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飒露白
他明明不是那个人, 却感受得到那个人癫狂的情绪, 醒来的时候头疼难受, 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实。连自己都好像不是自己了。
这三天他又开始梦到那些情节,醒来之后不怎么记得清,却也没能彻底忘记,隐隐约约的很是烦人。
那些梦境带来的不适也在时刻摧残着他的意志,很容易让人崩溃发疯。
“陛下,要喝杯水么?”玉珠的声音让他清醒了些。
勉强稳住心神,他过玉珠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水一流进身体,感觉整个人都清凉了很多。
杯子递回给玉珠,元熙垂眸看着高怀瑜,心中对爱人的担忧一漫上来,那些杂念便无处可栖身。
温柔地抚摸过高怀瑜脸颊,元熙低低道:“到底还是拖累了你……傻子,又瞒着我自作主张。”
玉珠告诉他高怀瑜是为了给他解毒而昏迷的,他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了。事发突然,哪里来的乌环毒蛇给自己渡血解毒?只能是高怀瑜早早瞒着他弄到了几条蛇。
当初……高怀瑜去过乌环的,非要追到乌环可汗牙帐,原来是为他寻解药去了。
元熙的思绪突然中断,抬手按着仿佛是要爆开的眉心,根本不能再想任何事。他心口闷痛,脑子也有些晕眩,眼前的景象多出几道重影来。
“陛下!”玉珠看出不对上前搀扶,元熙一手撑住床,勉强稳住了身体。
“有些闷,扶朕去外面坐坐……”元熙起身,在玉珠的搀扶下绕过屏风穿过纱帘,靠着椅背坐下。
“去把窗都打开。”玉珠吩咐几个宫人。
风吹进来,好像是舒坦了些。元熙舒口气,道:“再给朕倒杯水。”
玉珠依言倒水捧到他面前,这次他凑近些喝了两口,便靠了回去。
闭着眼歇了好一会儿,那些不适感去得差不多,他才问道:“这三天没出什么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晚陛下毒发得太猛烈,宫里闹了些乱子。殿下出宫取蛇时开了宫门,混进来几个刺客,不过都已经伏法。”
“开宫门……”元熙长长叹气,知道自己病好复朝,朝会上大臣们肯定又要吵了。
头疼……
突然的眩晕让他差点昏倒过去,幸而强烈的眩晕感只是那么一瞬,很快就缓和了许多。
那种晕眩感还未过去,又觉脑袋里一阵刺痛。他用力扶住把手,视野中的一切都扭曲起来,仿佛都成了水波中的倒影,随着汹涌水流破碎。身体好像在被人拉扯,快要被撕裂了。
表面上他又好像没有那么不适,只是皱起了眉头。
玉珠跟他说着自己的猜想:“陛下,这次您毒发,实在蹊跷。您的身体好,本就不可能现在发作的。我想也许是因为原作者的存在……这世界毕竟是她写的小说,她对您有敌意,想让您出事,就会影响到您……所以之前我怕她在会让您情况恶化,便求太上皇下旨,让人把她送走,严加看守。她离您远一点,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大反应。三天前谢闵已经将谢文心送出玉京,您现在好了,之后这样的事应当也不会再发生了。”
她的话元熙此时还要费些力气去捕捉,去理解。身体上的不适太容易让人分神,元熙一直皱着眉头,听完沉默了一阵,才冷声道:“蠢货。”
他素来低沉温和的声音仿佛变得无比刺耳,玉珠一怔,正想开口说的话一下子就被吓得忘了个精光,根本不敢再出声。
元熙眉宇缓缓舒展,紧绷着抓住靠椅的手也收回,他坐直身子,看向玉珠。
玉珠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寒意,她看到元熙双眸如同深渊,深不见底,甚至无法判断那下面是岩浆滚滚,还是冰封千里。
她不由得颤抖。
穿进书里两年,她几乎每天都跟在元熙身边,从来没有见过元熙这种神情。元熙最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这样。他会暴躁地骂人,会摔奏折,也会冷笑着讥讽,可他的目光从不会如此可怕。
就算是自己犯了错,陛下训斥自己,愤怒中也是会带着温柔的,他对身边重视的人向来如此。玉珠无法习惯这声没有半点感情的“蠢货”。
“韩尽忠!”元熙突然朗声唤道。
候在外的韩尽忠立即入内行礼:“老奴见过陛下,敬听陛下吩咐。”
“韩尽忠,你传朕口谕,去追三天前离京的谢文心。”元熙杵着下巴似在思索,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半分犹豫,“赐谢文心自尽。”
韩尽忠顿觉诧异,却也不敢多言,颔首道:“老奴领命。”
“陛下……”玉珠冷汗直冒,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袖。
真的不对劲……
元熙杀伐果断,这种会危及他自己的人,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然而谢文心是特殊的。
如今在谢文心身体里的是原作者,她和玉珠都是可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也许之后真正的谢娘子和玉珠都会回来。
元熙会留着谢文心,不是为了原作者,而是为了那个真正的谢娘子。他不是什么为了自己就能不顾别人的暴君,他根本不可能赐死谢文心。若真想直接把人杀了以绝后患,玉珠那日回来告诉他谢文心如今是原作者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人去杀了谢文心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等谢文心差点把他害死之后。
“还有话要说么?”元熙挑挑眉,看向玉珠。本以为玉珠还要说什么,结果等半天她都没开口,神色间便有些不耐烦了。
“没……没有。奴婢冲犯陛下,奴婢知罪。”玉珠跪在他身前,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元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殿中落针可闻,许久后见玉珠快被吓得撑不住了,他才起身:“朕乏了,都下去。”
玉珠额头触地,完全伏下身子,等他从自己身旁走过,才敢低着头起来,后退着走出寝殿。
眼中已经有些泪意,她却哭都不敢哭,悄悄抹掉了眼泪,失魂落魄离开。她很想就那么离这地方离得远远的,可殿中除了突然变了个人的元熙,还有没能醒过来的清河王。
“玉珠。”韩尽忠看她模样实在可怜,又不知前因后果,只得随意安慰两句,“陛下……许是今日脾气大。你可不知道,就连薛大将军都被陛下骂哭过,你也别太伤心了。陛下肯说你也是喜欢你,以后好好办差才是正经的。”
“嗯,谢韩公公教诲。”玉珠点点头,“陛下交给公公差事,公公快些去吧,我没事……”
韩尽忠又宽慰她两句,便离开去传口谕了。
玉珠背靠着墙勉强站立,浑身虚脱。稍微回想一下,她都会难以克制地紧张。
现在寝殿里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暴君脾性……感觉方才没有让人把自己拖下去打死,都是他的仁慈了。
怎么会这样……可陛下刚醒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可怕?
在她看不见的重重纱幔之后,元熙艰难地迈着步子,忽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扶住圆柱缓了片刻,他继续一步步往前走。
四肢好像不怎么受控制,身体都快不是他的了……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跟他争抢这具身体。
拼尽全力才往前走了几步,就那么点距离,走得实在艰难。靠近座椅时,他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直接跌坐下去。
太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让他想立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然而他知道不能,他若是睡过去,可能就再也无法醒来。
他感觉有人在冷冷打量着他,准备等他露出破绽就扑过来,咬住他最脆弱的地方撕扯。
呼吸声粗重得让他耳朵都被震得难受,他合起双眼趴伏在案上,额头贴着有些凉意的案面,滚烫的额头似乎稍微降下些温度。
粗喘着缓了很久,身体内的狂乱慢慢平息。
许久后,元熙咬牙道:“你是谁?”
寝殿里除了他和仍旧在昏迷的高怀瑜,没有其他任何人。他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元熙拂去额头的汗珠,微微抬头,正对上案上摆的铜镜。视野中只有铜镜里自己的脸。这张脸他无比熟悉,却好像渐渐变了样,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听见一声讥诮的冷笑。
“朕是大魏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精分,也不会搞什么切片最后融合,爹咪就是爹咪永远只有爹咪,放心食用。
第100章 元熙与钮祜禄“元熙”。
元熙早有预感, 此刻也异常冷静。
“你是大魏天子?”元熙冷笑。
他是大魏天子,那自己是谁?
大魏天子?可笑,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原作者写出来的假货罢了。
“假货?”那个人好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属于元熙的那张脸嘴角微弯,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现在, 是你占了朕的身体。”
元熙闻言微微咬牙。
没错,他才是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现在书里的“元熙”回来了,那他这个不该存在于书中的灵魂,难道要离开吗?
这里的一切, 本来就不属于他……他早就已经死了,若这个世界容不下他, 他无非是再死一次,重新进入永久的沉眠。本就该如此, 重生只是一个本不该发生的意外。他并不贪生,这没有什么值得他恐惧的。
可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割舍不下, 他贪心,他想要。他想完成当年未竟之事, 南征灭陈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经世济民……而后与高怀瑜白头偕老, 相伴一生。
他的怀瑜与他如此恩爱, 若他真的离开了……原文里的这个暴君会如何对待怀瑜?
一想这个原文里的元熙很可能会对高怀瑜不好,元熙就有些抓狂。暴君不会记得怀瑜喜欢什么,不会事事都想到怀瑜,甚至说话语气都不会温柔一些。
怀瑜如何能受得了……怀瑜又不知道他内里换了个人, 怀瑜会以为他不爱自己了。
“你怕朕凶他?对他不好?”
“元熙”大笑, 笑得都有些喘气。
你发什么疯!别拿朕的脸做这种神情!
元熙看着自己的脸弥漫出一股诡异的疯狂, 不禁动怒。
“元熙”根本没理会他的话,笑够了便控制着身体站起,朝床榻走去。
元熙瞬间大惊,这个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能察觉到这个人的想法。于是他奋力挣扎起来,与人争夺这具身体,然而肢体已经彻底不受他的控制,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让人停下。
“别费力气了,朕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转眼间,“元熙”已经坐到了床边。
沉睡中的高怀瑜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还略微有些紫。仿佛是一尊已经炸裂了几道缝的白瓷人偶,再有人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元熙”就这样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多漂亮的一张脸。
当年初相识,这张脸上满是绝望脆弱……漂亮极了。
感受到他那貌似有点变态的想法,元熙有些慌乱:“你要干什么?”
“元熙”缓缓俯下身,元熙看见高怀瑜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两人额头紧紧相贴。
“住手!”再下一步就该吻到了,元熙气得发狂,直接破口大骂,“狗东西!你再敢碰他一下试试!”
他用这具身体跟高怀瑜亲密过不知道多少回,现在的他虽然无法控制身体,却依然有那些还有的感受。他能感知到高怀瑜额头上传来的触感与温度,若吻上去,他也能品尝到那两瓣嘴唇的柔软清甜。
可控制着这具身体的人不是他!他无法容忍别人冒犯他的怀瑜!
好在“元熙”没有继续下去,他停下了,过了片刻才直起身来。
元熙松了口气,强忍着怒意道:“你不是爱高珩么?你碰怀瑜做什么?”
有病吧,身为高珩的舔狗不好好当狗,干什么碰我的怀瑜!
元熙在心里骂完,已经感到全身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