司空竖了一下大拇指,“骂得好!可不就是个狗东西么!”
他们这一边的人要是真的认可了“出让东七州”这种说法,到时候国书一出,全天下都会以为凤家军占领东六州的战绩是子虚乌有的事。
明明是自己人实刀实枪打下来的土地,明明是胜利的一方,为什么要卑躬屈膝的认可“出让”这种屈辱的说法?!
这让在北境出生入死的万千将士情何以堪?!
李骞不是司空这样的毛头小子,只顾着生气林玄同没有骨气,他想的更多。
以林玄同的身份地位,为官多年的政治敏感度,不会不知道他这样的说法会引来武将一派什么样的反应。
他既然知道,却还是同意了辽人那边的说法……为什么?!
在国家大事上,他这样的平头百姓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甚至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太多。李骞能做的,无非就是在时代的浪潮拍打过来的时候,努力护住自己和家人。
李骞忧心忡忡的提醒司空,“回头问问凤大人,若是你们都要跟着国公爷一起回去,大约什么时候动身……”
司空连忙点头,“我知道,你别担心啊。”
李骞的眉头始终皱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加严重的问题。司空不敢多问,但心里还是觉得他师父又不懂这些大事,想多了,不是凭白吓唬自己吗?
他开始换着花样逗他开心。
很快,司空就知道什么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是什么意思,他师父的担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事情远比他曾经担忧过的更加严重。
转天下了值,司空还没来得及回营房里换身衣服,就被贯节在校场边上给截住了,说是凤随找他有事。
等到了凤随的营房,还不等进去,凤随已经急匆匆的从营房里出来了,见了司空也不多说,只是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走。
这一走,就走进了虞国公的营房。
虞国公的营房前身就是林泉县令李嘉禾的县衙。如今县衙的牌子被摘掉,守在门口的人也从县衙的站班衙役变成了身披铠甲的士兵。
县令平素审案办公的公堂和附近的几间公房如今无人使用,都变成了士兵们换班休息的营房。
凤云鹤带着自己的亲卫住进了县衙的后院。
司空随着凤随进了二门,只觉得二门内的守卫比外院多了许多,一个个衣甲肃然,面带杀气。
司空猜测这里是虞国公处理公事的地方。从外表来看去,几间宽大的堂屋坐北朝南,左右两侧是厢房,有些像是有钱人家的书房的模样。
一个队长模样的士兵验过了他们的腰牌,亲自领着他们穿过略有些荒败的前院,来到了书房背后的一扇小门前。
守在这里的几名将官看上去都有些眼熟,司空估计这些都是凤云鹤的左膀右臂,经常带在身边的人。
等进了院子,司空一眼看见打起帘子迎出来的人是严一初,顿觉凤随这一次过来恐怕真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谈。
严一初算是凤随的智囊,一般二般的小事情,轻易轮不到他出马。
等进了门,司空才发现房间里的人并不多,除了凤云鹤和严一初之外,还有几个人也都是熟面孔:唐凌、屠老。以及凤云鹤麾下的怀化大将军程梁和北路军军需转运使闫缚。
程梁四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身形孔武,从外形看就是一员猛将。闫缚与他年龄相仿,相貌却十分白净,长眉细眼,一身读书人温文如玉的气韵。司空听人说起过他,似乎是凤随母族的人。
如果说前两位因为打过交道,还算是熟人的话。后面这两位,以司空的品级,就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司空跟着凤随行礼,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凤随的身后。他注意到除了凤随之外,这些人身边并没有带着随从,有点儿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出去等着?
正犹豫呢,就见凤云鹤的眼神看了过来。
司空不确定的看了看他,再看看凤随,发现凤随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好像看不明白凤云鹤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云鹤有些不大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冲着司空招招手说:“你也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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