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用过午膳,唐臻照常去院子里散步,他正式通知陪在左右的伴读,要将库房分为私库和内库。
从昌泰帝的库房中划分给他的东西都归入内库,由东宫外的羽林军看守,唐臻亲自收着账册。其他物件归入私库,等东宫换了新的仆人,再从这些人中寻找合适的守卫,账册交给陈玉和梁安。
唐臻倒是想端水,然而他的私库再怎么大,也不至于让五个伴读忙活。
陈玉细致、梁安圆滑,也是跟在太子身边最久的人。特意没算上胡柳生,哪怕将来施承善回到东宫时想要染指私库,唐臻也有话说。
岑威刚好站在梁安和胡柳生之间,感受到他们对彼此深刻的羡慕,他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对唐臻道,“殿下对仆人有什么要求?”
真正能用的得心应手的人,必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源去培养。唐臻没指望任何人能将这样的人才送到他身边,即使有,他又如何保证这样的人才究竟是对谁忠心?
所以他基本没怎么思考,随口敷衍道,“长得好看点吧。”
哪怕是花瓶,起码养眼。
岑威的脚步忽然变得迟疑。
难道他的感觉出现差错,殿下口中晚上做的坏事与梁安等人口中的坏事是同一件?
片刻后,岑威做出决定。
尽量给殿下找些容貌清秀、手脚勤快的小厮。
午后,绍兴侯世子亲自前来,送上请帖。
再有五日,是他一十一岁生辰,邀请唐臻等人去京都总督府赴宴。
“祖父数次催我回去,即使我舍不得殿下和诸位,生辰之后恐怕也不能再拖延。”绍兴侯世子摇了摇头,满脸还没玩够的怅然。
唐臻与施乘风无冤无仇,也不想自找麻烦,当然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立刻应下赴宴的事,还专门问了时间。
他懒得去琢磨太子殿下在施乘风眼中配不配压轴出现,反正也是给面子,不妨给的彻底些。
以他目前的情况,无论如何都立不起来,何必故意拧巴,看得所有人都觉得别扭。
岑威主动道,“我先进宫接殿下,再随殿下赴宴。”
陈玉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
他手中有能调动的人,但论起本事肯定不如岑威的亲兵,又不好早早的凑到太子身边,显得太子声势浩大,毕竟是绍兴侯世子的生辰。
绍兴侯世子笑着应是,告诉唐臻的时间便是正式开宴的时间,给足了太子应有的排场。
梁安见状,玩笑似的道,他在宫外的住处只与总督府隔半条街,要早些去赴宴,给施乘风做门童,讨个红包买糖吃。
施乘风果然受用,当即与梁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怂恿梁安将来去浙江找他玩。
平安在陈国公府等到酉时三刻,终究还是忍受够了燕翎深沉的脸色和肆无忌惮爆发的脾气,沉默的离开陈国公府。
从前太子和陈国公世子也不是没闹过矛盾,仅他所见,为此患得患失,坐立难安的人从来都只有太子殿下。陈国公世子的脸上始终噙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应对殿下各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掌握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从昨日到今日,漫长的十一个时辰里。
平安眼睁睁的看着燕翎从原本的每隔个时辰,收到太子的赔礼,情绪稳定的变糟,再到彻底爆发,几乎将书房变成废墟,举着长剑冲到演武场发泄出怒气。
哪里还有半分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平安甚至觉得对方看似舞得像模像样的长剑,实则软绵无力,只是徒有花架子而已,别说是天生巨力的梁安,哪怕是整日书不离手的陈玉,也未必不能胜过燕翎。
他陪着燕翎在演武场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因为困顿而显得迷蒙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昨日亲自来给燕翎送第一份赔礼,是因为想要带燕翎回东宫,在太子殿下面前博取贴心的印象。
如今十份赔礼已经送完,既没有第十一份赔礼送到,燕翎也没有任何要进宫的意思,他还留在陈国公府做什么?
不如回去安慰太子,顺便提醒殿下,昨日的赔礼过于敷衍,不可能令陈国公世子消气。
回宫的路上,平安再度想到太子。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现在十有八九正在为赔礼送到陈国公府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信而患得患失,甚至有可能为此躲着宫人偷偷抹眼泪。
平安长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又是何苦?
明明那么在意陈国公世子,偏偏还要惹人生气,平白坏了情分。
“公公。”平日里伺候平安的小太监守在距离东宫大门不远的地方,见到平安,立刻小跑迎上来,下意识的攥紧平安的衣摆,可怜巴巴的道,“东宫真的要再换批宫人吗?我不想离开公公。”
话音未落,小太监已经哽咽的落泪。
平安摸了摸小太监的头,忽然想起往事。太子殿下如同小太监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因为宫人的来来去去泪流满面。
当时他是如何应对?
未免殿下真的对那些宫人生出依赖的心思,平安故意每隔三个月就换批宫人,持续两年,确定太子对身边的陌生人充满防备和疏离,才逐渐放缓换宫人的频率。
所以平安发现太子刚认识陈国公世子就表现出足够的亲近和信任,立刻有了新的念头。
他护不住太子。
陛下也不能。
不如将乖巧的太子交给别人庇护,为他和陛下换条后路。
太子很喜欢那个人,发自内心的依赖对方,非但不会痛苦,反而会因此有安心的感觉。
他没有做错。
平安苦笑,看着周围数十年如一日的宫墙,忽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连语气也变得沧桑了起来。
“放心,我会将你留在身边。”他摸了摸小太监的头,让小太监先回住处。元宝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平安,连蹦带跳的离开。
这是在死气沉沉的东宫中绝无仅有的活泼,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欣喜。平安站在原地目送小太监的背影彻底走远,脚步再次变得坚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子已经在陈国公世子那里下足了功夫,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在前殿,平安理所当然的以为太子是在等陈国公世子,立刻加快脚步。
然而他推开门却没看见想象中满脸愁苦,默默流泪的太子。
这里不仅有太子,还有簇拥在太子身边的伴读和绍兴侯世子,即使他的出现打断了这些人的兴致,令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浮现冷淡,平安依旧能在他们的眼角眉梢捕捉到残存的笑意。
唐臻朝平安招手,随口问道,“你白日去哪了?”
早在惊觉平安是东宫的掌事太监时,唐臻就发现平安上班不积极的问题,总是找尽理由躲懒,令太子轻易见不到人。
如果不是他每次看到平安,都觉得亲切感浓郁得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哪怕逐渐抓住平安的小尾巴,知道对方没有那么老实,依旧看平安非常顺眼,唐臻也不会始终忍耐平安的消极怠工。
只要平安失去权力不再作妖,唐臻还是会看在原主的面子上,给平安在东宫养老的机会。
平安停在门口,脸色明明灭灭,终于在施乘风不耐烦的催促中发出格外沙哑的声音,“奴婢是从陈国公府回来。”
唐臻蓦地睁大眼睛,礼貌且尴尬的扬起嘴角,迟疑着开口,“他......”
从睁开眼睛就没闲着,完全没想起还有燕翎这个人。
平安望着太子清澈的眼睛,鬼使神差的说了实话,“世子并不满意您的赔礼,也没有任何回信。我回宫时,世子已经砸了所有赔礼,正提剑在演武场发泄怒气。”
众人脸上皆浮现意外。
没想到陈国公世子看着人模人样,满嘴礼仪规矩,私下竟然连脾气都控制不住?
唐臻也没想到平安会当众说出对于燕翎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光彩的事,眼中诧异渐浓。
掰了?
有点突然。
平安来得匆匆,走得更急切。
殿内众人各怀心事,氛围再也回不到先前,由施乘风起头,借口天色已晚,纷纷告退。
此后几日,唐臻皆没有再理会燕翎,按部就班的批阅奏折、从伴读口中试探外面的世界,好好吃饭调养身体,偶尔去福宁宫外吃糖。
他很忙,并不是非要养个宠物,燕翎不愿意就算了。
绍兴侯世子又来了次,带来八名女仆,七名男仆,从面面俱到的掌事大丫鬟到打杂的粗使侍女,堪称面面俱到。
唐臻以东宫没有女眷为理由,坚定的拒绝了绍兴侯世子要送小厮去净身的提议,敷衍的为他们赐名。
侍女从东一开始排名,小厮从南一开始排名,全是技巧,没有任何感情。
陈玉和梁安再次默契拉满,同样带入宫中十五人,只是男女比例没有绍兴侯世子送来的人那么平均。
分别是五女十男和十女五男,倒是诡异的互补。
因为两广距离京都路途遥远,两人送入宫中的仆人里,从两广带到京都的人只占极少数,大部分都是京都口音。
胡柳生效仿绍兴侯世子,送来七女八男,同样是京都口音居多。
东宫原有的宫人一批又一批的放出去,最后只剩下平安和平安的小尾巴,名为元宝的小太监。
平安又开始神出鬼没,鲜少出现在唐臻面前,也没仗着身份和资历与新来的仆人争权。整日带着元宝小太监闲逛,颇有含饴弄孙、安心养老的意思。
施乘风的生辰宴那日,岑威也带十五个陌生的面孔入宫。
六名壮硕的妇人、六名清秀小厮,还有三名胳膊比唐臻的腰更粗的壮汉。
唐臻被岑威离奇的解题思路,震惊的许久没能回神。
然而仔细考虑,他真的很需要这些人,尤其是壮硕的妇人......非常适合夜里巡视小树林,防止野鸳鸯成功配对。
这种事,年轻的小姑娘和小伙子即使身手再利落,也只能打个下手。
唐臻欣然收下新仆人,照例问道,“可有名字?”
“有”岑威点头,“左侧尽头的人叫魏一、依次往右为一、三、四、五。”
早先由于其他人送到东宫的仆人都是如此取名,胡柳生送来的人最离谱,因为唐臻正在吃蛋羹,于是男从蛋,女从羹,潦草的从一往后排。
岑威能在照顾太子爱好的同时,给带来的人争取到个好听的姓,已经是周全得能令人感动到落泪的程度。
“为什么?”唐臻不解,“哪个魏?”
他没听说陕西和河南有这样的大姓。
“恕臣冒犯。”岑威拿起唐臻的左手,以指尖写下‘魏’字,“龙虎军的上任将军,是成宗下旨册封的龙虎将军魏和。”
唐臻还是没办法理解。
他知道这个人,在成宗驾崩之后参与到皇位争夺中,棋差一筹落得埋骨京都的下场,直接导致河南陷入无休止的战乱。
一个已经亡故一十多年的人。
难为岑家村还肯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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