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南向晚
尽缘抓抓耳朵,又挠挠腮帮子,无心参与外面那群人的争论,时不时瞧一眼饮酒的青年,看他双目清明,哪里像是醉了在说胡话。
“道君一语惊人,这楼里龙蛇混杂,保不齐您今日之言明日就传遍整个金洲了。”
他实在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为了让自己恶名远扬?
“这样更好。”
苏纨转动着桌上空空的酒杯,笑得意味深长。
尽缘脑子里的疑惑都快要从眼嘴口鼻里溢出来了:“到底为什么呀?”
不过没等他回话,他就一拍脑袋:“贫道懂了,你是不想在南华道干了,所以才这样破罐破摔是不是?这有什么,你不就想做掌门吗?来我循亥宗,贫道马上退到长老之位,把掌门传给你,自此之后,你就是循亥宗第二任掌门!”
对面的薛獒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像上次招揽鹤悬真君那样,又在赭玄道君身上栽个大跟头。
这人笑而不语,起身时令正喝酒的薛獒警惕起来,以为他要动手,结果却见他朝外走去。
只是在屏风后那人又顿住:“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薛獒吃惊到一口酒喷出来,见对面的尽缘脸上惊讶同样不少,反应过来后抓着他问道:“他,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我不会在做梦吧?”
“难道我们俩做的是同一个梦?”
苏纨清楚地知道徐清翊的所有心思,先前他毫不掩饰的在赵余涯面前说出他私离道门,弃千百人性命不顾之罪,就是想借外人之口,将他的罪名传出去,他已经不满足只有南华道的人能得见他的丑恶了,他要他恶行昭彰,身败名裂,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当着天下人的面除掉他。
好,那他就帮他把这火再烧得更旺些。
长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孩童从巷里跑出,全部蹲坐在一株大树下。
“好无聊啊。”
“不如玩捉迷藏吧。”
“好,那你们赶紧躲好,我数完十下,就来找你们。”
小孩子们笑着散开,急急忙忙寻找适合自己躲避的地方。
苏纨站在道路中央,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他们,忽然笑道:“阿杳,我们也玩捉迷藏吧。”
躲在暗处的少年听见呼唤,身体不由一僵,低着头略显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
他师尊离他不远,还是身穿那身孔雀蓝与银灰相呼应的衣衫,赤红的系带为其徒增了一抹艳丽与张扬。
“你来藏,我找你,好不好?”
墨发轻撩过他的脸颊,陆杳定定看过去,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欢快的心跳声,他点点头,见师尊转过身,轻轻数道:“十,九,八,七……”
“找到你了!”
孩童天真的嬉笑声久久回荡在周围。
苏纨停下了倒数,目光望向石桥边,仿佛又看到那个蹲在桥洞下满怀期待的小孩,他在等爸爸来找他。
他不会来了。
他永远,都不会来。
苏纨转过身,沉沉地深吸一口气,将压抑全部堵死在胸腔里,他望向突然变得寂寞的长街,笑眯眯问道:“阿杳,你藏好了吗?”
“藏好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热切的盼望。
他顺着声音轻而易举地就在树枝里找到了他,对上他的视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戏弄了一个孩子干净的心。
“换你找我罢,不过,无论你怎么呼喊,我都不会应你,明白吗?”
少年突然感到有些惶恐不安,目光在他脸上停了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学着他的模样背过身,乖乖地数起了:“十,九,八,七,六……”
念出最后一个数字,他转身去看他刚刚站的位置,早已空空荡荡。
江上水雾迷蒙,漂浮着一叶扁舟,扁舟以山色为背景,在江水里慢行。
头戴竹笠的人撒开渔网,随着动作的起伏,挂在桅杆上的小油灯一晃一晃的。
摘下竹笠,露出一张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他立在船尾,赏着这「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的好景致,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些遗憾来。
这样好的景致,可惜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恍惚间,雾里显出一些人影来。
“您就好像是月亮被抹上了灰,大家都觉得您是脏了的月亮,不是那轮高悬在苍穹的月亮了,我总是在想,要是有人愿意把灰擦开看看就好了。”
“我真恨你,将我碾得粉碎,却又如明月照我。”
“嗯,这世上愿为弟子豁出性命之人,都值得弟子放在心头,万分珍视。”
“本不该成为师兄的累赘,未曾想这一生,还是拖累你了。”
回忆来到这里后经历的一切,他好像只在阳光下站了一秒,就又回到黑暗里去了。
他的心脏陡然开裂,再也没法愈合。
船尾的人直直倒落进江水里,水纹一圈一圈地往四周荡漾开,终将归于平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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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欺心
或许是屏退了真气的缘故, 江里的水格外冰冷。
随着身体下坠,水面的光离得越来越远,他慢慢闭上眼, 去回想那好像很长又很短的一生。
落水声再度响起, 激起无数水花。
沉入江水的人阒然睁眼, 见有人扎进水里,从那片光明里朝他游来,随后伸手抱住了他。
和他肢体接触的那一刻,少年的眼泪与江水相融, 只是静静地抱紧他,跟他一并往漆黑的水底沉去。
最终苏纨还是选择揽住他的肩,带着他跃出江水,回到了小舟上。
两人都湿淋淋的,连带着眼珠子也被水洗过, 所以似一块黑玻璃般, 上头挂着几粒水珠,一眨眼,水珠就能从里淌落。
“既然找到我了, 为何不带我上来?”
他问他。
“……”
陆杳沉默半晌, 像是不忍与他对视, 这才低下头盯着正在滴水的衣摆,“抱住师尊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师尊不想上来。”
他无措地搓了搓手,
“而我,只能这样陪着你。”
那人久久没答话,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
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欲要看他脸色, 忽听他语气柔和地说道:“阿杳,看。”
诧异浮起时,他先小幅度地抬眼看了看他的脸,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大雾散去后的远山。
远山中树叶枯黄,一层又一层往上延伸,没什么特别的。
可他见他师尊看得极认真,似乎一点儿也不认为那景色寻常,于是不由问道:“师尊,树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树,是风。”
晚风乍起,吹皱江水,泛起一片涟漪,远处黄叶纷纷飘零,如一只只枯叶蝶绕着山色翩然起舞,转而飞落在那双幽深的眼眶里。
“这世间真好,”他轻轻感叹一声,然后又笑道,“阿杳,我们去看雪吧。”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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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已至秋令,但世上自有极寒之地,终年雪覆苍山,万物不生。
被遗弃了很久的残破庙宇站在雪岭顶端,冷冷望着此地年复一年的寂寞地落着雪。
青年坐在飞檐翘角,也跟它一样,望着这片一望无际且幽寂的白,不一会儿,身上就落满了雪花。
他哈出一口热乎乎的白烟,伸长脖子,抬起下颚,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雪粒落在睫毛上,随即被温热融化,化成凉丝丝的雪水。
陆杳呆在檐下,透过檐角处结成的厚厚冰凌去看青年的模样,他将他的轮廓一笔一划的在心里反复临摹,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刻在心里了。
从师尊离开兽界开始,他就发现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可到底是在寻找什么,他此刻没能看懂。
雪停后,日光难得从云间探出脑袋,白茫茫的雪峰眨眼被覆上一层金红,连带着染红了峰顶的那身湛蓝衣衫。
“阿杳,我要回南华道了。”
少年跟着走进那片金红里:“阿杳与师尊同行。”
苏纨拂去身上的雪,摇摇头:“阿杳,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所以,你最好还是别回南华道。”
“如若我非要追随师尊呢?”
他低头看向矮他一截的少年,黑眸里倏地一寒:“如果你非要回去,就得做好我会处心积虑地利用你,伤害你,甚至让你身亡命殒的准备。”
他再次看了眼身后的日照金山,“即便如此,你还是要与我同行吗?”
“倘若不是师尊屡次相救,阿杳早就已经死了,师尊想做什么便去做,就当是阿杳报答师尊深恩。”
少年后撤一步,跪地拱手,深深行了叩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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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的长明灯稍微照亮了黑暗,过不久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竹叶在黑夜里€€€€€€€€,窥视着暗处的清癯身影。
起风的时候,他一如往常看向殿门,这回终于是一高一矮两道影子走了进来。
少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孔雀蓝衣衫的男子身边,清亮的眼神总是看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
见这幕,白影目里燃起的火焰遽然被恨意取代,长剑一出,寒光闪过绿竹,直朝少年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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