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他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烟灰色的风衣划出狭长的弧度:“去找你们的长官报备,我需要见到我的雌君。”
“好好好好,您请,您请。”
看楚辞没有过多追究的意思,军雌们连忙请他入内,全程点头哈腰,然后马不停蹄地帮他办手续。
远处的办事员瞪大了眼睛。
他刚刚发完了一条短信,手中的光脑还留在短信发送界面,收信人是顶头上司林秘书:
老大!不好了!您刚刚派过来的技术专家被抓了啊!他非要冲军部医院的卡,军雌说要他去医院雌雌恋了,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救他啊!
林秘书正在开会,脑子糊的不行,回复道:“啊,什么情况啊?”
楚辞是A级雄虫,地位比少将都高,谁想不开抓他啊,找死吗?
光脑响了一声,将办事员拉回现时,他看了眼光脑上的回复,又看了眼前面大步流星的楚辞:“……”
他木然打字:“没事了。”
林秘:“?”
几名军雌领着楚辞穿过狭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甜,亮了雄虫的身份后,手续办的飞快,很快便有工作人员领着楚辞找到了一间狭小的单间病房,门前挂的病例单上写着诺维尔的名字,工作人员刚想敲门,楚辞挥手制止了他。
他生出了一种近乡情切的感觉。
诺维尔在房间里面,只隔着厚厚一道铁门,他们分别还不到半年,秋棠的花还来不及开落三季,但是楚辞却感觉他们已经分开了很久很久。
他伸出手,翻了翻那张病历表。
很多,很杂,密密麻麻的项目一项挨着一项,不需要仔细去数,也知道诺维尔这几天遭了多少罪。
他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痛起来,轻微但持续,像有蚂蚁在咬。
楚辞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拉开,医护人员想通知诺维尔他的雄主来了,楚辞竖起手指,微不可闻地嘘了一声。
诺维尔靠着床靠,合着一双眼睛,像是睡着了。
楚辞把铁门关上反锁,将一众医护人员挡在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诺维尔身边。
诺维尔微微蹭了蹭身边的楚辞,他像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不自觉地往楚辞这边靠,最后微微一歪,枕着楚辞的肩膀,将整个脸埋在了他的肩胛中。
像是只在吸猫薄荷的猫。
楚辞的手虚揽着诺维尔的肩膀,一下一下替他梳理起打结的长发。
在他来这里之前,楚辞设想过很多次他们见面的场景,那时他坐在星际飞船上气得牙痒痒,又没有信号玩不了手机,就一边一边地看诺维尔给他发的消息。
什么叫“如果雄保会找您”,什么叫“请您接一下电话?”
诺维尔当然知道雄保会要找楚辞,也知道找他干什么,无非就是废雌君,取雌侍,这种消息楚辞看都懒得看,但这种情况下,诺维尔叫他接电话?
楚辞磨牙,诺维尔这只傻虫子就是学不乖,出征前还敢扑过来吻他,还敢请求他不要理雄保会,短短半年,又缩回去了?
他想等他们见面的时候,他要先摁着诺维尔质问为什么发那样的消息,诺维尔肯定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然后他要这样那样的欺负他,然后在意乱情迷之时吓唬他,问他是不是不想当雌君了,如果不想他就给别人了,然后在诺维尔茫然无措的时候笑笑,说‘我骗你的’。
但是等他真的到了这里,诺维尔靠着他睡觉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
六个月不见,他的雌君憔悴了太多。
域外战场上风餐露宿,作息饮食极不规律,加上繁重的任务和身体上的伤害,诺维尔的眼下有厚重的乌青,缎子似的长发松松垂下来,他疲倦地靠在楚辞身上,依赖又眷恋,像是倦鸟终于还了巢。
这种情况下,楚辞该怎么质问他,该怎么吓唬他,又该怎么欺负他呢?
他舍不得欺负。
坐着睡觉的姿势是很累的,楚辞往诺维尔身上掂了两个靠垫,帮他调整成了躺姿,但诺维尔睡的极不安稳,不住地往楚辞这边靠,拉着他的衣摆不松手,还发出轻声的呓语。
楚辞俯下身子,凑近听。
诺维尔在说:“我不知道。”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先是说“没有”,又说“不是”,中间夹着好几句“我不知道”,到了最后,他又说“不要。”
楚辞很少听见他说不要,除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楚辞把他欺负过头了,诺维尔也心知肚明雄虫不会在这种时候怪罪,才会说上两句‘不要’。
在其他的时候,面对楚辞他是最端庄的雌君,谨慎地遵从着雄虫的一切要求,面对艾尔文他是最得力的下属,完美的执行着每一项任务,即使想要楚辞不接雄保会电话,他的语言也是含蓄的,带着一种‘好商量’‘有余地’的味道,楚辞从没有听他直白的表述过“我不想”“我不愿”或者是“我不要”。
在他揉着诺维尔的长发沉思时,医护人员推门而入,本想开口说话,却在楚辞冷肃的目光中闭了嘴,最后对着楚辞打了两个手势,问:“您能和我出去一下吗?”
他是来通知的,说调查组传召诺维尔配合调查,需要少将过去一趟。
楚辞自觉公务范围不该过多打扰,于是点头,但诺维尔还在沉睡,而且极不安稳,他便试图商量:“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要问吗?能不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面对一只温和有礼的高阶雄虫,很少有雌虫能拒绝他的要求,医护为难的挠了挠头发:“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两个小时前已经问过了,但调查组那边不好回绝。”
楚辞眉头一跳:“两个小时前已经问过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有什么消息是两个小时前不能问,却要拖到现在来问的吗?
医护陪笑:“我也不知道。”
楚辞看着他没说话,的脑海中缓缓升起三个字:“车轮战”
这也是现代审问的常用技巧,一遍又一遍地要求犯人重复他曾经说过的话,不停的施加压力,暗示他们‘你上次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接到了新的消息’‘可是你的战友有不同的说法’,以此击溃嫌疑人的心理防线,逼迫他们说出真相。
楚辞问:“他们觉得诺维尔说了假话?”
医护哪敢接这个话,打了个哈哈:“您说笑了。”
楚辞了然。
对于一个疑似叛国,和叛逃上将有密切联系的犯人,这样的手段当然无可厚非,但将这种方法运用在他的雌君身上,楚辞绝不接受。
他从椅子上拿起大衣,将衣带一丝不苟的扣好,又对着镜子微微整理仪容,道:“诺维尔在睡觉,不方便去,我是他的雄主,让我去吧。”
医护惊异地看着他:“阁下,这不符合规范。”
开玩笑,这可是一个A级的殿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审讯他?
楚辞显然没给他拒绝的余地,径直绕过他往前走,医护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带路:“您慢一点,右转,对对对,就是那个铁门。”
他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调查官,坐到了审讯椅上,然后垂眸看了一眼耷拉下来的两个手铐,将手放了上去,问:“要扣上吗?”
这手铐为了防止雌虫挣扎逃脱,是用精铁打造的,足足七八斤重,而且没有皮革保护,医护看了眼雄虫裸露的一截腕子,这东西要扣上去,能将雄虫的骨头压出毛病,然后隔天雄虫就能将他们告上法庭,连着医护带调查员一起被拖回主星问罪。
他苦笑:“不用不用,当然不用。”
马修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传召的是诺维尔,却来了另一个高挑清俊的虫,不由问:“这位阁下,您是?”
楚辞道:“我是诺维尔的雄主。”
医护满头大汗,生怕马修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在楚辞身后比了个大大的‘A’。
这是一位A级的殿下,你们小心一点!
马修和其余两位调查官对视一眼,都有些迟疑。
一位A级的殿下,怎么会在戒严的情况下来到鸟不拉屎的荒星?
楚辞道:“我是来看我的雌君的。”
他抬眼看向马修:“我知道各位任务紧迫,但诺维尔精神海状况很差,经受不起刺激,而且他依旧还是帝国少将,群星的肩章还别在身上,也没有经过正式定罪,等我让他的精神海稳定一下,各位再问,如何?”
其实马修等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迫于调查死线的压力才出此下策,正常情况下,他们确实无权折腾精神海危重的少将,被楚辞这么一点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当然,您说的对。”
他们奉承了楚辞两句,又提醒道:“星网上群情激愤,上级也下了最后通牒,诺维尔没办法用常规手段测谎,阁下,如果在死线之前没能得出调查结果,他还是要上中央测谎仪的。”
楚辞一顿,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
医护重新迎上来,带着尊贵的阁下往回走,他忍不住偷偷打量楚辞,只觉得这只雄虫实在特殊。
一位A级的殿下不远万里奔赴荒星,只为了替他等级跌落的雌君挡一挡调查组的责难吗?
他有点恍惚,领着楚辞走到了病房门口,他们先前走的急,大门没有关死,留了细细一条缝。
楚辞将手覆在铁门上,没推。
诺维尔在里面说话。
他拿着对讲机,声音沙哑:“您好,请问我有新的消息吗?”
隔了五秒钟,他又问:“请您确认一下,我的雄主楚辞,有给我消息吗?”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漫长,过了很久很久,诺维尔才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将老式对讲机放在的铁质的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碰撞音,然后坐在了床沿,开始无声地仰望那扇狭小的窗户。
没有光脑,没人说话,在这处水泥砌成的冰冷房间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仰望帕米尔灰蒙蒙的天空。
医护转头,楚辞依旧用手贴着金属大门,他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气氛凝重的像大雨前的乌云。
片刻后,他听见楚辞开口,声音冷淡地如一摊死水,里头却仿佛蕴育着无边的风暴,似乎要将人一把拖下,纠缠到无光无氧的深渊。
楚辞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接雄保会的电话?”
“那就现在来问我。”
第43章 别怕
诺维尔的动作顿住了。
他依旧望着窗户没有动, 有些迟疑,又有些不敢置信, 手指揪紧了床单, 将被子掐出一道一道的折痕。
楚辞也没有动,他站在门后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表情冷得像冰, 整个人如同一尊风化的雕塑。
过了许久, 诺维尔才机械一般转过脸,将视线落在了那扇厚重的铁门上, 嘴唇微微蠕动,但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说话, 楚辞就陪着他僵持,直到诺维尔站起来,将手轻轻按在了门上
楚辞按着另一边的门,没动。
他们隔着六个月的光阴, 一扇冰冷的铁门,将掌心紧紧相合。
诺维尔如坠梦中,他睡的不甚踏实, 精神海的问题让他头疼欲裂,各种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转, 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于是他垂下眸子, 梦境一般呢喃道:“……雄主。”
“……是梦吗?”
楚辞一把拉开大门, 让老旧的承轴发出吱嘎一声闷响,险些撞到旁边等候的医护, 他挤进诺维尔的房间,反手哐当摔上大门, 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在诺维尔讶异的眼神中拉着雌君的肩膀将他按入怀里,然后收紧了手臂。
楚辞的动作急躁且粗暴,像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左手箍着诺维尔的肩膀不让他动作,右手按着他的后脑抵在肩胛,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很紧,很用力,勒得骨头都发涩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