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叶坠
虽说这玩意他随手一做一大把,但也知道香皂生产时间不长,熟手就那几个,所生产的一点存货又要分销到全国各地,目前还是处于有价无市的现状,受到达官贵人的追捧后,身价愈发高了起来。
“对啊!不过我昨日闻着你身上的味道倒挺奇特的,不知是何香料。”阮阳平颔首,末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那当然奇特,陆知杭自己用的香皂都是亲手做得,所涉及到的香料经过特殊调配,绝不会与他人撞味道,目前的晏国他算得上是独一份。
“师兄,我之前在长淮县时就曾有好友相赠过,故而身上才有香味。”陆知杭想了想,没有把自己与闻筝合伙卖香皂的事如实交代。
“啊?”阮阳平张了张嘴,听到这话有些不可置信,仔细思考过后才恍然大悟。
是了,他怎么忘记了,这香皂初时就在洮靖城内传开的,而自家师弟正巧是从那边过来的,早早就接触也不奇怪,他才是那个没见识的。
想到这里,阮阳平就发现自己今早献宝似的神情在师弟眼中是不是就跟耍猴一般丢人?他视若珍宝,捧来道歉的东西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寻常之物。
越想阮阳平就越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就地把自己埋了。
是谁说读书人都对这香皂抗拒不能的!
“啊……这样啊,是师兄少见多怪了。”阮阳平红着脸,尴尬道。
“师兄的好意师弟心领了,难为你有什么好物就想到我。”陆知杭不想愣了长,看着阮阳平面露感激。
这一通安抚下,阮阳平尴尬的心情顿时就被平复了不少,他关切说道:“你从洮靖城到这里时日已久,想必那块香皂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师弟手中这块就先用着,以后缺了尽管跟师兄讲。”
“好。”陆知杭温声应道。
“师弟,你稍后可是要到大兴酒楼商议买卖的事宜?”阮阳平赠完礼,遂问道。
“打算看完这卷书就去。”陆知杭估算了一下时间,回了对方的话。
“那师弟先走一步,我这边还有要事,晚些时候再赴约。”阮阳平倒没有真的当甩手掌柜,打算跟着去。
昨夜陆知杭同他讲的事,他不敢耽搁,连夜就联系了江南有名的匠人,打算跟着一起筹划一下他们酒楼前期的修缮工作。
两人商议好了时间,陆知杭就揣着香皂继续埋头苦读起了破题来,八股文写得如何,精华大半都在这破题上,往往阅卷官大致浏览一遍考生的破题就能确定一篇文章的水平。
若是破题破得不好,基本这一日辛勤写满的卷子就废掉了,哪还管你下面的文章写得如何?从出发点就是错的,又如何写出锦绣文章?
陆知杭把香皂随手放在桌上,闻筝手底下的人果然无虚士,短短一个月就把香皂铺入上流社会中,从礼盒上看,极其容易让人忽视香皂本身的造价,下意识的认为价值不菲,该是用心设计过的。
毕竟世家子凡事就图个面子,正准的戳中了他们的心头好。
晌午过后,日头毒辣了几分,陆知杭吃了几块庖房精心出品的糕点垫垫肚子,就与陆昭徒步往酒楼那处赶去,左右路途不远,权当饭后消食。
大兴酒楼所处的街道铺满平整的青板石,两侧宽敞繁荣,离符府大概两刻钟的路程,陆知杭远远的就眺望到了飞檐画角的亭台楼阁。
陆昭在出门就在心中做足了往后要替公子管理家业的心思,因此稚嫩的脸庞上突兀的多了几分庄重,满脑子都是自己待会一定要认真对待,毕竟这可不是小事,万不能因一时的疏忽而坏事。
两人慢条斯理地步行,眼看离那酒楼越来越近,方才走到空旷的门边,半只脚还未踏入,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酒楼内沸沸扬扬的吵闹声。
凶悍刁蛮的男声在偌大的大厅内叫嚣道:“你便是有千般不愿又如何?我家中有的是背景,今日你便是不想卖也得卖!”
那话语中斩钉截铁,嚣张至极,似乎待会就是来了天王老子都阻拦不了他。
“这做生意怎能强买强卖!我已是将大兴酒楼卖给了其他人,断不会食言,你们请回吧!”腆着肚的店家见那群人蛮横无理,誓不罢休的模样,虽苦恼,但也不愿不守信用,任凭几人如何磋磨都不改口。
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中,居于首位的人身穿墨绿色团花外衫,俨然不把店家的话放在眼里,威胁道:“你今日若是不卖给我,我就当场把这店砸了,看你还能卖给谁!”
“你们再如此我就报官了!”店家见他们不为所动,咬咬牙,还是没有退让。
“你倒是报啊!你看衙门是帮我还是帮你?”那人讥笑几声,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具是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嘲笑店家的不自量力。
陆昭在门外听到有人居然要在自己未来管辖的地盘上闹事,嘴巴不由下撇,皱着眉头想起昨夜才雄心壮志,和公子保证定要好好打理这酒楼,今天就被人挑衅上门,家业不保。
陆知杭听着屋内的吵闹声,大致明白了原委。
那伙人许是欺负店家是自外地来的,身后没个人撑腰,不依不饶的继续刁难,语气充斥着蛮横无理,两方吵得面红耳赤,就差当场打起来了,污言秽语自那几个小厮口中涌出,毫无底线的攻击着孤立无援的店家。
陆知杭越听心中的愤慨就越重,当下就迈过门槛进了酒楼,此时不是饭点,加之楼内有人闹事,冷清一片,入眼除了桌椅就只有小二和店家,还有那几个盛气凌人的男子。
“这酒楼昨日就已被我买下了,诸位还是快快请回吧。”陆知杭一进来就打断了他们的针锋相对,皮笑肉不笑道。
那几人正闹腾着,心中□□他人的快意不断,就差把这可怜的中年商贾打落到尘埃里了,骤然被人打断皆是面色不虞,双眼齐齐瞪向陆知杭,戾气自眼底闪过。
偏生这人还不知死活,敢自报家门,自己就是抢了他酒楼的人,绿衣公子的怒气顿时翻了几翻。
“就是你抢了本少爷的酒楼?”那人身穿墨绿色的锦袍,生得眼歪嘴斜,十分不堪,与陆知杭站在一起,当真是云泥之别,六分丑都硬生生成了八分。
陆知杭眉头一挑,不冷不热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如何用得了这抢字?”
“好呀,你个小白脸既然要讲先来后到,那也是我们先来,早在几日就已经商定了。”那人狰狞着脸道。
店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不待陆知杭询问,就急忙撇清关系道:“你们把那价格压得如此之低,一百两卖于你们,我哪里能同意?早就说过不卖,你们还几番骚扰!仗势欺人!”
“兄台也听到了,他不卖于你们。”陆知杭重复了一遍,慢悠悠道,清冷低沉的声音煞是好听。
那少爷最恨的就是生得一张好模样的人,瞪着陆知杭恐吓道:“卖不卖哪里是他说了算,我劝你最好早早放弃,赶紧滚出这里,不然有你好受!”
陆知杭寸步不让,哂笑道:“若是我偏要买呢?”
“那你也得有命享受!”那人见陆知杭软硬不吃,顿时眼中的凶光乍现,显然已是忍耐到了极点。
“这是我家公子买下的,早已商定好,你们这帮蛮不讲理的,快退出酒楼!”陆昭见这人居然敢言语威胁公子,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气得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怒意,出声呵斥道。
几个人本就气急,听陆昭一个小孩也敢出声,有气无地使的他们霎时就往他那边走去,狞笑道:“这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今日就替你家公子教训教训,让你懂点规矩!”
说罢,为首的那位公子粗糙的手掌抬起,扬起巴掌使劲用力朝面前的小孩儿去,手掌的边缘微微生风,看那架势,怕是用了十成的力道。
眼看着那耳光就要重重落下,甚至能够预见陆昭白嫩的脸颊上肿了好几层,小孩儿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下意识闭上。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稳稳地捉住了那人的手腕。
绿衣公子没料到会被人阻拦,晃动了几下,陆知杭的力道之大,竟让他动弹不得,被抓紧的手腕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哀嚎一声,滑稽的后退几步,这才看清那拦住自己的人居然是那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没成想对方看着清瘦颀长,力气却诡异的大。
“比起我这弟弟,兄台倒更加需要管教。”陆知杭横眉冷竖,对方竟想殴打陆昭,确实触及了他的底线。
陆昭见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捂着脸颊摸了摸这才睁开眼睛,发现是公子救了自己,还挡在自己身前,帅气的朝对方甩下狠话,清澈的眼睛不由亮晶晶,直直地盯着陆知杭看。
公子每次总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如此的令人安心。
“你这小白脸怕是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敢坏我们的好事。”跟在那人身后的小厮叉着腰威胁道。
“你家公子是谁与我何干?”陆知杭嘴角啜着冷笑,似乎觉得这小厮问出来的问题有些可笑。
陆知杭轻蔑的目光无疑惹怒了绿衣公子,他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何时受过这等气,当下就咬牙切齿道:“我给你三息时间,若不快快离去,我今日就把你这小白脸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三。”
“二。”
说罢,他也不理会陆知杭作何反应,径直数起的数来。
陆知杭眸中冷意渐生,一点也没有受到对方威胁的意思。
他这会正想着对方带了两个小厮,己方三人也不知能否打得过,毕竟陆昭还是个小孩子,自己的身体素质经过这一年多的锻炼还算不错,但也招架不住几个人一起上,若是老板顶用,倒还能打的有来有回。
下次出门该多带几个奴仆才是,以备不时之需。
三息的时间转瞬即逝,那公子在话音刚落,双手就跃跃欲试,心中的恨意愈发汹涌,恨不得马上就把那张碍眼的脸毁了。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铁了心要毁本公子的好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绿衣公子飞扬跋扈道。
实际上不论陆知杭如何抉择,他都不会放过对方,得罪了他的人,还没有能安然无恙的。
“给我打!”绿衣公子指使着身后的手下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方才手腕被陆知杭抓得生疼,只怕就要亲身上阵了。
陆知杭神色一凝,将陆昭护在自己身后,浑身默默蓄力。
店家似乎没想到自己卖个酒楼,竟然把别人也牵连进来,心中有些愧疚,正想松口,让此事就这么过去之时,宽敞的酒楼内就是落地一声惊雷。
几人的耳边齐齐响起了一声如雷贯耳的男声。
“住手!”
这声音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在酒楼的大堂内响起,话语中蕴含着的怒意充沛,让人有种感同身受,同仇敌忾的错觉。
绿衣公子眉头一皱,正想打量来人是谁,竟敢在呀手底下救人,准备让小厮把他拖出去一块打了,抬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就耷拉了下去,从一头桀骜不驯的野狼成了温顺的绵羊。
“表…表哥…”绿衣公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颤抖着说道。
“谁是你表哥,今日我就看看谁敢动我师弟!”阮阳平怒火中烧,看了一眼那嚣张跋扈的人,冷然道。
他其实并非记不起这人,模糊的记忆中告诉他,好似是自家哪支搭不着边的远房亲戚,没成想私底下竟然敢借他阮家的势力在沧县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还欺负到了他师弟身上,实在可憎!
“这……这位公子原来是表哥的师弟,实在失敬失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您赔不是了!”绿衣公子这会全然没有了适才的气焰,谄媚的看着陆知杭。
绿衣公子面上堆笑,心里却忐忑得不行,既然表哥敢称呼他为师弟,说明这人也是符元明的徒弟,若是惹他不快,其背后的人动根手指自己就要玩完,非是他这个小小的阮家旁支可抵御。
没想到成天仗势欺人,终于撞到了枪口上。
绿衣公子此时搜刮起了方才两人的对方,恨不得回去抽死当时的自己,要想恃强凌弱,也要问清楚对方的身份再来啊!现在这弱,反倒成了自己,可就算他如今再怎么后悔莫及都无济于事,只能期盼陆知杭的垂怜。
陆知杭可不是什么被欺辱后还能心善当做无事发生的人,视线隐蔽的在两人间流连,神情若有所思。
怪不得这人敢那般嚣张,原来竟是和盘踞江南的阮家沾亲带故,常人听到这个名头已是软了半边身子,哪还敢和他作对。
不过哪怕对方此时满脸歉意,好似诚心悔过,陆知杭仍旧假笑着揶揄道:“我可不敢,毕竟公子身后权势滔天。”
陆知杭的话直把阮阳平听得眉头紧蹙,气不过的忿忿道:“你竟欺辱到我师弟身上,不惩戒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待我回去禀告家主,将你们这一支尽数驱逐出去,休要再丢我家的脸面!”
一听这话,绿衣公子顿时不淡定了,这可不是小事!
自己就因为强买强卖,欺辱一个弱势的商贾,竟惹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他们这一支真被逐出家族,往后还如何扯虎皮?少了阮家的势后,岂不是要如其他人一般被人欺凌,甚至秋后算账。
那些人的手段,还有对自己的痛恨,该会如何千倍万倍的折辱回去?
而他爹要是知道自己捅了天大的窟窿,把他腿打折了都是轻的,拿自己的命去消阮阳平的怒火都极有可能。
绿衣公子想到后果,浑身瑟瑟发抖,崩塌的内心再也支撑不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颤抖着跪下,朝着陆知杭那边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之大,犹如惊雷。
不消片刻,他的额头就渗出了血迹,可怖吓人得紧,加之他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又有些恶心得反胃。
“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这不是不清楚你们的身份,若是知道,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冲撞了您啊!您消消气,待我回去,就把我这些年敛的才都献给您,只求您和软少爷求求情!”
“小的错了,小的有眼无珠,求求您饶了我们!”
“我们家中还有老小要养活,求求公子发发善心!”
几人的磕头声和忏悔在偌大的酒楼来回响起,要是放在一刻钟之前,店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不由有些目眩神晕。
“我可受不起。”陆知杭面无表情。
他如今不是张家村中一无所有的少年,背后靠着符元明这棵大树,身侧还有阮阳平,借着这势,再也不用如往日那般,是个人就能欺凌。
如今惩戒这几人,看着他们追悔莫及而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也感慨着有钱有势的好处。
若他不是符元明的学生,不是阮阳平的师弟,在这里头破血流的人就该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