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意意
温浪立马低头扒饭,不肯吭声。
只有看过原著的温拾知道,这都是那装的文质彬彬坐轮椅的主角攻带来的影响。
主角攻会读几句诗,写一手好字,给温浪这大字不识没见过世面的黑美人迷的七荤八素不着四六,一来二去孩子有了,主角攻却在这种时候不告而别没影了,温浪只能大着肚子回家来。
算算日子,都快四个月了。
这花市文里的坏男人啊,还没起点男有责任心。
温拾上了一小时的语文,半小时的算数,原本还想教孩子们认个ABCD,却发现屋外的日头升到了头顶,晌午了,他得去给地里的温浪送饭,于是就给小萝卜头们下了学。
温拾在温浪的帮助下,总算是学会了用大锅烧水再放个架子热饭。
锅里是早上剩下的两根红薯一根黏玉米,还有几个粗粮馒头,一盆苞米茬子粥,唯一的配菜是猪油炒的长豆角,加了零星的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科技狠活调味料,这也是温拾目前最喜欢的一道菜。
将饭热好,盛出温浪的食量,连同碗筷一起放进竹篮里,温拾出发了。
春天正午的太阳亮的炫目,温拾一路挑有阴凉的地方走,他腿脚慢,想跑跳快些,身体素质也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能走在乡间印着雨后泥泞车辙的小路上,额头拂过梨树的枝条,抬手就能摸到那一簇白生生的花瓣,已经是温拾上辈子光敢想想的美梦了。
上辈子的温拾从有记忆起,就几乎没出过无菌室,他身上总是插满各种管子,外面的世界能要他命的过敏源实在太多,因而一次次病发之后,他直接住进了无菌室。
自此吃的喝的都是特制合成的稀碎食物,他连原本的大米小米都没吃过,穿过来,才知道香甜的大米和小米熬出的粘稠粥水是何种滋味。
缓步走了半小时,温拾心扑扑跳的厉害,好在也快到温家的田垄了。
方站在田埂上,还没招呼出声,那原本就躬身在田里,灰蓝色的褂子系在腰间,只穿一件白色汗衫的温浪立刻福至心灵地直起了腰,那冲着温拾的小麦色脸蛋儿笑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简直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哥!你来了!”瞧见站在田埂上的白衬衫青年,温浪立马拍净手里的土,将踩在泥里的赤脚拔起,往田边儿跑。
“慢点!”看见过于活跃的温浪,温拾忍不住胆战心惊,这肚子里可有个孩子啊!
“哥,你累着了吧?其实你不用给我送,我不饿,等傍晚回家再吃也成。”温浪接过篮子,带着脸蛋子晒的红彤彤、气喘吁吁的温拾往树荫下走。
或许是温拾和原主的性格完全不同,他和温浪相处的还算好,当了小半月亲戚,也会为彼此考虑,“我不是叫你不要下地了吗?你怎么不听?”
温浪黑亮的眼睛眨了眨,“这有什么,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就这几亩地,不是问题。”
怀孩子这事,温浪毫不避讳,他回家的第一周,就把这事和盘托出了。
不仅温浪不避讳,温成头短暂惊愕之后,也接受了儿子肚里有个娃的现实,甚至前后院的亲戚相亲,知道这事纷纷上门探望,连村长都亲自到温家慰问,让温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说,还把自己儿子温牛柱带了来,一口气给温成头家劈了半月的柴。
看过原著的温拾知道,这也是书里设定,温家村本来就有男人生子的先例,只不过是许久之前了,记录在县志上,听说那年是大旱,一男子梦中遇龙,醒来后肚大不止怀了胎,与此同时天降甘霖,化解了旱灾。
自此,男人生子在温家村,是奇事也是好事。
看小说的时候温拾不觉得这设定稀奇,身临其境后,他只觉得这小说里的时代刻写当真荒唐,人淳朴地像是七十年代,物质生活像是八十年代,科技机械勉强苟着九十年代的边角,结果这对男人生孩子的接受程度,直接远超他这个二十一世纪青年近百年。
不过入乡随俗,到底温拾也沾了温浪的光,吃了不少红皮鸡蛋。
揭开竹篮上的藻蓝色布巾,里头的食物还带着热气,温浪问:“哥,你吃了吗?”
“我一会回家吃,这都是给你带的,要不你下午跟我一起回去,我跟温明他爸爸说好了,帮着弄完这几块地,之后小明上课,就什么都不收了。”温拾讲课只收些吃喝的东西,也不收毛票。
开春地难弄,索性老温家还不算缺吃少喝,便让学生家长帮着整理几块地。
温拾不是农学的专家,也看不出地弄的好还是不好,种子洒的正还是不正,只是有人帮忙,总好过温拾这个孕夫大着肚子下田。
“哥,真没事,今早牛柱哥帮我了,还有不到一亩地就折腾好了,到时候就清闲了,”温浪低头吸溜粥水,温拾不知从哪找了片大叶子,放在头顶遮大树缝隙落下的光斑。
这天还是太晒,晒的他皮肤发烫还有点疼。
这具身体在眼下这个时代里,也算是细皮嫩肉金贵人了。
“哥,跟你讲个事。”温浪扒开半拉红薯,往温拾嘴角塞,一个劲说不吃的温拾没躲过,被塞了个正着。
温拾其实馋的很,甜滋滋香喷喷的红薯立马叫他高兴的眼都眯起来了,“什么事?”
“我过一阵子,还是想回镇上,到时候我不在家,我爹就托你照顾了 。”
温拾两颊鼓鼓,塞满了细腻甘甜的红薯,往下咽时差点噎到,“你要走了?”
跳着看剧情线的温拾只记得原著里的温浪是在某一天突然从村子里不告而别的,独自走上了寻找主角攻的道路,而机缘巧合下,他真的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市。
破旧的衣裳遮不住温浪圆滚滚的肚子,孤苦伶仃地在街上做卖力气的活,不明真相的人都觉得他是生了什么怪病,对他客气又瞧不起。
这段日子算是温浪的受苦记,好在他最终遇到了主角攻,两人再度相见是勾天雷动地火,大着肚子就搞事。
长篇大段的肉温拾当时都略过去了,可后面就是小情侣的孕期甜蜜生活,半点没虐攻。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温浪根本不跟当初隐姓埋名不告而别的主角攻大闹特闹,上个床就把一切都揭过去了,作者还说,温浪会生四个崽。
后来他想明白了,不能在花市文里要求合理的剧情。
但眼下要他眼睁睁看着温浪走上一胎四宝的道路,还真有点于心不忍,“你是认真的吗?真的要走?”
温浪摸摸那已经将近四月,略有凸起的肚子,抿唇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但如果你在外面的日子难过,”温拾吞掉最后一口红薯,“一定要回来,这里是你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屋外的大公鸡还没伸长脖子叫唤,温浪就走了,他显然没跟自己老爹商量好,于是发现这事的温成头一条老烟杆都要抽断了。
大儿子没了,去哪找劳力?
转眼看到坐在门槛上吸溜一口苞米粥就笑弯眼睛的温拾,温成头脸更黑了。
这小子虽然娇贵,但是真不挑嘴啊,不干活,吃的还不老少。
想起牌桌上老李头有心提起的话,温成头心里有了打算,他敲敲烟杆儿,“温拾,你晌午收拾干净,去村长家,帮我带个东西回来。”
今天周六,小孩子们都放假,温拾也休息,倒是有空,“什么东西?”
“叫你去就去,哪有这么多话?吃的成吧?说给你一篮子鸡蛋!”
村长家有个二十三还没说上媳妇的大儿子小名叫牛柱,村里的人都以为他叫温牛柱,其实不是,他叫温广原。人长得威猛,是个高个儿的北方汉子,浓眉大眼瞧着憨厚周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说媒的姑娘其实不少,但就是都吹了,因为温牛柱起不来,就是那东西起不来,对女人没劲儿。
村医看遍,又拉去市里,估摸着是都没用,打那天起,谁家办喜事,谁家抱孙子,村长去时笑的都格外勉强。
可谁成想,自打那天温牛柱跟着村长老爹来到老温家慰问怀孕的温浪,一眼瞧见了偏厢房门口眼巴巴剥热乎鸡蛋的温拾,他那一颗心,立马被搅和的好似一股蜜糖般黏糊,当天夜里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做了一宿梦。
第二日一早醒来,裤.裆湿了,这可让一把年纪的牛柱羞窘无比,连送弟弟去老温家的学堂都不好意思了。
而村长家只如同遇到了大好事般欢喜,可说听儿子恢复好的契机是个男人,难免有些迟疑。
有心思活络,惯想巴结村长一家的指手画脚:“老温家那侄子?长得是可人儿,比温浪那个怀崽的还招人喜欢,大姑娘都没他白,要我说,他指不定也是个能下蛋的公鸡!”
第2章 刻薄命的男人
温家村一桩小小男人育子的事,是少有的新鲜,县城里的报社还专门找了村长采访,得知这的的确确是村子里发生的事,且县志上早有离奇神话般的先例,当天下午就在晚报刊登了这则消息,做闲谈消遣。
在相对落后,无线电视尚且还不是传播主流的时代,报纸几乎是最重要的消息传播媒介,市里报刊每次都会从周边县城报纸摘选值得报道的内容刊登。
这一则【男人育子】着实吸引人眼球,但一没照片佐证,二没当事人采访,最终只被不入流的小道八卦报刊保留了下来,印在内页,光标题就占了小半张报纸。
而这报刊的头版头条,是京市宋家二小姐和郑家上尉于这月初八已经订婚的消息。
宋二小姐宋观棋和那新晋未婚夫郑伟泽在大学香樟树下的黑白合照被放大了许多倍印出来,模糊非常,只是从依稀的轮廓中,还可见到几分那位未婚妻的国色天香。
小报被邮差塞入了宋宅门外立着的邮筒里,又被起早的佣人捡出来,放在了茶室,宋家大小姐宋念琴有在茶室里看报的习惯。
只是今天她没工夫去挑拣报纸新闻看一看,因为一大早,宋家人是紧锣密鼓地张罗,又是大扫除,又是早早备菜。
宋念琴亲自到了厨房看顾,嘱咐炖肉和炒菜都少放盐,五爷不喜欢吃咸的,又叫蛋糕早进烤箱,二小姐许回来的早,听她在电话里念叨了许久,那一条大学街上开的面包坊都没有好吃的西点。
“大姐?”一娇俏的少女靠在厨房门边,珠光色的蕾丝衬裙修身极了,光泽极好的珍珠落在她脖颈间,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一头新烫的波波卷,配上那张圆润但不失明媚的脸蛋好似商场展柜里的洋娃娃,“人家有事想和你说啦~”
“怎么?”宋念琴偏头,缓步从后厨走出来,她生的端庄大气,又是家中姐弟里最大的,常吃斋念佛,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寡欲和温吞,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透手指的晴底儿翡翠簪子绾着,身上靛蓝色的旗袍领口攒了一圈兔毛,针脚密实,初春穿也不冷。
宋知画眼巴巴求着,“下午我能出门去吗?”
“下午庭玉从港湾回来,你往哪跑?”
宋知画小脸一红,就是宋庭玉回来,她才有了出门的盼头。
宋念琴看出妹妹的心思,“你和宋武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是有婚约在身,若是叫你夫家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便说我和小哥一般,是克亲的硬命,叫他们主动与我退婚好了!”
宋知画这话一出,宋念琴温和的脸骤然如云雨将至,“不许胡说!谁告诉你庭玉……是那种命的?”
宋知画立马缩了缩脖子,她自小是宋念琴带大的,长姐如母,她敬重宋念琴,不敢造次,嘟囔道:“京市都传遍了,前些日子我和徐媛约着去看歌剧时提起的,现在京市的未婚小姐都知道,订给小哥就活不长了……根本没人想当我小嫂嫂的,哪怕小哥长得赛神仙,她们也不嫁。”
“你们这些姑娘,连娶嫁都挂在嘴上了?”宋念琴烟眉微蹙,“下午我不管你,你自己记得分寸,九点前给我着家,不然你这一月都不要想着出门了。”
宋知画吐吐舌头,拌了个鬼脸,裙摆一荡跑走了。
宋家是京市新贵,老爹在港湾起家,下九流的事都做过,时至今日,宋家最不可触及的商业版图仍在港湾。
后宋庭玉举家转入内地,投了矿业地产,如今也是蒸蒸日上,赚的够宋家人几辈子吃喝不愁了,加上宋家四个女儿又在联姻这方面做了不少贡献,宋念琴的丈夫在检察院,宋观棋的未婚夫又是部队的,可谓给宋家这棵大树提供了遮天蔽日的养分。
不过这似乎也是用些称之为报应的东西换来的,宋家长子宋廊玉十年前在港湾卷入帮派冲突,被人乱枪打死,时至今日,都没能抓出那个杀人凶手。
而紧接着宋老爹金盆洗手后不到两年便中风,一躺就是七年,这七年间叫宋念琴不得不撑起一个家,小儿子宋庭玉不满二十继承了家族事业。
从宋庭玉继承家业后开始,怪事更是不断,厄运也似乎挑准了人。
转投矿业和地产是宋庭玉一手推动的,开矿的风口几乎带给了宋家翻倍的财富,那数字连自小跟父亲出入赌.场的宋念琴都要惊讶,继开矿后,宋庭玉又转头折腾起地产,开办商场,利益可观,短短五年间,宋家的商场在京市兴办的如火如荼赫赫有名。
宋庭玉这人命里带财,指哪哪赚,盆满钵满。
只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婚事上却碰了不小的壁,宋庭玉打小有个未婚妻,是青梅竹马,两家昔日在港湾住的临近,可惜那位小姐没活到十八便香消玉殒,宋家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时隔半年,宋念琴又为宋庭玉相看了一位大他三岁,家中在沿海做渔业的小姐,谁成想订亲没半年,那位小姐就在一次出国旅途中遇到了空难,飞机失事,人也没了。
那年宋庭玉二十一。
宋念琴心里有些嘀咕,但仍觉得是巧合,于是又为弟弟牵线搭桥了一位,这次是外交部部长家的闺秀,落落大方秀气守礼。
宋庭玉一向对自己的婚事不感兴趣无所在意,两家聚会时,更是借口生意中场退出,未婚妻的模样怕是都没看清。那位小姐倒是一眼看上了宋庭玉的皮相,羞红了脸应下了未婚妻的名号,可就不到一月,这姑娘便查出了恶疾。
这桩婚事再度告吹,宋念琴真的怕了,再不愿往玄处想,也明摆着是她弟弟有问题。
于是她花重金求了人,从沿海带回一个看相的老师傅,师傅约摸六七十,老眼昏花,两鬓斑白,破衣烂衫,脚上的布鞋穿出了洞,着实透露着一股高人的不凡。
宋庭玉被宋念琴三催四请回了老宅,往师傅跟前一坐,吓的师傅老花眼都睁圆了。
他说:“老夫可太久没看过如此刻薄的命格了!麒麟命缺自带天煞,有运却无福,悲哉哀矣!”
当时宋念琴大气都不敢喘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宋庭玉自在淡然,“说人话。”
“你怎么和大师说话呢?!”
宋庭玉也是宋念琴带大的,他瞥了眼长姐,不动声色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簇新票子,放到鬼脸黄花梨的木桌上,“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