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卷耳猫猫
要是乾元死了,他家里人该有多伤心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给自己积德行善了。
二来,虽然说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但小寡妇这回要是见死不救,传扬出去了,必定要受人指摘,说他公报私仇,心胸狭隘。
保不齐还要把玉离笙从前的那些凄惨遭遇,也拿出来反复说道。
而小寡妇又不是个好脾气,谁敢骂他,谁就离死不远了。
若是小寡妇手里血腥沾太多,日后怎么好回头是岸?
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许慕言骑马就追了上前。
琢磨着,怎么开口求师尊积福行善。
哪知玉离笙就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冷笑着道:“许慕言,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臭毛病?什么人你都救,救了他们又能如何,还指望他们对你感激涕零么?”
许慕言眼观鼻鼻观心地小声道:“我从来没指望他们感激我,我救人,为的也不是他们报答我。”
如此,玉离笙就更费解了,抬眸横了许慕言一眼。
觉得这孩子还是欠修理,实在太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
冷哼一声,玉离笙没理他,把头转了过去。
很快,玉离笙又道:“一条命一次。”
许慕言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歪着头问:“什么一条命一次?”
“就是一条命一次!”
玉离笙提了个音,沉声道:“想让本座出手救他们可以,但一条命,换你一次!你自己来!”
许慕言:“……”
什么鬼?
当他是青楼里的小倌儿?
什么时候,他的身体都可以拿来跟师尊谈条件了?
一条命换他一次,骤然一听,好像是挺划算的。
毕竟节操诚可贵,颜面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一切皆可抛。
许慕言珍惜世间每一个生命,认为生命都是平等的,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可眼下从玉离笙嘴里那么一说,就好像是要谈条件一样。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
许慕言很害怕师尊的,很怕很怕,只要师尊手里拎根藤条,站在他面前,他就会害怕地跪下。
“师尊,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出来谈条件……”
许慕言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低着头使劲去抠身下的马鞍,低声道:“这种事情也可以拿出来谈条件的么?”
“你都敢求本座改变心意,又有什东西是不能拿来谈条件的?”
玉离笙如此道,心里想的却是,让许慕言知难而退。
他知道许慕言虽然平时看起来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很看重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
如此程度的羞辱,许慕言势必是不肯受的。
他就是要让许慕言知难而退,要让许慕言改掉动不动就同情心泛滥的臭毛病。
在玉离笙心里,许慕言的热忱善良,是他遗失了很多年的东西,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但如果许慕言把热忱善良用在了别人身上……那玉离笙宁可玉碎,不要瓦全!
玉离笙就是要世间有一道光,是专门照亮他的。
就是要有一个人,是专门为渡他而来的。
就是要有一个人,全须全尾,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哪怕许慕言死,他的目光也不许放在别人身上,他的光芒不许照亮别人,哪怕是尸骨化成了灰,也只能洒在玉离笙的棺椁中。
玉离笙以为许慕言不会答应的。
可偏偏许慕言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
居然还敢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
玉离笙只觉得胸口那股气,蹭蹭蹭地往上窜,恨不得一把掐着许慕言的脖颈,将人举在半空中。
可又实在舍不得对许慕言下手。
玉离笙冷冷道:“从现在开始,好不好?”
“现在?!”
许慕言往身后望去,见一群弟子们亦步亦趋地骑马跟在他们后面。
距离得并不是很远。
但凡他们二人掉队了,立马就会被发觉的。
“怎么,怕了?”
玉离笙倏忽又笑了起来,带着点嘲弄意味地道,“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吧?什么人你都救,什么人你都渡,有这份闲心,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许慕言咬紧牙关没吭声。
心道,要不是为了渡化小寡妇,为了让小寡妇飞升的道路畅通无阻。
谁会去答应这种事情,他脑子有毛病了吗?
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就任由小寡妇羞辱自己?
可小寡妇却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连许慕言快死了,他都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慕言和师尊共骑一马
“真怕的话,就不要……”
玉离笙的话还没说完,许慕言就直接打断他的话了。
“谁说我怕了?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
许慕言低着头,抠着座下的马鞍,有点自暴自弃地自我嘲讽道,“反正我本来就是烂命一条!谁都能欺负我,谁都能打骂我!我死都死过一回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应该感到害怕的,是师尊罢?师尊这副君子的皮囊,保持得累不累?既要立志在人前当君子,就不要背地里当小人!
万一我哪天不想活了,我把师尊曾经对待我的种种,昭告天下!师尊应该也会感到很困扰罢?毕竟师尊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昆仑上下的认可,就要被我这个不入流的小弟子搅黄了。
师尊,你回头看看身后那些弟子,他们对你是多么的孺慕,多么的敬佩,又多么地信赖。
可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像厌弃司马焦焦一样,厌弃师尊的。因为师尊并不是他们心目中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仙尊,而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刽子手!”
一口气把心里的委屈吐露出来了,许慕言的嘴是爽快多了。
觉得临死前能酣畅淋漓地呛小寡妇几句,也不虚此行了。
说完之后,许慕言就下意识地微微眯着眼睛,等待着小寡妇的大巴掌,破开长空抽在他的脸上。
可是等了很久,预料之中的痛楚都没有袭来。
小寡妇并没有动手打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
并不是不生气许慕言的顶嘴,相反,玉离笙现在快要被气死了。
脸色铁青铁青的,额头上的青筋都夸张且狰狞地暴了出来,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太过生气,小寡妇那么俊美的面容,此刻都微微扭曲了。
眸底翻涌出的寒光,是许慕言此生最怕的。
每次小寡妇作出这副神情,许慕言都毫无例外没有任何好果子吃。
最近的一次,还是许慕言被玉离笙无情地拿剑身抽中了面颊,凌厉的劲儿气冲进他的耳朵里,生生冲破了他的耳膜,打聋了他一只耳朵。
许慕言说完之后,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觉得自己不该正面跟玉离笙起冲突。
难道背地里扎小人,或者指桑骂槐,诅咒玉离笙不得好死。难道不香吗?
哪次发生正面冲突,玉离笙不把他揍得跟死狗一样?
可心里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无时无刻不像一根尖锐细长的钢针,深深扎在许慕言的胸口。
把他扎得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让他痛楚难忍,痛不可遏。
却又偏偏无法宣之于口。
许慕言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痛楚是无法用语言准确来描述出来的。
并且痛苦也不分高低,看人而已。
玉离笙可能不会知道的,许慕言曾经真的想过要喜欢他。
玉离笙永远不会知道,在许慕言心里,已经暗暗将他代入自己悲痛的童年。
隐晦又谨慎地把玉离笙当成可以美化自己悲惨童年的光了。
但这种光,偏偏不是头顶的艳阳,也不是夜幕下温柔皎洁的月光,甚至不是火光,不是烛光,连剑光都算不上……
小寡妇带给他的光,是暗无天日下的,浓烈的,让人不敢挨近的,被人深埋在棺椁中的……鬼火。
阴绿色的鬼火。
鬼火照亮的不是许慕言的前程,而是他逐渐冰冷腐烂,慢慢被泥土销成一堆白骨的尸首。
“许慕言,你该明白的,什么叫作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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