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叶坠
“这位仁兄,是何处坏了?”许木匠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他们大多是刚开始做自行车,并不敢马虎,不可能出现买回去质量就不行的问题啊。
这几日因着自行车,木匠铺的风头一时无两,那百姓大喊一声,四面八方立马用来了人群,嘈杂不绝的声音登时在门前响起。
“这自行车价格可不便宜,几日就坏了,不是坑人钱吗?”
“我就说这东西要不得。”
“还是看看什么情况先吧,指不定是故意来闹事的呢?”
“这是住我隔壁的老蔡,生性老实,大话都不说一个,怎么可能来闹事呢?”
“难不成真是这自行车不行?”
听着耳畔絮絮叨叨的讨论声,陆知杭连忙上前一步,就见到那褐色布衣的男子握着一边的脚踏往前转了几圈,可那自行车却纹丝不动,链条拖沓下差点沾到地。
大多数人都不知自行车到底是个何架构,看得不甚明白,可铺子里的木匠们懂啊。
“你瞧,这不是坏了?你们的破玩意,我可是花了不少的钱,就为了买回去好骑着串巷卖糖葫芦,结果根本不经用!”说到这,老刘脸色涨得通红。
“仁兄先别急,你这不是坏了。”许木匠看着四周围观众人鄙夷的神色,连忙解释道。
“不是坏了为何踩着脚踏动不了?”老刘叱骂道。
“你这链子掉了套上去就好了,莫慌。”许木匠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生怕在阮阳平和陆知杭的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蹲下来三两下就把那方才还耷拉的铁链一把接了回去,说道:“你再试试?”
老刘眨了眨眼,看着自行车的链子真如刚买回去那般了,迟疑地踩了一下脚踏,车子登时就往前动了一段距离,他连忙刹住脚,边上看热闹的人也是惊异连连,虽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之能动不就是没坏?
“不过虽是没坏,但这玩意毕竟价格可不低。”站在最前头,看完了全程的妇女道。
“若是有一日真坏了,岂不是太亏了?”另一人也附和。
“用两三个月就不行了,确实是亏。”
老刘原本修好了车已经满意了,准备离开就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听多了不由都被这些话说得动摇了,主要是这几日他确实因为自行车坏了,不能照往常一样一刻不停的载着货物而着急,更何况这是他花几百文钱买的,坏了岂不是心疼死?
几个月就坏的话,哪怕他风雨不停都不一定有平时挑担赚的钱多。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趁着这个机会干脆退货算了,反正这里乡亲这么多,裹挟舆论的情况下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正当吵闹声愈盛时,陆知杭眉头一蹙,见势不对连忙往前走了一步,用手示意众人安静。
里里外外几圈人在看到一直站在最里头的人出来,都是安静了一瞬,好俊俏的男子。
“诸位不用担心,凡是在我鼎新所购的自行车,一年之内任何非人为的损坏都可以到铺子中免费修缮,若是修不了就换个新的,日后买的白纸黑字送维修单一份,前些日子买的人也会补上,绝不会抵赖。”陆知杭清了清嗓子,喊道。
“还有这等好事?”老刘一怔。
“自然,鼎新说到做到。”陆知杭微微一笑,坚定道。
见他出来说话了,且俨然一副领头人的模样,方才还在那落井下石的人群登时就安静了,看着陆知杭的目光还有些猜疑。
得了保证修好车,没戏看的人群逐渐散去,陆知杭检查了会木匠铺的日常工作,提了点意见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师兄,晚些时候我再去酒坊看看,得先告辞了。”陆知杭拱手笑道。
“好,路上小心些。”阮阳平的视线在他温和的笑容上顿了顿,关切道。
陆知杭轻轻点了头,正往木匠铺的门口走去,他来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可刚踏出门口一步,面前就停下了一辆马车。
还不待陆知杭绕路,那瑰丽的车厢帘布就被掀开,紧接着一道高挑的身影一袭红衣如火,自那马车走下来。
第67章
苍白的脸上戴着精致的灿金色面具, 青丝如墨,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 款款往他们这边走来, 而后动作极为自然地握住了陆知杭的双手,殷红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满是缱绻道:“知杭, 怎地在这儿?”
“……”陆知杭乍一听到云祈的声音, 瞳孔瞬间紧缩,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一拍,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对方会出现在这, 而他更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 面上不由僵住。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极轻地覆盖在他的手背,而后温柔地反手握紧,手心温热的触感那般真实, 在看见那张曾经让自己辗转反侧的脸时, 心尖不可抑制地跳动了几下, 往昔柔情蜜意的回忆直往脑子里窜。
悬崖边上心狠手辣的翩翩少年与面前明艳动人的女子格格不入, 让他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云祈。
陆知杭眼底溢满了不可置信, 在反应过来后猛地推开抓着自己双手的人,掩饰起了自己的失态, 整顿好面容后, 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温和道:“和师兄在忙正事,予行找我何事?”
态度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可云祈分明感受到了对方的疏离, 不再如以往般亲昵, 无形的隔阂阻挡了两人往日那颗相互靠近的心。
云祈嘴角弯起的弧度微敛, 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阴沉,面上却是从容自若道:“惦念得紧,就来寻你了。”
“咳……”陆知杭差点没被他这话呛到,单看着这张曾让自己心动不已的脸,恍惚间对方还是‘盛予行’,没忍住泛起丝丝涟漪,可细细想起面前说着这般甜言蜜语的人,实际上是男主,他顿感恶寒。
也不知对方是如何能忍得住反胃说出口的,陆知杭自认为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让男主宁愿虚与委蛇也要得到的价值。
他这些时日爱慕的那个恣意明艳的女子早就只活在了他的幻想中,只是再次见到云祈尚不能狠下心彻底无动于衷。
“这会可是要回府上了?”云祈察觉到他的态度稍显冷淡,对自己故意说出口的情话都不如往日来得愉悦,反而还愈发抗拒起来,心口犹如针扎般刺痛了一下。
“嗯……今日的文章还没写完,怕是没空招待你了。”陆知杭不紧不慢道,视线在瞥见云祈时,无端的有些怅然。
哪怕理智清楚的告诉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男主,是晏国出身高贵的皇子,一个不可能喜欢男子满心利益的人,可看着那张相处了许久的熟悉面孔,仍是不可避免的恍惚。
毕竟是朝夕相处近两月的人。
两个人明明生了同一张脸,可到底是不同的,甚至是天差地别。
此时面对他,又有几分真心实意呢?
“无碍,我陪着你一块不出声,你以前不都说我在时,就能文思泉涌?”云祈勾了勾唇,一副孱弱无害的模样。
“师弟,怎还没走?”阮阳平在屋内叮嘱了许木匠几声后,刚出门就瞧见陆知杭的身影,诧异道。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瞥见了站在身旁的云祈,顿时一阵尴尬。
毕竟前些日子他还误以为对方真的是他定下亲事,未过门的妻子,还因此误解其人,和陆知杭告状来着,虽说已经私底下致歉了,可三人一碰面,那羞愧感还是萦绕心头。
“是你。”云祈调查好了才来木匠铺‘偶遇’陆知杭的,见到阮阳平半点惊讶也无,整个人异常的沉静。
“盛小姐,许久不见,倒是巧了。”阮阳平客客气气的给对方行了个礼,尴尬不已。
“嗯。”云祈睨了他一眼,兴致不高。
“师兄来得正好,不如我们一同到酒坊看看,还有些尾没收好,兹事体大,亲自走一趟为好。”陆知杭见到阮阳平犹如见到了救星般,脸上的浅笑浓了几分,轻声细语道。
“……”云祈皱了皱眉,一句话也没说,只将狠戾的目光投射到阮阳平身上。
适才还说要回符府写文章,如今就变卦要去郊外,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师弟,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就先告辞了。”阮阳平瞥见云祈寒意彻骨的眼神,只得无奈婉拒了。
说罢掉头就走,半点给陆知杭挽留的余地也无。
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电灯泡和长舌妇他都不想当。
“???”陆知杭嘴角一抽,有些无语师兄的行径,居然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面对男主,说好的师兄弟感情深厚呢。
“知杭,我们回府吧。”云祈眼眸漆如点墨,弯了弯唇角,对这阮家小子识相的行为很是满意。
“予行,今日课业繁重,怕是会招待不周。”陆知杭站定在马车前,沉默半响道。
真要让男主跟上来,他估摸着得被缠一天,让自己维持着表演这么长时间,他怕是遭不住。
陆知杭不想让云祈知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只能找借口搪塞,态度也不好一下子大变。
否则他怕马甲掉落,被男主杀人灭口。
以云祈的性格不无可能,毕竟原著里的云祈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哪怕此时的他不过十七岁,还远没有十九岁时来得狠戾。
“无碍。”云祈笑意不减,执意要跟过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陆知杭要推脱到什么时候。
云祈昨日遣人调查了对方这几日的行动轨迹,除了造自行车、斗兽棋等外,并未有何不妥的,中间还去了一趟鼎新酒楼,估摸不准就是和那死断袖有过接触了,不然缘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往日恨亲近不及的人如今却避之如蛇蝎……
想至于此,云祈胸口一阵戾气翻涌。
许是两人太过惹眼,在木匠铺踟蹰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回首多看了几眼,多待容易被人围观。
陆知杭平复了一下繁乱的心绪,轻声道:“那便一同回府吧。”
“好。”云祈应下。
他到底拗不过云祈,最后还是一同坐上了马车,若是一直拒绝只怕会引起男主的警惕。
只是车厢内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同乘一辆车时难免要面对面坐着,陆知杭的视线不好太过刻意避让,在摇晃颠簸的车厢内游离,难免会经过云祈。
往日尚嫌过于宽敞的车厢今日却分外的狭□□仄,在马车颠簸而过时,两人步履的尖端甚至会不经意间轻碰几下,不重,却撩人心扉。
陆知杭不着痕迹把穿着步履的脚挪了个位置,看着那张戴着灿金色面具的面孔,心情有些微妙。
若是眼前的人单单只是盛予行该多好?
为何偏偏是男子,偏偏是男主,偏偏是最不能爱上之人呢?
只看着这张脸,摒弃一切杂念,陆知杭甚至想如往日那般伸手触碰,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比千金更重,可一想到面具之下不是他牵肠挂肚的心上人,而是野心勃勃的云祈,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看够了吗?”云祈睁开那双摄人的丹凤眼,低低一笑。
“……咳。”陆知杭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适才进了车厢,对方就一直在假寐,许是仗着云祈闭着眼睛看不见,他方才的目光有些肆意了,被抓了个正着,一时有些不自在。
看个男子都能看这般入迷,陆知杭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昨日到符府上拜访,那小厮竟说你与符大人外出去了,三日内是回不来了,没成想我正好路过就瞧见了,作为下人竟敢擅作主张搪塞我,是该多管教管教了,免得外人说你驭下不严。”云祈挑了挑眉,故意提起这茬。
本就是空口编造的,陆知杭还不知这拙劣的谎言早已被戳穿,因此面上只作愠怒道:“是该训斥。”
云祈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主动挑起话题道:“你那自行车倒有几分意思。”
“前些时日与师兄谈话,方才得知不日就是师父寿辰,这才琢磨起了做这玩意。”陆知杭怔了下,如实答道。
“你好像总有些奇思妙想,在这一道上算得上奇才了。”云祈感慨了一声。
他日若是有幸为帝,对方有兴趣的话,在工部任职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既有文采,还是个实干派。
譬如现今南阳县的困局,派过去的要是一个陆知杭,可比那群只会贪墨灾银的贪官污吏要来得好,说不准那洪灾就不会越闹越大,到了如今牵涉官员之众,令人骇然。
他那三皇兄也想在这上面分一杯羹,更想趁机打压太子一党,要是布置得当,废了对方的储君之位都不无可能。
可惜太子收尾得干净,皇后势大,云祈只能暗中蛰伏,看看能不能搅一滩浑水了。
马车在行人攘攘的街巷中缓缓行驶,不久后才稳稳地停在符府门前,开门的小厮瞥见云祈,顿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公子,盛……盛小姐。”小厮表情极为不自然,磕磕绊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