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有意
护城的阵法不仅有抵御外来入侵者的功能,应当还有隔绝声色的作用,从外面看的时候江衔完全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而直到他走进城内,才发现城内已经乱成了一片。
街上混乱的人匆忙躲进自己家中,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着好几张朱砂绘制的明黄符咒,那是煞魔入侵时候的紧急防护措施,能够保护躲在家中的人不受低级煞魔煞气的侵扰和感染。
煞气出现了多久,人族就与他们对抗了多久,已然形成了一套熟练的对策。
虽然场面看起来纷乱至极,但实际上,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街上蜂拥一般的人们便消失了个大半,纷纷都躲进了自己家中,江衔想找人问两句都逮不到人。
然而等人群散尽之后,江衔便知道,就算逮不到人也没关系了。
因为远处煞气冲天,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传来,显然有人在城中发生了争斗,场面才会看起来如此混乱。
江衔和扶饮对视一眼,这下扶饮不阻拦了,两人纷纷迅速地往煞气最为浓郁的地方赶去。
直到走近,他们才看见清亮的剑光透过煞气隐隐若现,被煞气煞魔包裹着的人,却是他们熟悉的面孔。
被无数萨魔煞气包围着,身上挂彩狼狈不堪的一檀和一乐,正靠着护身灵力勉强护住自身,手中的剑快要斩出影子来了,这城中忽然涌现的煞气却仍旧似乎这么多。
一旁站着的黑衣男人闲闲抱胸,笑了一声,挑衅道:“你们嚣张很久了啊。以为这是你们的领地,就能随意放肆吗?你放心好了,这样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煞魔宗的地方。”
一乐呸了一声:“什么狗屁煞魔宗,你们一个半路出家的吃人玩意儿,竟然也建起宗来了,也好意思!”
那黑衣男人十分悠闲地控制着上前攻击两人,闻言一点都不生气。
煞气从那黑衣男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朝着两人张牙舞爪地攻击,他闻言一点都不生气,说道:“半路出家怎么了?看看你们如今这么狼狈的样子,不会连一个半路出家的宗门都比不过吧?不会吧不会吧?看看你们现在用的什么青阳剑法,连些低级的煞魔都杀不死,跟废物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把你们的城池让出来呢,也省了我们自己动手的力气。”
一檀咬了咬牙,怒火和无力感一起上涌,“休想!”
黑衣男人眼神一变,嗤了一声,不屑道:“本来还想着你们要是低头,我就放了你们一把。就这态度,不杀你们都说不过去。你们这些所谓正统正道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阻挠我们感化同盟,还将主上封印在那个鬼地方封印了千余年,不肯低头的话,那就去死好了。”
真是好一个感化同盟!
他们的感化同盟意思是用煞气感染更多的人,让别人也变成只能依靠煞气修炼,维护神智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算哪门子的同盟?他们哪里拿人的命当命?
这些不人不鬼的煞魔一开始还只是依靠煞气修炼,后来不知道听信了他们什么鬼主上的命令,竟然以感染人来当成新的修炼方式,感染的人数越多,能力增强得就越快,他们那什么狗屁煞魔宗内部一时之间居然兴起了一种怪诞的比拼风潮。
一乐是真想不通,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亲朋好友家人兄弟也被人不顾死活地肆意感染,他们会怎么样?
修士被感染还能有治愈的可能性,并且可能性并不低,如果煞气侵蚀的感染的程度不严重。
可是普通人一旦被煞气感染,下场大多都是失去自主神智转化成低级的煞魔。
能够有仙途走上修炼之道的人,不过万分之一,人族里更多的还是普普通通活着的人啊。
所以煞气对于人族的打击是致命的,这一点,从煞气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该明白了的。
有些人是因为被感染保命而不得不转化成用煞气修炼,这些他们还能理解,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有人竟然以此为荣,并乐此不疲地感染更多的同类。
一檀的修为略高于一乐,但是一乐有他刚从剑冢中获得的高阶灵剑,因而两人对付起煞魔来都各有各的优势。
然而煞气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些靠煞气修炼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储存这么多的煞气,用都用不完,和他们比拼灵力储存就是不自量力。
他们师兄弟两个已经被困在这儿,被煞气车轮战来回消耗到筋疲力尽了。
黑衣男子手中涌出更多的,煞气,正准备一鼓作气击杀这两个讨厌的正道蝼蚁时,却见被煞气围拢在中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两个细小不起眼的石子隐蔽地被弹进了煞气之中,打在了两人的手肘上。
一檀和一乐只感觉自己的手筋一麻,手中的剑便以一种刁钻的姿势送了出去,耳边听见一道熟悉的清雅嗓音:
“用上八成的灵力凝在剑尖,把剑气打出去之后再把剑身送出去。”
这道莫名熟悉的声音太具有震慑性和威严性,以至于两人一听见的时候便头皮发麻,身体比大脑更快,照着话里的意思做。
于是他们便看见手中斩出的剑光势如破竹地破开浓雾一般的煞气,随后手中剑的本体轻而易举的从围着的煞魔身体中央平滑地划过。
一击紧接着另一击,所有的煞魔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斩杀于剑下。
这一击打出了至少两倍以上的威力,两人背靠着背,一人一剑直接斩杀了大半的煞魔,把在场狼狈不堪的一檀和一乐看得呆在原地愣了半晌。
黑衣男人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分明方才这两个人即使全盛时期也都对付得捉襟见肘,不过眨眼之间,局面便微妙地转变了过来。
而此时,黑衣男人周围漫天的煞气忽然凝滞,下一刻不知怎的忽然爆裂开来,像是被替他挡了一节。
黑衣男人面色一变,迅速后退开来,转头看见两个衣着一黑一白的人若无其事的站在不远处。
黑衣男人此时还没感到不对,以为他们是前来支援的同伙,不由得怒从心来,冷笑道,“真的不怕死吗,一个一个送?”
所有毫无神智的煞魔纷纷调转过头,朝着江衔和扶饮的方向猛扑过去,却在下一刻被张牙舞爪的魔气狠狠对冲开来。
扶饮手中的剑一刹那涌入了无数充盈的魔气,随即,他抬步往前,一剑向黑衣男人刺了出去。
黑衣男人不以为意,眼前这两人不过平平无奇的面容,身上的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只是金丹出头,到底有什么本事敢这么拦截他?
然而,正当黑衣男人准备抬手接住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发现方才刺出的剑尖,竟是不知何时已经逼到了近前!
而他连手都还没来得及抬起!
黑衣男人飒时瞳孔一缩,身形突然幻化成无数煞气,扶饮的剑从一团煞气中穿出,刺了个空。
黑衣男人又重新聚集在身后几十米的地方,仔细地打量了两人几眼,冷笑道,“真是小看你们了。”
扶饮眼皮一抬,半搭不理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懒得说,身形一动逼近黑衣男人,再次抬剑向他斩了一剑。
黑衣男人从未受过如此轻慢的怠慢,简直勃然大怒,转眼间便和扶饮缠斗在了一起。
那边打得难舍难分,而这边一檀和一乐周边的煞气被清扫一空。
一般这种情况根本用不着江衔出手,这个人的修为最多元婴出头,这才敢压住两个金丹期的小辈使劲欺负,交给扶饮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衔便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伤势。见他们身上的伤还不算太重,也没有被煞气侵蚀得太过严重,是医宗能够治愈的程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后,他伸手分别点了点两人拿剑的手肘,随后拍掉手里沾着的灰,说道:“放松一下你们的手筋。不然容易麻。”
一檀和一乐终于看清了来人,竟是几天前分别的魔尊和仙尊,简直不要太高兴,一乐差点哭了出来,道:“仙、仙尊!”
江衔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一檀哑声回道:“我们自从跟尊上和仙尊您分别之后便要回青阳宗复命,然而南泗城又遭受煞气侵扰,快马加鞭地送了讯息过来请求支援。我和一乐回宗门的时候刚好离这边不远,便过来先查看一下情况,没想到这次他们竟然派出了一个元婴期的煞气修炼者来感染城中的人。”
江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用煞气修炼的这种方式是在江衔死后才出现的,因而他直到方才都还没有见过这种修炼方式,甚至在第一时间见到的时候,还会感到微微的新奇。
但不论新奇与不新奇,这人注定要为他方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江衔朝着远处节节被扶饮逼退的黑衣男人扬了扬下巴,轻笑道:“记得方才的感觉吗?那只是青剑法第七式一半的威力。”
说罢,江衔的目光落在扶饮鬼魅般的身影上,轻声道:“看好了。让他看看所谓的垃圾剑法,到底是怎样的。”
扶饮当初日夜夜练到手心茧子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才能够炉火纯青的青阳剑法,不会是这么敢被人踩在脚底下贬低的古老传承。
只见扶饮手中的招式变换得如同鬼魅一般让人猜测不透,却又招招逼得黑衣男子不断后退。
黑衣男子没有武器,煞气和煞气幻化出来的煞魔便是他平日作威作福最好的武器。
然而此刻,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大乘期修士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扶饮剑中涌出的魔气一点点撕碎吞嚼着黑衣男人放出来的煞气,随后又张牙舞爪的将他围拢起来,用黑衣男人方才用来对付一檀和一乐的方法来对付他。
黑衣男人被无处不在的魔气逼得走位变形,正面却要直直地迎接着扶饮招招致命的剑法,简直苦不堪言,身上不一会儿被鲜血浸透。
也是直到真正和扶饮交手之后,黑衣男人才恍然惊觉,眼前的人修为一定不止金丹期,甚至还远在自己之上。
金丹期只是他掩饰之后的气息!
然而,青阳宗修为远超元婴以上,甚至摸到大乘期的人压根寥寥无几。
当初为了封印主上,青阳宗是牺牲最多的一个宗门,近乎过半的元婴期长老们覆灭,甚至连半步化神的明渊都为了镇住封印魂飞魄散,足可见青阳宗损失惨重。
要不是从那时起青阳宗便元气大伤,不断没落下来,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嚣张到敢直接到青阳宗管辖的区域城池里撒野。
除了现任宗主封停桑是大乘期初期,他的道侣白献是出窍大圆满,还有个别两三个长起来的新弟子能够摸到元婴中后期之外,青阳宗哪里还有人能够有这么高的修为?
再加上这么有标志性的魔气……
黑衣男子心下一沉,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
魔尊扶饮。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会为了这些青阳宗的小弟子出头了。
可是魔尊不是去剑冢、还是去哪里找他那什么师尊的神魂碎片去了吗?甚至还带着一个白衣人……应该是那个傻子阿木。
怎么会在这儿?
然而,扶饮不容他有过多的思考,黑衣男人不过是微微分了分神,眨眼间肩膀便被扶饮的剑捅了个对穿。
鲜血一下子迸溅开来,黑衣男人咬了咬牙,在脸面和命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正当他要化成煞气跑路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变不成煞气了。
魔气顺着黑衣男人的伤口钻入经脉,同他身体里面相依为命的煞气撕扯狂暴撕扯着。他被体内相冲的两股力量冲得吐了好几口血,肺腑都挪了位。
扶饮见状微微扯了扯嘴角,眼中却冰凉一片。
扶饮并不打算用魔气来杀他。
魔界自他掌管以来,魔族们便与青阳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井水不犯河水。即使自己早已叛出了宗门,但骨子里留着的的血液仍旧属于青阳宗。
即便过了几百上千年,扶饮也仍旧记得当初自己在练武场上是怎么一招一式,忍着滴落进眼里的汗水,一点一点地将青阳剑法练到极致的。
扶饮记得师尊在幻境中教他的开头,记得和封师叔对练的时候他揪出来的错处和夸奖的好处,记得自己在实战过程中与同门点到为止,因为体力不支的喘息。
他当初跟着师尊学过这么多剑法,却只有最开始学的青阳剑法,是他记忆最为深刻,练得最多,最费心血的一门剑法。
仍然保留着古老意义的剑法。
它不该被人如此贬低,也不会因为被别人如此贬低而损失它真正的价值。
每一式,青阳剑法都实实在在地砍在了黑衣男人的身上,黑衣男人挨到第四式的时候便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他疼得大喊:“魔尊!魔尊……你放我一马,我、我保证不再踏进青阳宗辖域一步……啊!”
扶饮理都没理他,手中的剑一点也没有犹豫过。
黑衣男人被魔气卡住,走位又变不了煞气,只能靠肉.身硬扛。
然而在修为的绝对压制之下,他根本无法反抗。境界越高,境界与境界之间的鸿沟便越大。越级斩杀可能会发生在炼气期与筑基期之间,却绝对不会发生在元婴期与大乘期之间。
黑衣男人只能生生扛下每一剑,一点点看着血肉从自己身上被一片一片地剜出来。
他疼到大口大口的呼吸,大喊哭泣、崩溃求饶都没有换来扶饮一点的同情和手下留情。
青阳剑法整整十式,一式不落地全部用在了黑衣男人的身上。而此时,黑衣男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
周围的煞气试图涌入黑衣男人体内,为他修复身体的创伤,却无一例外地被魔气挡在了外面。
扶饮踩在焉焉一息的黑衣男人的胸口上,低声问道,“怎么办啊?青阳剑法太废物了。你说,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