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咕彦
宋司谨有点紧张,下意识又往段灵耀身后躲。
段灵耀正要牵住他,秦€€山却跟上来向段灵耀进行礼节性与甩锅式道歉。
“段世子,前些时日本宫御下不严,险些害得你受委屈,好在下面的人已经反省己身知晓错误,今日你就给本宫一个面子,与大家握手言和吧。”
段灵耀这个人确实桀骜不驯且混账,能下人面子的机会绝不放过,但他同样知道何时该以退为进。
“太子殿下真客气,其实本世子一向很大方……”
太子要把段灵耀拉过去让别人给他一一敬酒,宋司谨不想被众人围住,便默默往后退。
忽然有个人拉住宋司谨的衣袖,宋司谨回头,对上了颜雪回含笑的双眸:“宋公子,你似乎不爱喝酒呢,不如到后面,我叫人上些茶水点心,你坐下来慢慢等小公爷。”
段灵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颜雪回同样不简单。
看小说的时候宋司谨很喜欢颜雪回这个角色,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主角,有勇有谋心思深沉,他铲恶扬善讲信义,纵然不择手段了些,却仍在追求大义。可当自己成为他追求大义路上被牺牲的石子时,宋司谨便没那么喜欢了。
他当下就要拒绝。
但颜雪回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宋司谨瞬间白了脸,不由自主便跟颜雪回走向了太子府深处。
行至一个偏僻的小院,颜雪回推了把宋司谨,他站在院外意味深长地说:“异乡重逢,亲人团聚,宋公子该高兴点。”
可宋司谨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宋老爷,就像看到了一个魔鬼,最初完全没法转动脑筋,只有一个想法: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来了瑶京,岂不是意味着€€€€
宋老爷上前一步,热泪盈眶地抱住宋司谨,像天下每一个关爱孩子的父亲一般:“好孩子,你受苦了啊!不过你别怕,你大哥现在是状元,爹爹也把家里人都带来了瑶京,太子知道你的情况十分怜悯,特意想了个法子来救你……”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瑶京?”
如同一根木头般伫立的宋司谨猛的爆发,把装模作样的宋老爷推开,他不想听别的,只想知道娘亲的消息:“你们到了瑶京,那我娘呢?!”
从没被宋司谨忤逆过的宋老爷顿时皱眉:“这么激动做什么,为父早就打算辞官来瑶京了,正好你大哥有出息考中了状元,就带着全家一块过来怎么了?至于你娘,不用担心。”
宋司谨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我娘在瑶京……”
宋老爷白胖的脸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神情,但因过于用力,反倒像技艺不精的工匠雕刻的弥勒佛般怪异虚假。
“好了,知道你记挂你娘,既然如此更得离开国公府这个狼潭虎穴对不对?司谨,爹知道你有怨气,可是爹之前也不知道小公爷这么不厚道。哼,他带了你的人走,别的就不管了,爹往国公府写了那么多封信,没有一封回信。可恨,他这般轻视岳家,爹绝不放心把你交给他!只是司谨啊,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想脱离苦海,你也得出几分力才行。”
宋老爷上前握住宋司谨的肩膀,一声声一字字,宣判宋司谨离死刑越来越近:“你想离开国公府,就得先让段灵耀倒下,这里有一封信,你带回去后,在十四日上午放到段灵耀的书房,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叫大壮跟为父联系。其余的你放心,殿下和颜大人会安排好。”
夏日的蝉鸣越来越烈,吵得人耳朵里都在嗡嗡响,明明这般温暖的好天气,宋司谨却浑身冰凉。
“司谨,你怎么不说话?”宋老爷越发迫近他,像是要把他摁跪到地上一般,“你怕了?”
宋司谨如何能不怕,他不禁向宋老爷问出一个问题:“要是段灵耀发现了怎么办?”
宋老爷沉吟片刻:“这……放心,你一旦把信放好,殿下会立刻行事,没有机会叫他发现。”
宋司谨沉默片刻:“事成之后,我会怎样?”
颜雪回悠悠走近,揽住宋司谨的肩膀,仿佛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实不相瞒,这封信足以叫小公爷万劫不复。事成之后也不必担心,我们的新科状元会上表陈情,借势求陛下还你一个公道€€€€你只是一个被段灵耀强要的可怜人,国公府发生的事,连累不到你和宋家头上。届时你不但有了自由,太子殿下还会回报于你黄金百两,叫你和你娘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宋公子觉得如何?”
宋司谨觉得不如何。
原著里颜雪回与秦€€山的计谋与现在要宋司谨做的差不多,都是给段灵耀书房里放一封信,同时买通旁人在三皇子府里藏一件龙袍。之后会有人举报三皇子私下穿龙袍,等圣上派人去搜查的时候,不仅会找到那件龙袍,还会找到三皇子与段灵耀私下大不敬的密信,如此铁板钉钉的证据一旦做成,这两人就很难再翻身了。
而他的大哥,新科状元宋司瑜在年轻学子间声名颇高,他广结良友已经做好准备,只待事成,就带着新科进士与年轻学子们一同讨伐三皇子和小公爷,顺便帮太子洗白。
正是因为用了如此歹毒的计谋,段灵耀才会气到生生将人活埋。
原著没有提过颜雪回与秦€€山会如何处置计谋成功后的宋家子,但大家都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宋司谨跟宋家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既不会有所谓的忠心,也不像宋司瑜会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在完成这个任务后,他将彻底失去利用价值。
而颜雪回,是一个对自己人非常好,对外人却格外狠的人。
他有很多优点,比如守信,但这只针对不会妨碍他的人。他也有怜悯之心,待弱者和善慈悲,但这同样只在不会妨碍他的人身上起效。
事成之后,颜雪回会好好对待一无所知的范五妹,但他一定不会放过宋司谨。
宋司谨心中悲凉,他微微抬头看向颜雪回,问:“要是我不信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节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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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有时候话不用说的很明白就能晓得彼此的意思, 在宋司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老爷不由惊讶,他以为这个痴愚的儿子根本考虑不到这些。
紧接着宋老爷先前的慈爱和善全部消失, 他面色一沉, 恼羞成怒道:“你怀疑爹会害你?放肆!你娘只是一个小小婢子, 她后半生是荣华富贵还是止步于此就看你的了,你难道就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宋伯父, 轻些声,莫吓到他,还是我来劝吧。”
颜雪回轻叹着帮宋司谨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怜惜地说道:“宋公子, 你不能不信, 若你不信,一刻钟后小公爷就会发现, 他最宠爱的未婚夫不幸溺毙于太子府的莲花池中。一个时辰后,宋伯父府上, 还会有一位姓范的下仆因亲子逝世而过于悲痛服毒自戕。宋公子你猜,小公爷是否会为了你与太子殿下正面冲突?”
谁都知道段灵耀与太子之间的矛盾颇深,就算叫宋司谨死在这会再得罪他一次, 秦€€山也担得起。
他越说, 宋司谨战栗的越厉害,蝉鸣不仅占满了大脑还堵住了喉咙,叫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选择,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选择。可这件事是会败露的, 原著里就被段灵耀发现了, 而且这种涉及谋反的罪名, 肯定会牵连很多无辜之人, 他怎么可能做到!
宋司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万一就是被发现了,就是失败了,怎么办?”
颜雪回温柔又贴心地帮他整理衣襟袖口的褶皱,说道:“事在人为,颜某相信宋公子必能帮大岳国铲除一名奸邪。当然,若真发生了所谓的万一……”
他沉吟片刻,莞尔一笑:“到那时候,国公府内会有一个下人因里通外敌畏罪自杀,宋公子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即可,这一切与宋公子无关,与宋府无关,与宋大状元无关,自然也就与太子殿下无关了。不过我想,宋公子这般纯善之人,应当不希望有人替自己牺牲。”
宋司谨的心直直沉下去,像要沉入无底深渊,明明是在夏日,身上却比在冬天还要冷。
颜雪回谋虑的太周全,就连段灵耀发现这件阴谋后,也只能在宋家子身上泄气,无法直接扳倒颜雪回。
他们两个聪明人互相斗法,偏偏夹在中间的是愚钝又无助的宋司谨,一时间前路茫茫,仿佛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忽然一个冒险又叫人作呕的想法从宋司谨脑中升了起来,沉沉浮浮,使他神情越发纠结躁动。
或许、或许可以直接告诉段灵耀?纵然只是一个宠物,一个玩具,好歹也有几分喜爱,把好不容易积攒的骨气打碎,跪到段灵耀脚下乞求,像个笑话一样只说他爱听的话,或许他会愿意不因宋家的背叛迁怒自己,也愿意屈尊降贵帮忙救娘亲……然后换取一时的平安和至死方休的不安。
但也许他会直接杀掉自己泄气,再怎么喜爱的玩具,都挡不住要阖府上下牵连无数一同送死的罪责吧。
喉间反上来一点甜腥,宋司谨舔着发干的唇角不停吞咽口水。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这一生像个笑话,也许活这一次,只是为了用自己的痛苦去成全他人的快活。
冷静,先回去,回去再慢慢考虑……
“我明白了,我会做的。”惨白如纸人的青年缓慢点头,摇摇欲坠着向外走去。
在他好不容易拖着沉重脚步走至小院门口时,颜雪回忽然击掌:“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宋司谨扶住围墙,没有回头没有回声,他不明白颜雪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脚下的影子缩成挤挤挨挨乌暗一团,他的心脏也像这般挤压着似的难受。
与段灵耀不同,颜雪回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连威胁人的时候都那般温柔和煦,可他说出来的话,绝对没人敢轻视。
“宋公子一定很担心范大娘的安危吧,莫担心,她与那位叫麦苗的小姑娘都好好的呢。颜某手下有个得力干将,不仅勇武聪敏而且忠诚果敢,他就跟在她们身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伤害她们,他一定会及时保护,同样,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带走她们……宋公子,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
宋司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偏僻小院,只记得自己走回段灵耀面前的时候,一阵阵反胃差点想吐。
他之前以为段灵耀一边说喜欢自己一边欺负自己很讨厌,但现在发现,这世上很多人都比段灵耀更讨厌。
不仅讨厌,而且恶心。
段灵耀见他如此,吓了一跳,当下便铁青着一张脸要找颜雪回的麻烦。
宋司谨连忙拉住他的手,勉强自己笑了笑:“我们回去吧,求求你,先回去吧。”
段灵耀错愕不已:“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宋司谨舔了下发干的嘴角,“就是我不喜欢这,我想回去了。”
……
回到信国公府的当天夜里宋司谨就病倒了,他沉默地躺在床上,没有胃口吃饭,喝了药仍旧精神恹恹。
段灵耀坐在床边,眉头皱的比宋司谨这个病人还要厉害:“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颜雪回那个贱人欺负你了,啧,真是,一个没看住你就能被人拐跑,怎么这么傻。”
宋司谨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拉开,热,他嗓子干哑,喝多少水都不解渴:“你才傻……”
他想段灵耀也没比自己聪明到哪去,天天担心别人要害自己,结果呢,别人想的却是利用自己去害他。
本想着娘亲被救走,就算宋老爷要自己放密信,不答应就是。后续他们再怎样,也应当与自己无关,可万万没想到楚云羲回去的迟了一步,宋老爷已经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瑶京。
前路是害人性命,后路是娘亲的性命,唯有宋司谨的命,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宋司谨进退维谷,恨不能自己当即暴毙在宋老爷面前,也省得他为难自己。
宋司谨沉郁地半阖着双目,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段灵耀伸手要拧湿帕子给他擦手心脚心,宋司谨摇摇头,蜷缩着躲到了床角。
伸到半路的手尴尬地收回去,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忍了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身上,不做别的。”
宋司谨沉默许久,说道:“小公爷,别照顾我了,你明知道我讨厌你。”
抓着帕子的手差点把这条可怜布巾扯烂,段灵耀点了点头,咬牙挤出笑容:“行啦,人家记住了,不用总是强调。可你好端端把自己弄成这样,总要让我知道理由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宋司谨一颤,脑袋又烦又痛像要炸掉,所有人都在逼自己,为什么就非要逼自己!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病容憔悴的青年哑着嗓子说道:“颜大人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骄奢淫逸,视人命如草芥,霸凌他人欺辱他人脏的要命……我想到自己要被你这样的人控制一辈子,就痛不欲生!”
不是被段灵耀控制,就是被别的人控制,怎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夜凉如水,烛影摇曳,今晚风很大,鬼哭狼嚎一样盘旋,像是要掀飞房顶吹垮窗门,再把所有人都吹的寒凉透骨。
段灵耀伫立在床前,红衣是于最浓艳时糜烂的罂粟花,他眼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唇角却定格到应由快乐描述的高度,他强颜欢笑:“我就是这种人能怎样,谨哥哥现在害怕也晚了,你今天生病,我不跟你计较,没关系,随便你怎么觉得都没关系……就是你、你还是早点想通比较好……”
眼睛越来越模糊,宋司谨抱过枕头把脸埋进去,无力地说道:“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长久的死寂后,是不甘的酸涩:“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便往外跑,眼泪刷的流下来,门一甩,他没入夜色中。
宋司谨微微抬头,看他刺目的赤红衣角消失在前方,怅然钝痛绵绵滋生。
这一晚瘦瘦跳到床上,安静地陪他休息,段灵耀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回来。
€€€€
国公府内有很多好药材,也请得起好大夫,但宋司谨病由心生,虽然医好了表象,内里却始终如一地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