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岛国不过是弹丸之地,物资匮乏,在冷兵器时代肯定不如圣朝繁荣。独身一人,无需考虑昌泰帝的安全,岛国委实不算好选择。
至于将来会繁荣的地方......
唐臻不知不觉的攥紧被褥,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点莫过于消息闭塞,他鲜少能接触到别国的消息,尤其是隔着遥远路程和宽阔海面的地方。
那些地方在冷兵器时代,似乎有段遍地踩雷的时间,隔海相望的位置则尚未开化,好不容易接触到外人,直接沦为殖民地。
如果他依旧有上辈子的身体......还是不想去。上辈子为活命挣扎半辈子,最后只能为自己选择个十八层的坟墓,难道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
......等等,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意义,岂不是正走在重蹈覆辙的路上?
唐臻心间忽然涌现难以忽略的烦躁,热得翻身而起,掀开被褥,眉宇间满是警惕,他又听见金属炸药倒计时的声音。
会不会所谓的太子殿下、昌泰帝、刘御医和陈玉都是虚幻,根本就没有太子唐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临死之前的想象。
陈玉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从若有所思到神色凝重,再到目光空茫,猛地掀翻锦被坐起,用极陌生的目光打量他和刘御医。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完成发疯的大半过程。
这是白天,青天白日!
再放任太子殿下继续下去,说不准太子殿下会不会突然暴起,展现出攻击性,他和刘御医会不会死在太子殿下的床前。
陈玉不敢贸然出声,怕会惊扰明显不正常的唐臻,只能疯狂摇晃刘御医,示意对方睁眼看他做的好事。
刘御医顺着陈玉的力道,踉跄后退,对陈玉的警惕颇有些不以为然,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枚药丸,低声道,“混在安神香里,只需半个时辰,殿下就能恢复正常。”
陈玉满脸犹豫,用凝视庸医的目光打量刘御医,气得刘御医满脸涨红,迫不及待的解释道,“我是在试探殿下为何会......如今已经有所猜测,不敢说有十分把握,起码能有九分。”
“先说殿下为什么有不同寻常的症状。”陈玉捏紧药丸,丝毫不肯退步。
自从进入福宁宫,刘御医何曾被如此明显的怀疑过,脸上难免带出不痛快。
奈何形势比人强,昌泰帝北上,整个福宁宫都是太子说了算,陈玉又是太子的心腹,得太子信任的程度不必程诚差。刘御医又理亏在前,曾对祖传的针法多有隐瞒,此时只能咽下这口气。他拉着陈玉的手臂,又退几步,低声道,“殿下在东宫,必定有段极为难熬的日子。”
陈玉沉默的点头,心里难受的厉害,为曾经的无动于衷后悔。
“殿下无法改变那段难熬的日子,甚至有可能因此频繁的做噩梦,继而生出臆想。他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减少痛苦,比如思念陛下,所以将陛下看得格外重要。”说到这里,刘御医脸上浮现不忍。
“我说过,殿下是世间少有的心智坚定的人,所以才能仅凭自身扛住困境。只是用这种方式熬过痛苦并非走出困境,代价是殿下从此将陛下视为活着的指望。这次陛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不仅令殿下伤心,还带走殿下寄托在陛下身上的生气,导致殿下变本加厉的回到被困扰的状态。”
陈玉沉思片刻,按照刘御医的交代,捏碎手中的药丸,混入安神香,然后问道,“怎么治?”
刘御医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最好是能找出令殿下生出臆想的人或事,然后让殿下发自内心的认为,现在的他与当初已经不同,再也不会被这样的人或事困扰。”
陈玉皱起眉毛。
令殿下陷入困境甚至绝望的人或事。“如果殿下亲手杀了这个人。”他试探着问道。
刘御医点头,“如此,定能让殿下彻底走出困扰。”
陈玉闻言,刚觉得有些头绪的思路,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可是施承善早就死在殿下的手中,连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殿下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难道在伴读进京之前,东宫有比施承善对待殿下更过分的人?
虽然心有疑虑,陈玉却没有再开口。
刘御医固然可信,殿下却是君主,怎能让刘御医完全摸清?
不如等殿下醒来,仔细的将刘御医的结论告诉殿下,以殿下的聪慧,肯定能想得比他透彻。
半个时辰之后,安神香彻底熄灭,刘御医迫不及待的回到寝殿内,直奔太子的病榻,眼角眉梢皆是立刻能证明自己没错的期待和骄傲。
“小心!太子殿下!”
闭眼如同沉睡的太子突然暴起,掐着刘御医的脖颈往墙上拖。
要不是安神香中不仅有益于睡眠的草药,还有令人疲惫无力的草药,让唐臻本就不如旁人的力气再打折扣,刘御医险些命丧当场。
陈玉立刻拖走刘御医,又等三个时辰,终于等到太子殿下睡着又清醒,恢复正常的状态。
刘御医口中足以令牛在三刻钟内睡倒的药丸子,整整熬了太子殿下两个半时辰!
陈玉不敢有任何的拖延,趁着唐臻清醒,立刻将刘御医的诊断尽数告诉唐臻,低声道,“刘御医说殿下的疯症是心病,无法通过他的祖传针灸康复,殿下只能靠自己彻底走出困境,他可以为殿下开些能够缓解症状,起码保证身体不会受影响的药。”
唐臻盯着手中的茶盏看了会,充满疲惫的眼底逐渐空茫。
只是靠强大的毅力战胜,至今无法走出的困境?
他又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即使有导致他疯狂的困境也没有理由,在困境中靠昌泰帝坚持。
困扰他的问题......
耳朵倏地跳了下,仿佛又隐约听见金属炸药倒计时的声音,唐臻连忙喝了一大口手中捧着的苦药。
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火烧火燎的奔向肠胃,清醒却自下而上。
不得不说,刘御医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虽然诊断的乱七八糟,不知所谓,但是开的药方还算有用。
唐臻将空碗递给陈玉,坦言道,“困扰我的问题吗?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陈玉愣住,等待太子冷静的时间里,他设想过很多令太子困于其中,至今无法走出的源头。
肆无忌惮的施承善、别有用心的燕翎、口腹蜜剑的李晓朝、恶言恶语的孟长明......甚至是从小看顾太子却未尽责的平安。
没想到,既不是因为某个人,也不是因为某件事。
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殿下,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唐臻点头,“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陈玉认真的思索这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语气缓慢却坚定,“小侯爷对我父亲有再造之恩,义父更是对我恩重如山。哪怕安定侯府已经不复存在,我也要做好安定侯府的继承人,不负先人期望。”
唐臻模仿陈玉的口气,“父皇对我很好......但是他对陈国公更好,我不会再被他影响决定,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面露嘲讽,“你是安定侯府的郎君,我却不是唐氏子孙。”
陈玉满脸茫然,太子殿下的思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只觉得不对劲,让他说劝解的话却无从说起。
他呆呆的道,“梁安想成为陈国公那样的将军,保家卫国,杀尽海寇。”
唐臻张开纤细无力的手,缓缓摇头,理由简单粗暴,“不想做,没兴趣。”
陈玉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平安公公厌倦争斗,如今只想含饴弄孙,看顾元宝长大。”
“我不喜欢小孩。”唐臻立刻给出回应,眼底隐约可见嫌弃。
第111章 三合一
陈玉见他举例越多,唐臻喝药的频率就越勤,嫣红的唇色在病容的衬托下,显得颇为......诡异,当机立断,提起另外的事。
他低声道,“我看刘御医像是被殿下吓破了胆子,不如您装作小憩,再让刘御医来施针?免得他惊中失措,连累殿下。”
唐臻点头,昂头饮尽碗中剩下的药汁,在陈玉尚未开口之前,做出保证,“最后一次。”
如果没有昨夜的意外,昨日就该是最后一次施针。
有刘御医的施针和药方,唐臻的状况肉眼可见的得到缓解,完全看不出曾夜里穿着湿淋淋的寝衣,在冰凉的地上坐几个时辰。
当夜,陈玉和程诚轮番守夜,战战兢兢的盯着蜡烛。
唐臻虽然夜里醒过一次,但其神色却与白日仿佛,喝了半盏温水,又与守下半夜的程诚说了几句话,再次睡去。
陈玉从程诚口中听到太子平平无奇的起夜经过,深深的松了口气的同时,终于放下对刘御医的怀疑,在天色大亮之后,再次前往刘御医的住处。
刘御医却见到陈玉就头疼,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陈大人有什么事,是不是太子殿下又哪里不舒服?”
陈玉摇头,低声道,“我想再问问殿下的......嗯,病症。”
他终究还是将刘御医当成外人,不愿意将太子的所有秘密都透露给对方,挑着说了些从昨日到今日,太子的反应,要求刘御医更详细的解释太子的病症,最好能药到病除,免得太子遭罪。
“陈大人稍等,容我想想。”
刘御医长叹了口气,若是别人敢这么防备他,还要他尽心尽力的诊治,他少不得要给对方些苦头吃。
可是太子殿下......
刘御医摸了下涂了最好的膏药,依旧隐隐作痛的脖颈,暗道上辈子作孽。恨不得用尽毕生所学,换太子殿下从此无病无灾,再也别来打扰他的生活。
“昨日的种种,只是我的推测,若是有对不上的地方,令殿下不以为然,皆是我的过错。”刘御医苦笑,“听陈大人的话,我倒是有些新思路。”
陈玉起身,郑重长揖,“请大人赐教。”
“不敢。”刘御医扶起
陈玉,凝重的脸色稍稍缓和,边斟酌边开口,语速格外缓慢,“殿下或许有些厌世的倾向。”
“厌世?”陈玉的脸色逐渐难看,仔细品味这两个字。
刘御医点头,“我与你说过很多次,殿下心性之坚韧,远超常人。正是因为如此,殿下如果认定因为厌世生出的种种倾向,皆是正常人或他身为太子,不该有的念头。哪怕厌世到极致,他也会下意识的抗拒本能......身体反应和本能相互矛盾,久而久之,难免生出错乱。”
陈玉良久没有出声,作为正常人,他能理解太子因为从前的经历,偶尔做出非同寻常的事。然而作为生病寻医,从不关心药方的粗人,他委实难以对刘御医的理论发表看法。
刘御医见状也不强求,陈玉能安静的倾听他的话,即使听见并不认同的内容也只说面露不快,没有出言打断,与他争论。对于刘御医来说,已经算意外之喜。
他试着用更简单的语言概括结论。
“殿下目前的情况,远比我最初的猜测严重。你可以理解为殿下比陛下更像世外之人,原来是陛下作为绳子拽着殿下。如今陛下和殿下......”刘御医不敢揣测天家父子的感情,挤眉弄眼的示意陈玉意会,高深莫测的道,“绳子断开,殿下就会去他该去的地方,再多的良药也只是拖延时间。”
陈玉怔住。
一时之间,许多曾经想不通的事同时涌上心头,竟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从端妃到齐黎,再到陈国公,怪不得......怪不得殿下每次都表现的那么在意。
原来在殿下心中,陛下不止是父亲。
“仙妃......”
刘御医摇头,无情否定陈玉的希望,“我曾为娘娘诊脉,娘娘比陛下入道更深,周身气质几乎能与修行数十年的老和尚、老道士相比,虽然身在红尘,但早已六根清净,如何能拽得住殿下?”
陈玉呆坐良久,低声问道,“殿下为什么畏黑?魇住时总是会抹向额头,像是在擦汗,即使浑身冰凉也会掀开被子。”
“三魂七魄散开之时称为失智。”刘御医面露迟疑,“或许殿下曾在黑夜中经历印象深刻的事,总是在失智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想起。”
陈玉又问
了些通过细致的观察发现的不同寻常,刚开始,刘御医还能通过思考依次给出答案。
随着陈玉的疑问越来越细致,恨不得能追溯本源,刘御医眉宇间的茫然越来越浓,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庸医。
起码在看人三魂七魄的方面,不如老道、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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