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拾
最终,他只能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无力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总之我和陈祺语就是不一样!”沈放再次把银行卡塞给对方,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谈话,觉得自己再多待一秒都会一败涂地,“钱你收着,随便你用或者不用,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别让我难做。”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他走到包间门口,却听沈清池道:“叔叔,你是不是讨厌我?”
沈放脚步一滞。
他错愕回头:“你说什么?”
“我觉得叔叔一定讨厌我,”沈清池低垂眼帘,眼中所有情绪被纤长睫毛盖住,“所以才拼命塞给我钱,想把我这个麻烦打发走。”
沈放听到这话,心情堪称震惊,一时啼笑皆非:“你在说什么呢?”
“对不起,”沈清池声音发哽,眼圈越来越红,他用力攥着那张银行卡,任由卡片将他的手指硌出白印,“我也觉得我很讨厌,自己没本事,还总是麻烦别人,我这段时间一定没少让叔叔头疼,不过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故作平静地说着,眼里却有不争气的泪水啪嗒地砸下来,他努力眨眼想要把它们眨掉,没想到适得其反,掉得更多了。
沈放还没见过他哭,瞬间慌了神:“不是……你别哭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我要是讨厌你,还会关心你会不会被人骗?早巴不得你被骗走,彻底在我眼前消失才好吧?!”
“那叔叔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沈清池抬起眼来,他眼眶一片潮湿,晶莹的泪珠成串往下掉,语调委屈极了,“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一会儿给我做饭,送我东西,一会儿又不想看见我似的跑开,一连好几天都回避我?上一刻还在说明天给我擦药,下一刻又甩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嘴上说不讨厌我,实际却处处排斥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沈放哑口无言。
原来他在沈清池眼里……是这样的吗?
“我那天,其实想找你问清楚,”沈清池抽抽搭搭,“可是鼓起勇气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却发现你把我删了。我知道,叔叔想跟我划清干系,毕竟我什么都帮不上你,只是个累赘,所以我没再去找你,就这样一刀两断就好,可是今天……”
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可那些眼泪太多了,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也抹不完:“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要关心我,我们不都已经说好不再联系了吗?你为什么又要命令我不准在这里打工……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叔叔满意?”
沈放看着他哭,只感觉自己一颗心狠狠地揪了起来,疼到快要窒息:“不,你别哭了,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不是怎么做都不对,我是不是就不该活着?如果我不从家里逃出来会不会更好,我就乖乖如了他们的愿,就让周望延代替我上大学好了,这样就皆大欢喜,不会给任何人带去麻烦。”
沈放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再也克制不住:“住口!别再说了!”
他快步冲向对方,一把将沈清池抱进怀里,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按向自己:“不准再说了,不准有这种想法!是我错了,我没讨厌过你,从来都没有!”
沈清池顺势把脸埋进他肩窝,把眼泪全蹭在他衣服上,闷声闷气地抽噎:“那为什么……”
为什么?
他要怎么说?
说了,怕吓到沈清池,不说,又怕他继续误会下去,再说出什么“就不该活着”的话。
沈放闭上眼,两腮的咬肌因为用力而显出痕迹,终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无比艰难地开了口:“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不是怕你连累到我,而是怕我连累到你。”
说完这话,他就感觉怀里纤细的身躯抖了一下。
沈放再次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再说出更多越描越黑的解释,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激烈,像是等待审判时压抑的鼓点。
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身体太过紧绷,以至于快要不能呼吸了。
沈清池……会是什么反应呢?
是惊恐万状,还是夺门而逃?
沈放脑中一片混乱,直到怀里的人抬起头,他看到沈清池抽了抽鼻子,止住哭泣,漆黑的眼眸中重新有了光亮,像是蒙尘的宝珠被擦拭干净,他听到他说:“真的吗?”
沈清池扬着脸看他:“叔叔真的喜欢我吗?”
沈放喉头微动:“嗯……”
“那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我不怕被你连累啊,一开始是我连累你在先,你也连累我,我们才算扯平不对吗?”沈清池冲他弯了弯眼睛,破涕为笑,“我也喜欢叔叔。”
沈放:“……”
“叔叔真是的,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怎么可以这么别扭,”沈清池皱起两道秀气的眉,“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刚才真的很难过。”
沈放语塞。
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哑然失笑。
他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他早就该猜到,沈清池根本不会理解他所说的“喜欢”的含义。
他在指望一个小笨蛋有什么觉悟……
一颗悬着的心重新落回肚子,落得太狠了,以至于有些失落,沈放出神了三四秒,叹气道:“好,以后不会了。”
“对不起啊,刚才误会你了,”沈清池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不过叔叔,你今天突然来酒吧,是来找我吗?”
“啊……是啊,”沈放已经不想再解释了,索性将错就错,“是想告诉你,我把核桃放在你行李箱里了,你没事的时候,记得盘。”
“核桃?”沈清池有点茫然,“核桃在我行李箱?”
沈放再度失语。
亏他之前那么担心沈清池看到核桃以后会多心,合着这孩子根本没发现?
他十分心累:“你没看到?”
“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把行李箱放在宿舍就去找辅导员了,”沈清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对不起,要是我看到了,也不会误会叔叔是讨厌我了。”
沈放两眼放空:“嗯,不要紧。”
“要不我现在回去看看吧?”沈清池说,“那么贵重的东西,我都没好好收起来,万一丢了怎么办?”
“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沈放不想再继续跟他讨论核桃的话题,“对了,那颗扣子,你为什么……”
“你说这个吗?”沈清池撩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红绳,“你不是说它还能定位用吗?而且一个很贵吧,扔了怪可惜的,我想着叔叔删了我的联系方式,那万一再想找我,就可以通过它定位到我,所以……”
他说着顿了顿:“就是把它剪下来以后,衣服上缺了一颗扣子——之前原装的那颗还在吗?叔叔能不能还给我,我想把它缝上。”
“那个,”沈放想起被自己扔进垃圾桶的纽扣,眼皮狠狠一跳,“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好像不小心给……扔了。”
“这样啊……”沈清池有些失望,“那我试试看能不能买到差不多的吧,缺一颗扣子,衣服也没法穿出去了。”
沈放莫名心虚:“一件衣服而已,你缺衣服穿吗?”
“不是缺不缺的问题,关键那件衣服去年才买的,一点都没坏,就这样扔了,难道不可惜吗?”
一件衣服而已。
一个在豪门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少爷,居然会为了扔一件缺扣子的衣服而惋惜。
沈放有些怜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惜什么,去年买的,你现在穿着已经有点小了,直接换一件不是更好?”
“可我……”
两人正说到这,包间门突然被人敲响,门外传来陈祺语的声音:“清池,你们聊完了吗?该到上班时间了。”
“……我这就来!”沈清池冲沈放比了个“我出去下”的手势,开门离开了包间。
沈放有些颓废地跟在他身后,见到“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口瓜”的苏老板朝自己走来,后者搭住他的肩膀,轻声说:“和好了?”
沈放没什么精神,也没心思搭理她。
“床头打架床尾和,还说你们不是小两口?”
沈放实在懒得跟她解释,把她的手从自己肩头摘掉:“走了。”
“去哪儿?”
“回家一趟。”
“回家干什么?不喝酒了吗?”
沈放没答,快步走向门口,径直离开了酒吧。
第25章
“这就走了吗?”陈祺语看着消失在酒吧门口的身影,转头问沈清池道,“你俩刚才是不是吵架了?而且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没,我没事,我去洗把脸。”沈清池说着,进了洗手间门。
苏亭的目光追随在他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似的期待。
这个孩子真是不简单,能把沈放那样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让她想起一种植物——铃兰。
纯白的花朵,小巧诱人、莹润可爱,散发出清甜的香气,总是羞怯般垂头,娇气而雅致。
就是这么一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却有着很强的毒性。
某个人恐怕中毒已深,快要无药可救了。
*
沈放驱车回到家中,直接上了二楼。
他神色复杂地走向垃圾桶,蹲身,和它面面相觑片刻,伸手从里面捡起了之前扔掉的纽扣。
好在垃圾桶里只有几团废纸,还不至于把扣子弄脏,他把扔掉又捡回的纽扣拿去洗手间门,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
这颗扣子和普通牛仔衣服上的扣子不太一样,白铜色的金属扣子上镶嵌了透明宝石,在光线下发出温润的光。
之前他拿去仿造窃听器的时候研究过,宝石是真宝石,不过算不上有多昂贵,对于沈家来说称得上价格低廉,可以说是他们面子上过得去的最低标准了。
衣服应该是朱正娟掏钱给儿子买的,毕竟沈清池那一个月一千块的零花钱,也买不起什么衣服,沈放怀疑她甚至没亲自过眼,大概率直接让管家去办,因为衣服的款式实在普通,包括沈清池在他家暂住时带来的所有衣服都很普通,就是那种称不上惊艳也不会翻车的大众款。
沈放把洗好的扣子揣进兜里,准备下楼,走到一半却又突然想起——他都告诉沈清池他把扣子扔了,现在再还回去,岂不等于告诉他自己又翻垃圾桶捡回来了?
……不行。
他干脆还是不要还了吧。
一颗扣子而已,再说沈清池那件衣服本来就有点小了。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沈放回到车里,先把那颗扣子拴在车钥匙上,这才发动车子,向商场驶去。
既然那件衣服没法穿了,那他再给沈清池买几件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纠结一颗扣子?
不能买太贵的,否则沈清池不会收,也不能买太便宜的,不然拿不出手,他知道有一家商场价格正合适,而且晚上十点才关门,现在去完全来得及。
或许是夏天人们都休息得晚,已经是晚上八点,商场里还很热闹,沈放直接来到男装区,略过那些“成熟男性的衣装”,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青春的店。
他很少亲自挑选衣服,往常做样子给“床伴”买衣服,也是对方看中哪个直接说,他负责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