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漱流央
凉丝丝、滋润润的,气流拂过,像杨柳春风,霍无恤盯着面前人倾下的侧脸,鬼使神差道:“你为什么会真心教我?”
谢涵抬头,奇怪道:“难道不是你来找孤教你的?你也说了,为了梁国的阴谋不被得逞。”
霍无恤愣了一下,然后猛一点头,“对。”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叮,男主愉悦度-5】
谢涵凝着虚空中的浮字,觉得面前人的性格实在复杂,比姬朝阳还自相矛盾,比姬倾城更难以测度,然后他凝着对方胸口,“还有,孤说过,孤欠你一次。”
“唔,没错。”霍无恤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所以快把你会的那些都教给我来赎罪罢。”
【叮,男主愉悦度-10】
谢涵撇开落于虚空的目光,对人道:“好了,先来讲讲见解。”
“这篇的意思是:王建立国都,辨别方向并确定宗庙和朝廷的位置,都城与郊野的界限。分设官职,用作民众的榜样……”霍无恤想了想,“这其实是让众人各司其职,并以各种礼制,昭名分、辨等威、别贵贱……但现在,很多东西、官职都被废弃了,因为……”
谢涵托颌听着,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很有天资,明明是刚把这些字认全,却能条理清晰地叙述,提出其中疴弊,用现实证据佐证自己观点,虽然有些理据不伦不类,但已属难得。
“很好。”他听完,下结论道。然后指出其中几处对方谬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来完文的,该来段武的转换一下,“那块导引玉筒还在吗?”
霍无恤摸了摸袖口,掏出那块苍青色古玉来,谢涵接过,找来一根红绳串起,“这是幼时,师傅教导行气导引时给孤的。”
“剑圣闻人昧?”霍无恤问道。
谢涵点了点头,站起来把玉筒挂在对方脖子上,玉筒约莫成人拇指大小,恰好落在对方胸前,“它能宁心静气,促进人体气机流转,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你初学行气,记得时刻带着它。早上是孤输入你体内的外气,现在你自己试试,盘腿闭目、莲花坐式、放松身体、清空思绪、精神内守,先呼气,舌舐下腭,然后将一身气血自中焦走肺手太阴之脉……”
霍无恤闭目打坐,谢涵旁边引导着他。
待行完足臂十二经脉,一身精气重回胸中时,霍无恤“嚯”地睁开眼睛,隐有精光。然后摸摸胸口,发现一直作痛的伤口竟然不怎么痛了,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气。
“醒了?”谢涵看一眼外面渐暗天色,迟疑道:“你今晚要回去么?你可以消失多长时间?”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逃出来的,但他能肯定对方不能失踪太久。
他一说,霍无恤也注意到了外面天色,暮色四合,是那种暗沉的蓝,马上要入夜了,原本喜悦惊奇的情绪暂退一射之地,他面色一变,立刻跳下床蹿起来——
“哎哟——”然后身体一软,整个人捂着胸口摔进被子里。
原来是他自觉伤口不疼了,动作间就不注意,一蹦三尺高的,又牵扯到伤口。
谢涵看着倒在床上呲牙咧嘴的人,无奈上前,一手附在对方胸口,输入一道暖流给对方减缓一些疼痛,“你啊,多大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
“质子府的守卫是酉初换班的,我必须赶快回去。”霍无恤按着胸口坐起来。
原来是打通了这一班的守卫么?谢涵了然,却一把抓住对方手臂,语气略为纠结地看着他一身装束和精致妆容,“你确定你要这么回去?”
霍无恤:“……”
谢涵沉吟道:“你先别急。现在是申正,还有半个时辰,孤使快马,最快可用一刻钟把你送达质子府外。”
他条理清晰,音色清明,天然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霍无恤想了想,点点头。
谢涵却道:“你先等一下。”
不一会儿,有下人送来卸妆的水、巾,还有杨明、王洋和死活要跟进来的叶猛——
“你进来干什么?”谢涵对叶猛斥道。
“殿下又叫杨明、又叫王洋,就是不叫属下,属下好久没见殿下了。”叶猛对谢涵的“差别待遇”很委屈。
“那你左手剑一定已有小成了,否则有何面目来见孤?”谢涵对他不假辞色。
叶猛:“……”
谢涵说完,就不再看他,指着霍无恤对王洋道:“他名柳絮,是个女扮男装的武士,一直在你辖下,贴身保护孤。”
叶猛:“!”他现在才注意到室内的另外一个人。
杨明:“……”他一脸茫然。
王洋低头应喏,“是,属下明白了,这位姑娘的身份证明立刻会上来的。”
吩咐完这一出,让三人出去后,谢涵才着手给对方卸妆——给人换了件普通少年平民的短打,头上裹了块巾,再稍微给对方脸画了画,不一会儿英姿飒爽的小美人成了个猥琐阴暗的下仆,“再用你早上的神情气质,没人能认出你,这么回质子府,可以吗?”
霍无恤看着镜中和他有七分相似,但却孑然不同的一张脸,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既然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让我扮女人。”
谢涵低笑一声,指尖捏着画笔,挑起对方下巴,“你说对了,孤就喜欢玩弄你、耍你、整你啊,孤一见你,就想欺负你。”
霍无恤:“……”
【叮,男主愉悦度+ 10】
谢涵:“……”
【叮,男主愉悦度-10】
谢涵:“……”
他语气飘忽道:“好了,你那什么表情,骗你的了。孤早上没想到嘛。”说完,他恢复了一下,看一眼一边沙漏,轻快道:“已经过了膳点了,还有些时间,先吃点东西罢。你回去后,未免被发现,总不好再叫厨房煮吃的。”
霍无恤看着食盒里被拿出来的一道道菜——蛋羹、骨头汤、鸭血粉丝、咸肉粥。
都是方便吞咽又补血补身体的。
“你喜欢吃哪样?还是其他?”谢涵捏着勺子递过来,“今天换其他煮是来不及了,你说出来,明天孤可以使人做。”
霍无恤拿过勺子低头喝了一口汤,咽下,让热气朦胧了他眉眼,才抬头道:“不用。我朴素节俭,从不重口腹之欲,和某些人才不一样。”
“哦——”谢涵拉长尾音,秒变纨绔脸,“孤的人怎么能够那么寒碜呢?看来明天要给絮儿多置办些首饰,让你晓得富贵的好处。孤有的是钱。”
霍无恤:“……”他低头扒汤。
吃完后,还有近两刻钟的时间,谢涵把人放进他马车里,驶出驿使馆,在质子府前一个街道角落停下来,放人下车,“明日清晨,辰正,孤来这里接你。今天的《昊礼》临睡前再背一遍。那行气导引要做三个周天。”
霍无恤默了一下,点头,“嗯。”
远远看着那人影钻进质子府一个角门,谢涵才放下车帘,吩咐道:“去城郊。”
然后,他拿出那本《江山妩媚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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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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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幕初降,月明星稀,藏蓝色的天空上几颗疏星点缀,城郊密林外一队人马停驻,仔细看去,那密林芳草茵茵、落英缤纷,正是白天谢涵与霍无恤“放风筝”的地方,也是二人发现赵臧的地方。
谢涵掀帘下车,伸出一只手,“拿孤的弓和马来。”
杨明愣了一下,暗道自家殿下大晚上过来难道是突然闲的慌想狩猎?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敢这么问。
很快后方卫士就牵出来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长近丈,蹄至脊,高七尺,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黑暗中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照亮前路,正是谢涵坐骑,名唤“照夜白”。
一见谢涵,它就甩了甩鬃毛,糊了牵马人两眼毛后,趁机脱离对方朝谢涵奔来。
“顽皮。”谢涵好笑地捏了捏照夜白的马耳,照夜白晃晃鬃毛,拿脑袋尖蹭蹭谢涵的手,圆溜溜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全是无辜。
谢涵挑了几根裹满油料的信号箭放进箭袋里,和他惯用的弓一起挂在照夜白上,翻身上马,对身后人道:“你们先在这儿守着,孤入林另有要事,如有需要,以火箭为信号,尔等速速过来。”
“是。”众人抱拳应诺。
谢涵低头轻摸了下照夜白头上鬃毛,它欢快地呜一声,甩甩尾巴撒丫子跑起来。
他肩上有伤,不宜提缰绳,就以摸鬃毛的方式来给照夜白指方向,这一路方向赫然往赵臧那草庐而去。
照夜玉狮子是宝马,可日行千里,风驰电掣,不过转瞬,一人一马已至草庐前。
有马蹄动静,正四处躲藏的赵臧主仆二人自然不可能毫无警惕,白天那武士已持剑立于门前,见是谢涵,目露怨愤、如临大敌,“是你?”说着就要拔剑出鞘。
谢涵可没心情与他拆招,扬声道:“召二公子,孤来与你做个生意,你敢不敢接?”
他话音一落,栅栏旁阴影里就缓缓走出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有何不敢?”
月亮钻出云层,在他身上洒下皎洁的光,却丝毫柔和不了他半分高傲冷硬,双腕用夹板固定,使他行走姿势有些许怪异,但半分不损他那如在万人中央的气势。
他淡扫一眼宽华,宽华便立刻收剑回鞘,恭敬来到他身后,“公子。”
“齐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赵臧转过那鹰隼一样的眸子,锐利的目光就向谢涵射来。
谢涵微微一笑,看向那武士,“可找到党神医了?”
武士一骇,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咳。”他话没说完,就被赵臧一声重咳打断,他亦目露戒备,嘴上却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今天白天齐殿下有派人潜伏在草庐附近罢?”
说完,不待谢涵回答,他续道:“那时齐殿下不过来与臧叙旧,现在才过来,恐怕是因为那时是偶然发现没做好充足准备,现在林外已有大队人马包围了罢?”
谢涵暗赞对方推理能力惊人,脸上却露出了些被误解的忧伤,装模作样道:“公子臧莫要这么紧张?孤说来与你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岂会拿兵马相压?”
随着他话音落下,照夜白冲赵臧打了个响鼻,踏踏前蹄,似乎立刻要过来撕咬。
赵臧目光一转,落在照夜白身上,面上划过一抹惊艳,油然赞道:“好马。”只是转瞬惊艳化作微妙,“齐殿下的马好灵性,该不会像宋侯的紫金赤兔一样成了精罢?”
话题似乎偏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谢涵决定打直球,“孤可以帮公子臧找到党神医,并在梁公寿宴结束后送你出守卫森严的会阳。”
赵臧眸光一亮,却更多是警惕,“要求?”
谢涵歪头思考了一下,眨眨眼,“如果孤说想等你好了以后堂堂正正比试一场,你信吗?”
赵臧:“……”他侧过身,目光掠向远方山岳,笃定而傲然道:“单论剑术,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真的曾请拜入师傅门下?”谢涵不以为杵,反而问道。
“是。”赵臧冷冷道:“所以我迟早要击败你。”
谢涵扬眉一笑,“那孤拭目以待。”说完,他调转马头,哒哒哒地,身影就没入黑暗中了,只遥遥传来一句话,“对了,今夜孤来过,保不准有人会顺蔓摸瓜过来,公子臧可要尽早转移,记得使人来驿使馆告诉孤一声。”
狡兔三窟,赵臧自然早就做好准备,但是……他纠结而迟疑道:“你说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他被对方知道了身份,知道了寻找党阙的目标,知道了想尽快离开会阳的渴望,他却丝毫不知道对方目的,更可怕的是……对方给出的条件是那么诱人,他无法拒绝。
出了密林后,谢涵本想换乘马车,继续看那本《江山妩媚美人谋》,哪知照夜白拿前蹄踩了马车的黄骠骏马一下,然后不等谢涵皱眉,就委屈地咴咴几声,嫌弃地拿前蹄指指马车的套马,似乎在说对方如何如何没用。
谢涵都要被它气笑了,一揪它马耳,“下不为例。”
他话音刚落,照夜白就飞奔起来,绝尘而去,谢涵只来得及朝后喊一声,“回驿使馆。”
第二天一早,辰时一刻,天还蒙蒙亮,谢涵带人出门,准备去接霍无恤。不想,一脚才踏出去,就迎面遇上个小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