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执
这几日正是天寒的时候,河谷气温更加低,埋伏几日,兴许会被冻成死人。
将士未曾诉过严寒之苦,何况耶律绮在零下二十度的马棚曾待了四天。
有此事在先,胡人尚且未说过冷,他们自然也不能露了怯。
嵇灵玉眼眸略微垂着,对嵇雪容道:“我的亲兵恐怕不够,可否劳烦三哥派些人支援,到时以防万一,若是有什么不对,人马多才好骗过耶律绮的眼睛。”
嵇雪容神情平静,说了个“可以”。
嵇灵玉行了一礼,率先离去了。
“将军,他要我们的亲兵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掩人耳目,再像常将军那般杀了?”和畅询问。
萧昀看着嵇灵玉离去的方向,回复道:“此战他必须要去,兴许是为了有些底气。”
如何看都是做无用功。
嵇雪容眉底若有所思,对萧昀交代道:“多留意嵇灵玉的动向,若是他有异常,立刻禀报孤。”
想了想,嵇雪容补充道:“再留一队人马守着城中。”
帐外寒冷无比,吹起的沙子如刀割般刮在脸上,铁甲银盔闪烁着冷硬的光。
北方的天风吹在脸上干冷,嵇灵玉带着一队人马出发,他们在夜晚行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帐。
嵇灵玉走时向萧昀告别,他临走前特意把自己的行李都带上。
这些自然都被将士们注意到了,若是嵇灵玉当真成了逃兵,一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告别时念桥正好从帐中出来,他瞅了一眼,问了旁边的士兵是怎么回事。
士兵回复他道:“七皇子要去埋伏耶律士兵,他们需提前出发。”
这么冷的天,念桥抱着汤婆子都觉得冷,团子更是粘在炉火旁,基本上没怎么动过。
他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打完仗自然就回来了。”
念桥摸摸自己一直乱跳的右眼皮子,他看着嵇灵玉离开的方向,瞅了好几眼,看着嵇灵玉的身影消失在黄沙深处。
风一天比一天刮的厉害,到了第三日,外面已经看不清远处的营帐,营帐好似消失在了风中。
念桥被扑面而来的风沙迷了眼,有士兵来接他,要把他送进城里。
他背着自己的小包子,吃了满嘴的沙子,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舍不得嵇雪容。
“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找你。”念桥问。
他有些担忧,不大想让嵇雪容上战场,胡人悬赏嵇雪容给的赏金很高,他担心嵇雪容在战场上出事。
沈奕留着守城,看到念桥这幅模样,不禁道:“小公子,仗打完了殿下就会回来了。”
嵇雪容摸了下念桥的脑袋,低声道:“孤说的,念桥可还记得?”
“不要乱跑,在驿站待着,等孤派人去接你。”
念桥略有些舍不得,旁边还有一众将士看着,他上前抱了嵇雪容一下,踮着脚在嵇雪容耳边道:“那殿下要早些回来,不要被坏人抓住了。”
“殿下要保护好自己。”念桥小声嘱咐。
他摸着嵇雪容的衣襟,前天晚上悄悄在上面绣了一只小老虎,希望小老虎能够保嵇雪容平安。
嵇雪容嗯了一声,冷艳的五官略微融化,俯身在念桥额头亲了一下。
周围的将士目不斜视,沈奕略微咳嗽一声,对念桥道:“小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念桥这才上了马车,上马车的时候还趴在车窗上看,因为风沙吹着可见度非常低,很快便看不到嵇雪容的身影。
他收回脑袋,抱着自己的小包子,团子在他腿上一动不动地趴着。
派去嵇灵玉身边的有萧昀的亲兵,萧昀的亲兵传来了消息,嵇灵玉当真守在河谷,三日未曾动过。
萧昀看了信之后,便将信交给了嵇雪容。
嵇雪容看完之后反而若有所思,他顿了顿道:“萧昀,计划有变,不必再去支援嵇灵玉,你和孤一同前去。”
萧昀但凭嵇雪容的吩咐。
“殿下,当真要丢下七皇子不管?”
嵇雪容轻笑一声,眼中冰冷。
“他应当最惜命,若是按照原定计划,兴许我们都会送命。”
萧昀随嵇雪容到了另一处阙道,耶律士兵收到消息,很快密密麻麻的兵马涌了上来。
黄沙之下,长戟折射出冷光。
耶律士兵的人马,少说也有五万有余。
然而带兵的并不是耶律绮,而是狩虞将士。
显然耶律绮将大部分都人马留在这里,自己亲自守着河谷那一方。
这般若是景兵兵分两路,耶律绮能够立刻察觉,河谷地势险要,无论哪一方过去,都能够中伤一方。
沙子溅上鲜血,温热的猩红裹着风沙扬在人脸上,滚烫灼人。
两方旗帜在风沙中迷离,随着阳光落下来,逐渐地清晰,微弱的阳光撒落下来,沙子上和血凝成一层霜。
耶律士兵向后退回百尺山,嵇雪容留了一部分人马守在原地,剩余的将士返回营帐。
虽说嵇雪容临时改了决定,最后结果险胜,但是景方同样伤亡惨重。
回来时伤病都被带回来,保护嵇雪容的其中一名士兵腿上中了箭。
嵇雪容只有胳膊和脸受了伤,算轻伤,他在回程时下马,把马匹让给了那名受伤的士兵。
士兵腿上的血渗透轻盔,见此连忙要跪下来推拒,“殿下千金之躯,不必如此。”
“属下受的伤并不重,若是殿下为谁都要让座,那么这匹马应当载不动。”
嵇雪容将士兵扶起来,目光落在士兵的腿上,此时态度没有那么温和。
“你们听从孤的命令行事,孤自然要对你们负责。目之所及,孤能帮一个是一个,回程还有十里路,你这条腿若是拖着兴许会废。”
嵇雪容带头,其余将士纷纷效仿,重伤的士兵由其余士兵背着或者抬着,马匹让给腿伤的士兵。
他们回程的路上慢一些,嵇雪容带的全部都是伤兵,一路将伤病全部送回了营帐。
和畅在一旁看着,不免感叹,“殿下仁慈之心令人敬佩,只是这般是不是缺乏韧性。”
悯善是长处,只是为帝王者,应当冷硬过人,这般才能顾全大局。
萧昀和和畅牵着马走在后面,对此反问道:“这般的结论是听谁说的,史书还是钦天监?”
和畅怔然一瞬,反应过来之后低声道:“是属下浅薄,将军说的不错。”
以史为鉴,史书为后世所书,若为君王者人人得以暴-政,那么廉政便是民害,是以推出“顾全大局”这一借口,苦的便是民众,唯帝王得势。
上层者推出这一借口,底层百姓人人效仿,久而久之,暴-政常态矣。
方回到营帐,嵇雪容和萧昀等将士聚在营帐,萧昀派去的亲兵在此时回来了。
他们忙于应付五万耶律将士,未曾注意嵇灵玉那边。
亲兵受了伤,进来便禀报道:“殿下,萧将军。耶律绮埋伏在河谷那里,七殿下和他的人……被困在箭坑里,属下侥幸逃脱,特地回来报信。”
箭坑是胡族的一种酷刑,相传古时犯了重错,会将罪犯放至坑底,上万支箭一同射进坑底,罪犯会被扎成虱子。
箭坑九死一生,纵使能侥幸活下来,也没有气能从坑底爬上来。
第78章
念桥第三日才能出去。
萧昀和嵇雪容派人去河谷找了三日,未曾找到嵇灵玉的尸首。
嵇灵玉随行的将士全部死在坑底。
“兴许是被耶律绮带回去了。”和畅这般猜测,嵇灵玉估计凶多吉少。
念桥对军中的事听了一耳朵,景国还在和耶律士兵僵持,耶律士兵守在百尺山,那里易守难攻,地势险要。
他们的军队守在几里之外,已经将耶律绮包围。
月末便是倒春寒,到时候耶律绮被困在山上,他们粮草和炭火都不足,下来便是死路,耗也能把耶律将士耗死。
念桥知晓是嵇雪容派嵇灵玉去的河谷,他这几日都在害怕。
若是嵇灵玉真的死了,会不会有人找嵇雪容的麻烦。
比如景和帝若是问责,那么嵇雪容可能难逃一劫。
这般想着,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前几日还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念桥把团子交给了嵇雪容,战场上尸首很多,他这几日跟着士兵们一同去捡拾死去士兵身上的令牌。
每一名士兵身上都有一枚令牌,上面有他们的编号和名字。
他闲不住,因此每次去的时候嵇雪容都派了很多人守着他。
这次是沈奕陪他前去。
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士兵们正抬着尸首。
“至今没有七皇子的下落,不知七皇子如今身在何处。”
“我听闻上次七营从外面带回来几具被雪狼啄食的尸体,有一具很像七皇子。”
“将军他们至今没有找到人,兴许是根本不想找,七皇子害死我们好些将士……”
“他也是无奈为之,军中没有人听他的命令,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若是把我们放在他的位置,兴许我们会做的更绝。”
“太子待将士并不差,军中对七皇子几乎是孤立之态,当然了,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代价应当他自己承受。”
两名士兵嘀嘀咕咕聊的很高兴,看到沈奕之后立刻闭嘴了,默不作声地一起去抬尸体。
念桥听了个全,他指尖略微动动,扒拉死去士兵的胸口,找到士兵的令牌,上面有一个七字,是嵇灵玉的亲兵。
他们这次去的便是河谷周围,离河谷还有一段距离,走到半路时便停了下来。
收敛尸体需要检查有没有敌情,沈奕带着两名士兵过去了。
原地只剩下念桥和几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