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飒露白
这可是乱世。
即便燕地如今的治安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可离了官府军队管辖范围,荒郊野岭的到处都是山匪流寇。就算是太平治世,这些匪盗也照样遍地都是,只不过一般不敢跑到村落城镇里闹事而已,每年朝廷都要为剿匪费很多力气的。
一个女孩子能在乱世自己跑那么远,简直不可思议。她笔下的暗辰司当初随随便便就能一天之间跑皇家猎场刺杀他这个皇帝两次,这里面没点邪乎的东西他可不信。
这会儿天也不早了,过些时候太阳就该落山,宫门下了钥高怀瑜又得在紫极宫歇上一晚。元熙索性直接让人传了晚膳,待高怀瑜从清河王府赶到宫中,正好一起吃点东西。
高怀瑜还没进门就闻见香味了,进去都没来得及行礼,就见皇帝朝自己招手:“怀瑜,快过来。”
“臣高琅见过陛下。”高怀瑜行完礼立马依言往元熙身边坐。
元熙是真心想把在外受了几月苦的心肝宝贝喂胖一点,想了就立马付诸行动,高怀瑜最近在家里天天被元熙赏一顿吃食,时不时还会被喊进宫陪元熙吃饭。
他还挺还吃鱼啊虾啊的这些水中之物,元熙便专门吩咐做了一个鱼虾锅。已入八月,正是吃蟹的好时节,又另上了几只蟹。
元熙边给高怀瑜拆蟹,边感叹道:“又到吃蟹的时候了……”
高怀瑜给人满上一小杯酒,低头轻嗅:“螃蟹与菊花酒最是相配。”
“酒是朕宫中最好的菊花酒。”元熙将蟹拆完摆好,颇为得意地欣赏一番,“可惜……这蟹还是南陈的好。”
北朝可没那么多适合养蟹的湖泊,这几只进了御膳房的蟹,到南陈根本都算不上好蟹。魏人想吃南陈的蟹,还得跟南陈商人花大价钱买。最近跟南陈打得厉害,南陈那边怕人往魏国跑,连商人都不准出境了,更是想吃也买不到。
高怀瑜看他拆好,便接过旁边宫女捧过来的帕子帮他擦了擦手,闻言低笑道:“早晚是大魏的好。”
灭了南陈,南北统一,江南的蟹不就是大魏的了么?
元熙就爱听这话,嘴角一扬腻腻歪歪地给高怀瑜喂了一口蟹肉,道:“如何?”
“是不如江南的好。”高怀瑜抬眸瞧着元熙道,“哪日臣收复了江南,把江南名蟹全带来献给陛下。”
元熙笑得抬手捏他脸:“大将军,吃着蟹都还想着南征。”
“陛下不也是这么想的?”高怀瑜反问回去。
如今形势大好,出兵灭陈也就这几年的事了。一统天下结束乱世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执念,上辈子梦碎,这回见了曙光,如何能不惦记着。
“想……你出去一趟送了建武给朕当贺礼,怕是把南陈老皇帝都气吐血了。你吃这个,朕让他们特地按燕地口味做的。”元熙夹了一筷子鱼给高怀瑜,话锋一转,“先前你不是同朕说越王婚事最好先缓一缓么?谢闵也来见了朕,说自家女儿可能是沾了邪祟,所以性情大变,行为古怪。朕让人去看了谢娘子,的确不太像是个端庄知礼的才女。”
还不如玉珠那臭丫头呢。
提起谢文心,高怀瑜眉头一皱:“这样说来……这一路,她一直想跑……好几次都差点成了,还好被我撞见拦下。她仿佛是会什么邪术似的,我那几个护卫训练有素,从不会出这种纰漏。”
“连你的护卫都看不住她?”元熙咋舌,“那倒是厉害。那朕让谢闵看着她,怕是也看不住……”
看来得加派人手,让禁军去。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解决了一桩糟心事,元熙跟高怀瑜吃完饭,漱了口,还一起在书案前看了会儿书。待有了倦意便一把搂住人往寝殿走。
小别胜新婚,这些天他缠高怀瑜缠得紧,高怀瑜也乐意让他缠着。甜甜蜜蜜亲热一番,同枕而眠。
当夜,元熙突然半夜吐血,把睡在一旁的高怀瑜都从睡梦中吓醒,再也没了睡意。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假哭)朕做错了什么原作者要这样恨朕呜呜呜呜呜呜!
小鱼:啵啵,不哭不哭。
第96章 小鱼哭哭
明明入秋后夏日的余热未散, 夜里不至于寒凉,高怀瑜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鼻间都是拼了命往里钻的血腥气味,高怀瑜身边的人面色灰败, 下巴已经被血迹染得猩红,身上寝衣更是处处落了刺眼的血迹。
感觉像是在做噩梦。
“陛下……陛下!”高怀瑜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数息之后好像才回了魂, “来人传太医!去请荀老和林老过来!”
外面早就被寝殿里的动静惊动,赶紧来的宫女内侍一看床上在呕血的皇帝立马吓得往外跑去通传。
“陛下!”高怀瑜扶住元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震得他快要抬不起手。
元熙似乎想安慰他,嘴角极是勉强地勾起一个笑, 却连片刻都没能保持,他就又低头呕出一口鲜血。
高怀瑜拿着手帕为他擦拭嘴边血迹, 还没抹干净他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根本压抑不住。一口血吐出, 这次连一旁的高怀瑜都被弄脏了衣襟。
元熙还很没力气地推了推人:“离远些,都弄脏了……”
高怀瑜心神恍惚, 根本没功夫去管什么衣服脏没脏。他此刻心里只有恐惧,眼中一热, 险些就要落下泪出来。
他记忆里, 有一次元熙在前线遇刺,诱发了旧疾,也是这样一直吐血。那刺客没怎么伤到元熙,倒是这病把元熙折腾了个半死。之后元熙病得更厉害, 常常卧病不起, 就算病好了就能蹦能跳, 也依然是伤了根本。人的精气神是看得出来的,其实已经好不了了。
现在……元熙也吐血吐得那么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
入睡之前他还抱着自己调笑,温柔地解下自己发簪,在自己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今夜本该如同往常,带着那点让人着迷的温存入眠,一夜好梦。
可他却突然在梦中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惊醒了。而后他看见的就是这比噩梦更可怕的情形。
明明都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呕血呢?
“没事……”元熙柔声宽慰,“也不觉得哪里不好,应当就是看着吓人些。”
“嗯。”高怀瑜勉强一笑,眼中却是无法掩盖的恐慌。
外面的宫女打了盆水过来,高怀瑜重新拿了块帕子浸湿,为他擦拭。
皇帝病得吓人,去通传的宫人都怕慢了片刻,直接用步辇将两位老神医抬进紫极宫。
玉珠今日不当值,也被这动静弄醒了,鼓起勇气先一步在给元熙处理,之后便也是束手无策。寝殿内慌作一团的众人听到传报才回头看了一眼,迅速给太医让出一条道来。
元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此刻昏昏沉沉地靠在高怀瑜身上。高怀瑜忙扶他躺下,让到一边。
两位老神医一看皇帝衣服上的血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急匆匆上来把脉诊治。高怀瑜在一边紧盯着两位老神医和元熙,眼睛也不敢眨,心中慌乱无比,却更不敢着急开口询问。
不过片刻,两人都神色一变。林逸从不在自己病人面前流露出过重的情绪,此刻也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连荀明也是眉头紧皱,一脸沉重。
两位当世神医都如此模样,高怀瑜不禁急道:“林老前辈,荀太医,陛下这是怎么了?”
荀明未答,直接从药箱里取了银针开始准备施针,林逸回答他道:“体内巫毒发作……”
“巫毒发作?”高怀瑜重复这几个字时,声音都抖得厉害。
这怎么可能?
便是当年陛下也没那么早毒发。何况如今已找到缘由,有两位当世神医在为他想法子解毒,连药都已经用了半年,没道理还比从前发作得早啊。
“师兄!”荀明突然出声,胡须抖动目光焦灼,“你快看看!”
林逸连忙过去看,大惊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毒发作得怎会如此厉害!”
他们钻研《狼神秘典》许久,已经配出一剂药方,也初见成效了,只需调理上几年,那毒对元熙身体造成的损伤就可慢慢解除。
那可是一种慢性毒啊,在身体里潜伏数年才慢慢发作,侵蚀人身体。现在几年的损害一夜之间跟反扑一样,全数爆发,会要命的!
高怀瑜面白如纸,颤声道:“荀老,林老……好与不好,还请直言。”
荀明此时抬头,直言不讳:“这毒突然变得猛烈,先前所配药方无法抑制如此凶猛的毒性,陛下恐有性命之忧!”
玉珠惊道:“怎么会!陛下晚膳时还好好的!”
高怀瑜一瞬间双眼发红,眼中有了泪意:“有办法吗?”
林逸道:“只能先服药看看,那方子到底是能将毒性暂且压一压,先保住陛下才是要紧的。”
玉珠点头:“药已经在煎了,马上就好!”
高怀瑜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旁人的对话都好像快听不懂了,突然他想起什么来,问道:“若用《狼神秘典》上的法子呢?”
荀明道:“自然是可以,可如今上哪里去找什么……”
“我去想办法!”高怀瑜打断他,“还请两位先生先准备,勿要耽误,我这就去。”
高怀瑜转身走出宫门,脚步越来越快,离了紫极宫更是直接不顾宫中禁令运起轻功,跃上宫墙往宫门赶去。一路惊动了不少宫中巡逻的禁军,除了刺客哪里有人会在宫中这样行走,按照规矩都不必询问,巡逻禁军直接摆出弓箭朝他射。
不过他跑得快,身形迅疾如风,发现他在宫中飞檐走壁的禁军没能将他截住,也没那么容易追上他。他一路跑到宫门,吓得守卫一愣。
到了这里,他便没办法飞檐走壁硬闯出去了,皇城宫门,便是天底下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
“开门,我要出宫!”高怀瑜停下,朗声喝道。
他还是入睡时的模样,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长发在空中飞散,在夜色中让他的脸庞都有些模糊,守卫一时都没认出他来。
“清河王?”一名守卫上前道,“清河王殿下,这大半夜的,宫门已经下钥了……”
高怀瑜重复一边:“开门!我要出宫!”
旁边今日当值的将领被惊动,忙走过来,皱眉道:“还望殿下恕罪,私开宫门乃是大罪,若无陛下圣谕,不可开门。您若要出宫,得等天亮。”
高怀瑜低低道:“陛下圣谕……”陛下他躺在紫极宫,命悬一线,哪里去拿陛下圣谕!
他拿不出什么圣谕来,只能继续解释:“陛下突发旧疾,性命垂危……我要出宫,我要出宫救陛下!”
将领一听元熙性命垂危,也被吓了一跳。而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殿下稍安勿躁,陛下若有疾,自有太医署在,当世医圣都在宫中,您这样干着急也没用啊。还请殿下回宫去。”
这是规矩,宫门守卫事关天子安危,怎么能因为高怀瑜一两句话就打开。何况高怀瑜此刻说的根本站不住脚。
若高怀瑜是图谋不轨怎么办,若开了门外面有接应的立马冲出来攻进宫城怎么办?
皇帝生病,宫中太医会照看,哪里轮到高怀瑜出宫给皇帝治病。真是皇帝病了,更是容易生乱,这门更不能开。只有皇帝能让他们打开这道门,别的换了谁都不行。
高怀瑜也知这规矩,就算将领现在去紫极宫确认了皇帝情况,这门也是打不开的。他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力感,连连哀求:“我要出宫,我手上有药,只有我有……荀太医等着这药呢。求求你开门……今日之事我一人承担……求你开门让我出宫。你去紫极宫问荀太医……你先开门好不好!”
他已经慌得有些崩溃了。
什么一人承担,这种事本来就是他说了不算,他知道这话多可笑,可他已经口不择言了。
将领看他神情恳切,也是真怕皇帝出什么茬子,便妥协道:“殿下!您说,我派人去王府送信,让人将东西拿来。”
“来不及了!”高怀瑜声音陡然变大,“让我出去!”
派人去王府送信,要先得审批出宫,而后要跟京城卫戍军通信,找长官开坊门,等信送到清河王府,又得让府中管事去取东西……等人回来把东西送到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来得及?
他出了宫门也是要靠武功直接避过卫戍军进坊回府,那样才来得及救人!等禁军派的人来回怎么可能来得及!万一呢!
将领被他一声吼得一愣,下一刻便见眼前冷光一动,腰间佩剑被一只苍白的手抽出,而后直直搭在了将领肩上。
一瞬间,众军士哗然,纷纷拔刀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