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陛下为什么想让殿下亲征?”陈玉闷声问道,“殿下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陛下身边,哪怕身处后殿,每次抬头所望的位置也都是陛下所在的地方。”
可惜陛下身体虚弱,即使只是说话也不能陪太子许久。
作为每日陪在太子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之一,陈玉最清楚太子对昌泰帝的向往和在乎。
因此他更无法理解,昌泰帝对太子的冷漠。
昌泰帝的身体再差,也不至于隔两三日才能与太子闲话半个时辰。
程守忠目光复杂的看向紧闭的房门,语气却无悲无喜,“这里是陛下的埋骨地,殿下是雄鹰,不该被永远的束缚在这里。”
陈玉愣住,下意识道,“即使去贵州,太子也无法展翅。”
有岑威和梁安,两个少年成名的将军珠玉在前,施乘德等人紧随其后,必定会对太子严加防范。
别说太子从未展现过在兵法上的才能,无法取得士兵的信任。
即使所有人都相信太子可以,已经各有烙印的士兵也不会背叛各自的主将,反而为太子效忠。
程守忠笑了笑,耐心的解释,“再从贵州飞去其他地方,殿下就能获得他向往的自由。”
陈玉愣住,终于想起破秋日被打断的计划和太子最初的目标。明明只是相隔数月,如今回忆起来,竟然像时隔数年。
“你们想让他一个人离开?”陈玉上前半步,紧紧抓住程守忠的袖子,双眼因为愤怒隐约有充血的迹象,“可是你们明明知道殿下想要什么!他想......”
程守忠捂住陈玉的嘴,眉宇间浮现怜悯,语气却极坚定,“陛下不会走,陛下在先帝身边长大,早就明白,飞蛾扑火,为圣朝延续流尽最后一滴血是他的宿命。”
为陛下流尽最后一滴血,则是他的宿命。
陈玉咬紧牙关,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愤怒。
他看不懂程守忠的目光,更不想懂,他只知道,陛下正在辜负殿下的孺慕之情,程守忠是个冷漠的帮凶!
程守忠感受到陈玉的怒气,眼中却浮现欣慰,语气不乏庆幸,喃喃道,“还好,还好殿下不懂,宿命可以在陛下的身上终止。”
安定侯府的宿命也会在他身上终止。
殿外的两人剑拔弩张,更准确些形容,陈玉单方便对程守忠表达不满,程守忠只用单手就能制住陈玉,望向对方的目光中不乏长辈看晚辈的慈爱宽和。
殿内的氛围,从某些角度看却是刚好反过来。
昌泰帝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揽住越咳越烈的唐臻,眼底满是无措,语气更是难以掩盖慌张,“怎么还是咳的这么厉害?御医不是已经施过针?熬好的汤药怎么还没送来!”
唐臻紧紧抓住昌泰帝的衣袖,过了半晌才艰难的止住咳,有气无力的靠在昌泰帝怀中,断断续续的道。
“父皇、我没事、今、今日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这次停下来,唐臻的胸口反而不再剧烈的起伏,说话也比之前连贯,模样却更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我今日吃药,好好休息,明日......”他猛地喘了口气,表情因为过于用力,显得有些狰狞,“明日就能大好!”
“必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能按时随军出发。”
终于说完这句话的唐臻眼睛越来越明亮,只是结合惨白的脸色、潮红的颧骨、额间的冷汗、颤抖的身躯......怎么看,怎么怪异。
面对唐臻仿佛小狗等待夸奖的目光,昌泰帝眼中浮现迟疑,在心中反复练习许久的劝说,脱口而出却变成,“要、不、等你养好身体再离开为父?”
话说出口,昌泰帝仿佛听见巨石落地的声音,始终紧绷的脸色终于放缓,任由名为疼惜的情绪蔓延。
“父皇?”唐臻怔住,下意识的道,“我不想离开父皇。”
昌泰帝的角度,刚好将唐臻眼中的茫然尽收眼底,顿时心痛的厉害。
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刚才没有提起让唐臻借着对贵州出兵的机会,永远离开皇宫是个正确的决定。
第95章 一合一
起码......让唐臻养好身体。
他才能放心的在原地,远望着他的雄鹰展翅,
昌泰帝又叹了口气,刻意忽略的不舍忽然变得鲜明起来,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刺,虽然不至于令人皮开肉绽,但是会留下鲜明,难以忽略的痕迹。
“为父知道,你舍不得我。”他再次将唐臻拢入怀中,低声道,“所以更要好好养病。总不能走在我前面,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既然暂时走不了,何必让臻儿病中再伤心一回?
昌泰帝垂下眼皮,挡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唐臻顺从的依在昌泰帝怀中,乖巧点头,“我会按照御医的嘱咐,仔细调养身体,父皇不必为我担心。”
至于究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黑发人送白发人。
唐臻嫌这句话晦气,自然而然的将其忽略。
陈玉在程守忠面前尝尽挫败感,他甚至生出错觉,他的义愤填膺在对方眼中或许只是个名为不自量力的笑话。
上次令他如此无力的人,如今依旧在广西。
程守忠见陈玉气得狠,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语气中满含过尽千帆的沧桑,“别生气了,陛下这是为殿下计长久,并非不重视殿下。”
恰恰相反,昌泰帝察觉到危险临近,最后的执念就是在以身殉国之前,将太子送出这座已经葬送无数皇族血脉的牢笼。
“可是......”
陈玉不假思索的反驳刚起头,始终安静的房门忽然发出声响。
他与程守忠同时看过去,推门走出的人是昌泰帝。
“陛下?”程守忠朝陈玉使了个眼色,快步迎过去,“殿下如何?”
向贵州出兵的决定虽然来得突然,但是朝堂人多眼杂,想来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京都,根本就没办法保密。
真正满头雾水,想要从贵州和红莲镇获取更多的消息的人,只能信奉兵贵神速。
不巧赶上殿下的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想让李晓朝、孟长明等人同意殿下替陛下御驾亲征,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留给陛下的时间委实不多。
陈玉默默闭上嘴,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昌泰帝,紧张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昌泰帝摇头,“臻儿身体虚弱,需要安心养病,仔细调养曾经的亏空,短时间内不宜有任何劳累。”
他再次叹气,低着头,步履匆匆的经过程守忠和陈玉。
此时此刻,只有昌泰帝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愁绪更多,还是松了口气的舒畅更多。
可惜有些话,即使是面对程守忠,他也不会说。
得到意外的答案,程守忠愣在原地,目光来回在重新紧闭的房门和昌泰帝的背影之间转动,本就显得苦相的脸越发愁云密布。
陈玉却深深的松了口气,连眼底若隐若现的血色都瞬间散去大半,背靠支撑宫殿的圆柱,不顾形象的大口喘气。
还好......还好!
愤怒终究没能彻底淹没殿下的理智。
虽然不知道殿下与陛下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从结果看,殿下不用违心的离开陛下,陛下的脸上更是只有心疼、无奈,不见怒火。
或许陛下已经发现殿下的非同寻常,不仅没有嫌弃,反而格外心疼?
还是殿下强行压抑情绪,用其他办法哄得陛下改变原本的打算。
陈玉的目光逐渐缥缈,眉宇间再次被困惑和忐忑笼罩。
这对他很重要,关系到他会不会在殿下面前说错话,变成殿下的出气筒。
虽然殿下每次都只是吓唬他,并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但是......
陈玉不得不承认,偶尔夜间噩梦惊醒,十次里至少有十次都是殿下的面孔。
为什么是至少?
直到开始做噩梦,陈玉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噩梦惊醒依旧在噩梦中的惨况。
就这样,陈玉和程守忠各自站在角落发呆,直到刘御医亲自送来冒着热气的汤药,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不约而同的看向打扰他们发呆的刘御医。
“......”
刘御医觉得这两人的脑子似乎有点问题,需要扎针。
然而他是个有原则的医者,只有病人需要,主动求助的时候,他才会施针抓药。
刘御医挺起胸膛,小心翼翼的轻拢只剩十几根的胡子,矜持的问道,“你们特意在这里等老夫,可是有事想要请教?”
程守忠抬头估摸时辰,温声对陈玉道,“你留下守着殿下,我去看看陛下歇下没。”
陈玉面色复杂的点头。
经过刚才的单方面争吵,他再也没办法,仅仅因为程锋口中的往事,就将程守忠当成可以亲近的长辈。
这不止是他的长辈,更是陛下的程将军。
他呢?
陈玉下意识的摩挲腰间的玉佩。
这是太子见他喜欢,咬牙启齿赏给他的生辰礼物。
以陈玉的性格,本该遵循君子不夺人所好。
但......这是昌泰帝从私库中挑出,送给太子的物件。
东宫没人不知道,太子对各地送给他的礼物和昌泰帝从私库拨给他的珍宝,有多双标。
陈玉不仅没能拒绝玉佩,时至今日,他摩挲玉佩的纹路,依旧能想起当时心里的窃喜和殿下眼中的杀意。
他是殿下的伴读。
刘御医目光沉沉的盯着程守忠大步离开的背影,暗自猜测程将军是不是讳疾忌医。他决定秉持医者仁心的为人之道,夜里找借口去寻程将军,给对方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陈玉想通他和程守忠的区别,称不上惆怅,更不会高兴。只是忽然明白,此时此刻,他不应该站在门外。
无论太子有什么想法和目标,他都愿意帮太子效犬马之劳。
“殿下好不容易睡下,再过半刻钟,我立刻叫殿下起身吃药。”陈玉双手接过刘御医手中的药盒,眼底满是歉意。
如非必要,殿下不愿意见刘御医。
“嗯?”刘御医面露迟疑。
药什么时候吃倒是不打紧,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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