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菇菇弗斯
一干犯人,该押入大牢的已经被拖走,像徐青这般的,暂无家人来领的,则被垫了张破草席,随意扔到了县衙台阶之下。
其余一应苦主,都到了自行离去的时候。
他们其中有三两搀扶在一处的,也有孤身一人来讨公道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眼含热泪,感慨终于夙愿得偿。
从此以后,白杨镇再无随虎了!
而姜越,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步伐微微有些踉跄,揉着被勒出血痕的手腕,似乎到现在为止都没反应过来,为何幸运来得如此突然。
衙差冲进地窖把他搭救出来时,若再晚去哪怕一会儿,他可能就要被随虎的手下撕破衣衫,彻底糟蹋了。
那副场景太有冲击力,令他直到被带来县衙,直到他亲眼看到随虎和其手下受了刑罚,也依旧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就在他睁着有些茫然的双眼,无意识地跟随众人,踏上回石坎村的路时,一个短暂的抬眼间,他却在街头的人群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几人带着姜越一起,并未急着赶回,而是先在县城休整了一下。
虽姜越恨不得立刻飞回家看自家殊哥儿,但有姚灼在旁宽慰,道殊哥儿在王大夫家被好好看顾着,他便也愿意留下来,找了个医馆请人细细检查了一番。
所幸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最后大夫只给了一瓶涂抹的药膏,又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姜越捧着药,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姚灼想及半个时辰前,他们与姜越终于见面时,姜越当场就要跪下感谢,还是严之默及时出手把人扶了起来,到底也不忍多说什么。
他不知的是,姜越也是在那一刻明了,果然没有无缘无故就降临的幸运,没有衙差会特地搜寻自己一个无亲无故的守寡哥儿。这一切都是因为姚灼与严童生一起,为自己奔走的缘故。
他欠姚灼夫夫二人的,着实太多。
最后在县城,几人仓促用了顿饭,就赶上驴车,踏上回程的路。
这回终于不用严之默赶车,有卞胜自告奋勇地代劳。
他安然坐在车厢一角,没去另一边凑热闹,打扰姚灼与姜越劫后重逢。
只是随着车厢的摇晃,他的倦意愈发浓重,在一个没坐稳,眼看就要撞到头时,取代疼痛的,却是一个温软的怀抱。
……
严之默本以为消息传回石坎村,还需要一段时间。
结果等他们回到村子时,才发现全村人都知道了姜越失踪,竟与村里徐家老二有关的事。
殊哥儿从王大夫家中狂奔而出,扑向阔别多日的小爹。
姜越一把将自家哥儿揽在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在车里舒舒服服打了个盹的严之默,这会儿立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这副父子重逢的景象。
村长慢慢地走到他身边,说出了有关徐家的消息。
“是镇长徐青媳妇托人来递的信,徐大和徐青媳妇一起赶去县里了,徐青老爹和老娘一听这消息,当场就晕死过去,王大夫刚从他家出来没多久。徐青他老爹好像是中了风还是什么的,总之以后也不中用了,怕不是要瘫到老死。”
村长说的这些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说到后来,他把严之默稍微往远离人群的地方带了带,低声问他,“不知那徐家老二犯了哪条罪,判了什么刑?”
严之默挑拣着一部分说了,村长一听竟是挨了二十棍子,打得血肉模糊,一张核桃皮似的老脸都要皱在一起。
“那徐二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挺好的一孩子!后来去了镇上商行当伙计,也是咱村里独一份有出息的后生,怎么就……哎!这般不仅差点断送了性命,也拖累了一大家子!”
是了,谁能想到一念之差,一个好端端的家一夕之间便可天翻地覆。
数日之后。
村里人人都道徐家老二没了,他断了两条腿,家里拿出压箱底的银子,把人送去县里最好的医馆,也没把人救回来。
他的媳妇成了寡妇,孩子成了孤儿,徐老爹得知噩耗以后,当场眼一翻腿一蹬,人也没了,曲大娘丧子又丧夫,一夜白头。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家就此散了的时候,曲大娘却直接攒着一口气,不顾非议,直接雇车拉着徐老二的尸体,带着徐老二的媳妇和孩子一起,去镇上魏氏商行闹去了。
明明徐青是听命办事,为何现在她儿子死了,商行掌柜和商行一起,都半点事都无?
乡野村妇拿出撒泼的本事,把白布蒙的尸体停在商行门口,又是撒纸钱又是哭丧。
魏氏商行因此做不了生意,已经连续闭门数日,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派人出来,付了徐青的丧葬费,还赔了一大笔银子。
但这尽是他人家事,也是后话了。
石坎村的日子再度回归平静,朝夕而过。
在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后,姚灼终于等到了夹板能拆掉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四章剧情大修,看到这里觉得奇怪的家人们,麻烦从62章开始看。字数比之前多了一些,谢谢支持~(鞠躬)
第67章
下过雪后的石坎村一片素白景象,地里的庄稼盖上了薄薄雪被,在寒潮之下,保护住了植株不受冻害。
几日之后,气温回暖,积雪开始融化,变作雪水润入泥土,遥遥滋养着来年的好收成。
一大早,严之默套上驴车,载着姚灼一起去县城拆夹板。
这趟没带轮椅,只把一副拐杖放在了车厢里备用,但看姚灼那神情,八成是恨不得此生再也不碰这东西。
过去三个月的腿伤,把他拘束得不轻。
成日里一碗碗汤药灌下去,熏得身心发苦,也眼看银钱如水一般流向药铺。
从前想着家里只有严之默一个病患,就算再是药罐子也养得起,没成想两人成亲才几个月,药罐子就变成了一对,成日熬药的小泥炉就没消停的时候。
也亏得家里不短银钱,不然早就被掏空了。
今次好不容易熬到了头,又少不得想及梁大夫说的话。
对方曾说这遭若是运气好,姚灼以后就不再是跛足了。
此刻姚灼低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腿,默默祈祷梁大夫说的话会成真。
驴车一进县城,就显出县城的整洁来。
城里道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扫净,驴车走在上面也不怕打滑。
梁大夫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小板凳上检查姚灼伸出来的腿。
拆掉夹板,又将骨骼细细检查了一番,整个过程里,严之默与姚灼一样紧张,都是屏气凝神地瞧着,生怕梁大夫说出一句骨头长歪了之类的话。
万幸最后梁大夫只是用寻常的语气,指挥严之默道:“如上次所言,恢复地不错。你且扶着你夫郎站起来,走两步,切记慢些来。”
小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严之默遂让姚灼扶着自己的手臂,缓缓站起来。
医馆不大,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就是二十步的距离,姚灼一共走了个来回。
第一趟显然走不太稳,三个月这条腿没下地,骤然走路,像是踩着棉花一样。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姚灼如今走起路来,还真没了那一高一矮,一深一浅的模样。
到了第二趟往回走时,稍微好了一些,但等到重新坐下,额头上也蒙了一层细汗。
严之默怕他出门见了风受寒,拿出手帕,替他轻轻擦去。
再看姚灼,满脸红扑扑的,不像是累的或者热的,倒像是高兴的。
“方才走路,这条腿可有什么不适?”梁大夫对自己的医术有足够的自信,见姚灼的腿如自己所料的恢复了,也是一派“本该如此”的模样。
姚灼的唇角上扬,就没撇下来过,听到梁大夫如此问了,才回忆一番,答道:“倒是不痛,但没什么力气,感觉腿酸酸的。”
梁大夫一边听一边点头,“人的腿脚若长期不活动,就会如此,莫要担心。回去之后,切记也不可剧烈跑跳,走路也需注意,多适应一阵子,也就好了。”
他示意姚灼伸出手来,再诊一次脉,看还需不需要开新的药方。
结果是姚灼身子骨由内而外的都休养得到位,既然如此,药能不喝也就不喝了。
见夫夫两个满面春风的依偎在一起,梁大夫也难得露出个笑模样。
但只是一瞬,紧接着就努力板起脸来,教育二人道:“小哥儿,你这条腿可再受不得什么创伤了,以后做事小心为上,我也不想哪一日再接诊你一回。”
姚灼立刻坐直,如小鸡啄米一般,乖巧点头。
离开前,严之默从车上搬下王大夫此番拜托他捎带的东西,都是些村子里的土产,一只杀好的鸡、一篮子鸡蛋、
好多秋菜晒成的干菜,还有蘑菇等山货,以及一包药草。
据说是只生长在石坎村后山上的一种药物,若去药铺买炮制好的,价格可就贵了,王大夫想着师兄能用得上,就炮制了一些送来。
一堆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桌,梁大夫面沉如水。
“这老小子,自己家一共有几只鸡,能攒几个鸡蛋,还巴巴麻烦你们送过来,在县城又不缺这些吃食。有这些,就不知留下开给苓哥儿补补!好端端一个小哥儿,被他养得面黄肌瘦的。”
严之默和姚灼偷偷相视而笑,都知道梁大夫这人纯纯的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苓哥儿哪里面黄肌瘦了,人家孩子白白嫩嫩的,看着像是城里养的。
可东西都送来了,自然没有再原样拿回去的道理。
梁大夫问过严之默,确定二人不急着走后,便让小徒弟梁茸看家,言明自己去去就回。
三人很有默契,假装没看见他腰间沉甸甸的钱袋,目送他出了门。
梁大夫走后,梁茸先是拿着鸡毛掸子,装模作样地打扫着药柜。
等了片刻,他估摸着梁大夫走远了,就默默挪到了严之默与姚灼旁边,挠了挠后脑勺,鼓起勇气问道:“严叔,苓哥儿他还好吗?”
这话说的和小大人一样,严之默忍不住扬起嘴角。
“苓哥儿好得很,你是不是想同他一起顽了?”
梁茸憨憨一笑,那点心思,被人一看就破。
他转身跑走,进了里屋,半晌之后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回来,当着两人的面解开,里面都是一些县城里卖的小零碎。
有一只小风车、一只陶制的小猫、一串挂了两个木铃铛的红绳,还有一根绣了花的发带。
都是几文钱就能买的东西,但却是一个小药童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礼物了。
“这些,能不能帮我带给苓哥儿?”说完就补充道:“但是求你们别告诉我师父。”
严之默没点破他那点伎俩根本瞒不住梁大夫的事,而是把包袱收下,拿去驴车里放好,答应了他。
梁茸顿时喜上眉梢,道了好几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