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拾
他已经冻得快不行了,赶紧把包拎到浴室门口,进去冲了个热水澡。
热水从头浇到脚,驱散了满身寒意,沈清池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时,看到沈放正坐在客厅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热水。
沈清池坐到侧边沙发,拿起那杯倒给自己的热水,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
“说吧,”沈放单手撑着头,懒散地斜倚着,“为什么来这里?”
“我……”沈清池的嘴唇刚恢复一些血色,让他这么审讯似的一问,又有要重新退去的趋势。
他咽了口唾沫,身体再度颤抖起来:“我害怕。”
沈放眼睛半合着,听到这句,才勉强睁开了:“害怕什么?”
“今天……今天晚宴结束以后,我有点喝醉了,回房间休息,”沈清池瞳孔微微扩大,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当时我想换身衣服再睡,就反锁了房间门,结果就在我换衣服的时候,居然听到有人在外面想开我的门,我吓坏了,不敢出声,那个人拧了半天门把没拧开,然后骂了一句什么,这才走了。”
沈放眉心蹙起:“那个人是谁?”
沈清池用力攥着手中的玻璃水杯:“听声音是个男的,但不像我爸,可能是……周望延。”
沈放用指尖点了点沙发扶手:“因为他想开你的房间门,你就连夜离家出走,冒着大雨逃到我家?沈清池,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吗?”
沈清池一时语塞。
他确实没办法解释太多,他总不能告诉沈放自己是穿书的,所以知道周望延是想占他便宜。这件事不过是他临时找来的借口,他的目的就只有逃到沈放家这么简单,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下一步计划是多在这里赖两天,不论用什么方法。
于是他低下头,红了眼眶:“可我真的很害怕,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没回家的时候,我妈都那么对我,他回家了,那……”
他说着,猛地抬起头来:“叔叔,你能让我在这躲几天吗?我不想回家,还有二十天我就开学了,等开学我就去住校,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就算我能答应你,你怎么跟你父母解释?”沈放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在没有其他人,他似乎也懒得再伪装,“我不太喜欢家里有别人在,今晚雨太大了,我可以留你一宿,明天一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沈清池忙道:“可是……”
“可是什么?”沈放站起身来,脸上已有冷意,“或者,你想让我现在就把你送走?”
“不是,我……”沈清池有些慌了,“我住,一晚……就一晚。”
沈放像是耐心耗尽,抬脚往楼梯方向走:“一楼有几个空房间,你随便挑一个,枕头被子在柜子里,你自己拿,牙刷和漱口杯在洗手间,自己找,渴了自己倒水,冰箱里有吃的,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来打扰我。”
说完,径自上了二楼。
沈清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脸上的表情一收,之前伪装出来的慌乱荡然无存。
他已经猜到了沈放会拒绝,不过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
沈放要是轻易让他留下,他反倒要觉得这男人靠不住。
“沈清池”是什么人,沈敬的儿子,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也是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沈放这些年一直在提防沈敬,现在沈敬的养子莫名其妙跑到他家,他不起疑心才怪。
如果他再阴谋论一点,完全可以怀疑周望延和沈清池起矛盾都是在做戏给他看,为的就是让沈清池“逃离”沈家,成为沈敬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贯穿全文的“反派”沈放,只要不被作者强行降智,是不可能中这种拙劣的圈套的。
虽然被沈放拒绝,但沈清池一点都不着急,反正他手握剧本,办法多得是。既然沈放允许他留宿一晚,那他就先住下再说,没事人一样环顾起了这里的布局。
小说中,主视角一直在周望延身上,并没什么机会切进沈放家,唯一一次有关于这里的环境描写,还是在周望延持刀行凶的时候。
沈清池在一楼逛了一圈,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这屋子太空旷了。
没有管家,没有保姆,根据生活痕迹来看,只有沈放一个人住。
都说沈放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可这家哪像一个纨绔该有的家,连鞋柜里的拖鞋都只有沈放一个人的尺码,穿在沈清池脚上大得不行,走起路来拖泥带水。
看样子,沈放应该从没往家里带过任何人。
沈清池又溜达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有不少新鲜蔬菜,可见这个家里经常有人做饭。
沈放没雇保姆,那做饭的只能是他自己。
除此以外,沈清池还在冰箱里发现了一瓶牛奶,是那种玻璃瓶的鲜牛奶,他拿出来看了看,生产日期是昨天,应该是今早送到的。
这种牛奶的保质期一般只有三天,当天送到当天饮用是最好的,今天沈放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喝,如果放到明天,口感可能会打折扣。
于是沈清池很不客气地把牛奶打开来喝了,反正明天还会送到一瓶,沈放也不会没得喝。
沈清池拿着牛奶回到客厅,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可吃,没找到别的,只在茶几下面一层发现了一袋核桃。
他没什么兴趣,又给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一抬头,看到桌面上还有一对核桃。
不过这核桃明显不是用来吃的,应该是用来盘的,看核桃的包浆程度,恐怕盘了好几年。
这个沈放……喜欢喝牛奶,爱好盘核桃,还每天自己做饭……
无论哪一样,都和“风流纨绔”几个字不沾边。
沈清池没敢动那对核桃,拿着牛奶进了卧室。
*
凌晨三点,沈放被生生疼醒了。
手臂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这种连绵不绝的痛楚让他有些烦躁,他坐起身来,拧紧的眉头笼罩着一片阴霾。
被沈清池一搅,他居然忘记吃药就睡下了,当时他刚洗完澡,加上酒劲麻痹了痛感,忽略了身体的不适,现在酒意已消,疼痛便更加疯狂地卷土重来。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盒止痛药,打开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又不死心地找了找其他地方,依然一无所获。
他十分烦躁地把空药盒扔进废纸篓,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外面雨还在下,雨势不减,窗玻璃上全是斑驳流淌的雨水。
他半张脸映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眉骨处的伤疤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厉,他沉默地注视了片刻之后,这才转身下楼。
一楼十分安静,沈清池已经睡了,沈放打开客厅的灯,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几盒药来。
他先把止痛药吃下,又拆了一盒膏药,非常熟练地往胳膊上贴了三贴,将那些狰狞的伤疤完全遮住。
随后,他拿起一卷弹性绷带,一圈一圈地往手臂上缠,从手肘一直缠到手腕。
小臂胀痛不已,酸得连活动一下手腕都很困难,手指已经不太听使唤了,火燎般的疼痛感顺着神经和骨骼不断串行,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护着沈敬逃离仇家追杀时,被砍伤手臂时的痛楚。
他还记得沈敬当时的眼神,那只笑面虎的脸上露出极为罕见的错愕,他好像没有料到弟弟会舍命相护,就像他没有料到他是故意挨的这一刀。
沈放冷冷地勾起唇角。
他站起身,走向沈清池睡觉的卧室。
沈敬的儿子,闯进了他家。
像猎物主动闯入猎食者的地盘。
卧室门轻掩着,没有关严,沈清池似乎对他十分信任,在经历了差点被周望延闯入房间后,居然还对他不设任何防备。
不过是在饭桌上替他说了两句话而已。
这少年人的心思未免过于单纯,晚宴前他们见面时,他还以为沈清池说出的那番话是故意的,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也对,他这个侄子向来都是这种性格,乖巧得近乎软弱,真诚得近乎愚蠢,也正因此,才会任人欺负。
甚至连第一天回到沈家的周望延,都能肆无忌惮地踩到他头上。
沈放推开门,客厅的灯光照进房间里。
少年已经睡熟了,不知道是热还是什么原因,被子不好好盖,胳膊腿都露在外面。
沈放看着那截细痩的小腿,在灯光下更显得白皙细腻,踝骨突出的轮廓格外清晰,脚背优美的弧度延伸向圆润的脚趾,指甲泛着微微的光泽。
他视线停留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目光顺着少年的腿缓缓上移,经过他因为衣服撩起而露出一截的腰,最后锁定在完全没盖被子的胸口。
沈放眉头皱得更紧了。
房间里忽然吹进一阵湿冷的风,他偏过头,发现阳台窗户居然没关。
他搭在门框上的五指紧了又紧,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般,大步跨进了屋内。
一把将团成麻花的被子展开,把少年从脖子到脚严严实实盖好了,被角压平,又关好正往里渗雨的窗户,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随后他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第4章
第二天早上,沈清池几乎是被热醒的。
他看着身上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以及卧室紧闭的门窗,一脸惊恐。
谁干的?!
他昨晚睡觉前,特意把被子掀开,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还特意开了门和窗,想让下雨天穿堂而过的凉风把自己飕感冒,如果他发烧了,就能顺理成章地赖在沈放家。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沈清池面容扭曲了,他爬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皮肤一片清凉,别说发烧了,甚至还有点出汗。
家里除了他就只有沈放,所以是沈放给他盖的被子……嗯……
沈放大半夜的爬起来给他盖被子?
沈放……盖被子……
沈清池难以置信,一脸呆滞地爬起来洗漱,洗完脸离开房间时,开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放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放在一边,把刚刚煎好的鸡蛋和培根端上桌:“吃饭。”
牛奶、核桃、围裙……沈清池心目中沈放的形象正在渐渐崩塌,又重新树立。
沈放对于他的震惊并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坐下来,把桌上一瓶鲜牛奶推到对方面前:“喝吧。”
今日份的牛奶,只有一瓶,因为低温储存,瓶子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沈清池连忙摆手:“不,不用,我昨晚喝过了——冰箱里的那瓶,我看今天过期,所以就……”
他把牛奶推还给沈放:“这个还是你喝吧。”
见他拒绝,沈放也不坚持,开始给自己夹三明治:“吃完饭你就走吧。”
沈清池:“……”
还真是一刻也不想让他多待。
既然不想留他,又为什么要给他盖被子啊!
计划遭到破坏的沈清池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默不作声地拿起一片面包,面包似乎是煎过了,闻起来非常香。
他瞄了一眼沈放,完全按照他的顺序依次放上芝士片、培根、番茄片、鸡蛋以及生菜,最后再盖上一片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