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陈玉虽然得唐臻的信任,但是也无从得知,太子早就悄无声息的换了个人。
他仔细斟酌孟长明离开之前,太子与孟长明的对话,不仅对耳朵生出怀疑,他甚至觉得他的头颅里缺点东西。
太子亲自动手,血溅福宁宫的消息,以最短的时间传遍京都。
肖似烈宗的太子,绝非能令朝臣满意的储君。
然而百姓想起家中老祖回忆往昔的话却觉得这不是坏事。
相比太子在朝臣的请求下登基,太子态度强硬的拒绝朝臣,在昌泰帝登基之后才是稀奇事。
主弱臣强这么多年......难道终于要发生改变。
至少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说,帝王强势,活在天子脚下的人才能占尽优势。他们始终希望唐氏能重整旗鼓,再出一名英主。
李晓朝和燕翎皆不肯立刻相信宫中传出的消息,立刻召见当时在场的朝臣,反复盘问太子亲自杀人的具体细节。
这......怎么可能?
太子虽然脾气渐大,但只是个普通少年,从未习武,怎么可能面目改色的连杀两人。
李晓朝和燕翎匆匆赶到太医院,亲自查看杨磊和高玉光身上的伤处,心中的疑虑不减反增。顾不上防备彼此,立刻前往福宁宫。
程诚再次将两人拦在门外,称太子怒极伤人,冷静之后难免心生惧意,虽然有刘御医开的安神药,依旧难免惊悸,正卧床养病。
这样的说辞,自然拦不住李晓朝和燕翎。
好在唐臻也没有为难程诚,只是嘱咐他,随便为他杀人的举动找个理由,尽量让他听上去像个正常人。
程诚当差近十年,从未遇到如此为难的差事,只能请教陈玉,顶着憨厚的脸,面不改色的撒谎。
唐臻早有准备,饮下安神药,闭眼躺在床上,任李晓朝和燕翎如何逼问陈玉和程诚,他都不肯睁眼。
自从昌泰帝离开京都,他就对所有事都失去兴趣,其中甚至包括昌泰帝的下落。
如果不是逼迫登基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也不会特意震慑朝臣。
贸然出手带来的麻烦不可避免,唐臻只能尽量将麻烦降到最低。
先晾李晓朝和燕翎几日,他们都不是甘于被动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为太子异常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唐臻只需要等着李晓朝和燕翎拿着现成的结论来试探他。
否定或承认一件事永远比从无到有的编造简单。
由于李晓朝和燕翎在昌泰帝秘密北上的这件事上,立场截然不同,做出的反应自然也大相径庭。
在李晓朝看来,昌泰帝的举动不亚于背叛,陈国公则是虎口夺食。
他身在京都,为保护昌泰帝和太子的安全殚精竭虑,昌泰帝和太子都应该是他手中的筹码。
筹码突然长腿跑了,他如何能忍?
唐臻只拖延半日,终究还是被李晓朝找上门。
“殿下,我只问一件事。”李晓朝站在唐臻的床前,桃花眼中满是因为疲惫生出的血丝,看向唐臻的目光隐隐带着审视,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唐臻懒得装病,声音虽轻但中气十足,“你说。”
李晓朝眼中闪过异色,问道,“腊月二十五日之前,殿下知不知道,陛下已经不在福宁宫。”
唐臻直视李晓朝的目光。
“不知道”
李晓朝的表情告诉他,如果说实话,李晓朝会发疯。
唐臻自认道德感较低,不是好人,自然不会因为说谎愧疚,眼底满是坦荡,任由李晓朝探究。
至于心虚......这有什么心虚?
即使被拆穿,他也有其他办法应付李晓朝,总不至于直接丧命。
许久之后,李晓朝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朝唐臻张开双臂,反而安慰他,“别难过,陛下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唐臻对李晓朝的动作视而不见,抱住双腿,闷声道,“他没苦衷,只是不愿意将我放在第一位。”
自从失去对未来的考虑,唐臻通常会因为懒得思索假话,直接说实话,李晓朝却认为唐臻这番话是在与昌泰帝赌气,当即更愿意相信唐臻也是刚知道昌泰帝秘密离开京都,脸色再次缓和。
心中认定一个答案,自然会有与之相符的逻辑。
李晓朝先入为主,相信唐臻也是因为陈国公的奏折,才知道昌泰帝秘密离开京都的事。
那么唐臻因为这件事,所有出人预料的行为,都符合太子对昌泰帝的濡慕,同样符合李晓朝的预期。
他早就知道,昌泰帝永远不会像信任安定侯和程守忠那样的信任他,所以他最好的筹码,只能是太子。
为此他在太子的身上投入大量的心血,步步谨慎的筹谋,终于成为在太子心中仅次于昌泰帝重要的人。
这还不够。
程守忠......哼,要不是程守忠掌握的力量委实弃之可惜,他绝不会忍耐程守忠至今。
未免程守忠再给他添堵,他不能只是昌泰帝的影子,万一来日熬死昌泰帝,程守忠却突然开窍......
谁更像昌泰帝,不言而喻。
所以李晓朝拿出程宝儿生前最爱的诗册给太子,希望太子能清晰的认识到他与昌泰帝的不同,依旧愿意将他视作仅次于昌泰帝,甚至超过昌泰帝重要的人。
虽然这番考虑,似乎没有成功。
但是李晓朝等到了更好的机会。
就在当下。
太子因为昌泰帝不告而别的行为心生隔阂,昌泰帝又在千里之外,至少数月不会回来。
这段时间,正是他取代昌泰帝的最佳时机。
等到事成......李晓朝眼中闪过狠色,昌泰帝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程守忠拼命守着的东西,他都会从程诚的手中拿到。
唐臻等了许久,没等到始终站在床边的李晓朝再开口,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刚好看见李晓朝眼中的狠辣。
他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认真的欣赏手指甲里饱满的半月。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告诉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不好奇,半点都不想知道!
李晓朝面容晦涩的去福宁宫,又脚步轻快的离开,消息很快就传入燕翎的耳中。
燕翎担心陈国公的折子惹恼太子,导致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有所改变。既为陈国公拿住昌泰帝窃喜,又怕数月的心血毁于一旦,连忙进宫去见太子。
唐臻已经见过李晓朝,自然不差再多个燕翎。
他心中很清楚,这两人不见到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等到他们耐心耗尽,狗急跳墙,不如早日敷衍过去,免得过年都难以得片刻的清净。
燕翎有心试探,决定兵行险招,拿出原本并不准备在此时派上用场的玉佩,“这是我为殿下准备的年礼。”
唐臻心存敷衍,闭着眼睛看了眼,“不错,我很喜欢。”
“......”燕翎怔住,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他是否拿错了玉佩。
为了让太子相信他是无心之失,然后再诚心诚意的道歉,顺势与太子和好如初,拥有彼此共有的秘密。拿出装玉佩的锦盒时他特意控制目光,没有看向盒子内。
大红色的绸缎上放着成年男子巴掌大的玉佩,玉料相比绸缎却十分粗糙,猛地看去甚至会因为遍布杂色的玉料,难以分辨玉佩究竟被雕刻成何等模样。
燕翎屏住呼吸,凝神观看。惊愕的发现,他没有拿错玉佩。
“不、不错......殿下喜欢?!”
他顾不得羞耻,拿出玉佩放在手心,难以置信的举到唐臻眼前。
唐臻总算是看清玉佩的模样。
薄薄的杂色玉料上,雕刻非花鸟鱼虫、非百兽祥瑞,竟然是两个人,还是两个性别相同,没有衣服,姿势奇怪的人。
见多识广的唐臻眨了眨眼睛,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根本就没看清玉佩的模样,他觉得燕翎知道真相,可能会不依不饶的询问他,为什么态度如此敷衍。
唐臻懒得解释,不想多与燕翎说半个字。
他垂下头,挡住眼底的嫌弃,眉宇间满是天真,“我没见过这种雕刻的玉佩,看着颇为稀奇。”
燕翎面目赤红,眼神躲闪。
作为巧言善辩的人,他竟然心生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子解释玉佩的用途,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玉佩的用途。
早先想好的说辞,皆随着温度越来越高的脸皮凭空消失。
唐臻等得不耐烦,转过头直视燕翎的眼睛,状似无意的道,“这等成色的玉佩,你难道不是因为它的雕刻稀奇,所以才特意送给孤?”
“殿下猜对了。”燕翎故作镇定的将玉佩放回锦盒,特意说了句,“只是不知道雕刻玉佩的人是从哪得到的灵感,竟然弄出如此稀奇古怪的东西,等我弄明白其中的道理,立刻来告诉殿下。”
留下将来再次提起这茬的话头,脸上火烧火燎的燕翎再也坐不住,匆匆告辞,头也不回的离开,仿佛身后追着吃人的妖怪。
第113章 三合一
因为在福宁宫当场断气的杨磊和送去太医院也没能救回来的高玉光,虽然京都依旧对昌泰帝秘密北上的行为多有议论,但是再也没人将这些议论,特意告诉福宁宫中的太子。
即使依旧存在别有用心,可以不顾性命的人,也会在抵达福宁宫大门之前,先被李晓朝或燕翎拦下,只能站在宫外遥望。
总而言之,无论京都的暗潮汹涌吞没多少人,唐臻都能安心过年。
昌泰二十四年,腊月三十日。
孟长明信守承诺,在辰时进宫。
考虑太子虽然近日身体有好转迹象,但是面相怎么看都是命不久矣,他难得体贴,先去东宫书房消磨时间,免得将太子堵在病床上。等到陈玉亲自去请,孟长明才骄矜的抬着头前往福宁宫。
他又换上明亮的红衣,领口、袖口满是华丽繁复的纹路,哪怕只是隔窗远望,眼睛远不如上辈子的唐臻也能认出这是孟长明。
在宫中,太子殿下就没见过比孟长明还嚣张的人。
只看华丽的穿着和肆无忌惮的行事,丝毫不像孟氏子孙,反而与施承善有几分......罢了,过年不想晦气的鬼。
唐臻摇了摇头,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
虽然是过年,但是昌泰帝不在,太子又在养病,陈玉整日为太子忧心,程诚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应付李晓朝上,最后竟然是早就深入简出的平安在距离过年只剩下最后两日的时候站出来。
因为时间过于仓促,过去的十几年,平安也习惯了平淡的过年。除了门上的对联和屋檐下崭新的灯笼,福宁宫完全看不出过年的气氛。
孟长明边走边摇头,进门之后,脸上的嫌弃已经显而易见。
他目光挑剔的打量唐臻,问道,“殿下怎么还不换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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