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这条鱼是嘉国公,吴轩和,出身贵州。
彼时贵州已经混乱五年之久,吴轩和忽然冒头,以绝对的武力和威严控制住乱象,从流民成为成宗亲封的嘉国公。
第一次,鱼苗成长为深海巨物,不想再与其他鱼共享大海,忽然开始疯狂的吞噬地盘,惹下众怒,惨遭围剿。
这条鱼是南宁侯,薛寄,同样出身贵州。
成宗刚成为太子的时候曾有五名新伴读,分别是陈国公燕北旗的父亲燕凛、三省总督施茂、安定侯世子程红缨、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父亲沈长风、京都的没落贵族薛寄。
其他人离开成宗之后都是回家继承祖业,只有出身京都薛寄反而扎根贵州。先是稳定贵州,然后收拢两广,驻扎福建,坐拥四省依旧不肯满足,又对四川
虎视眈眈。
短短二十年,不起眼的贵州先后出现薛寄、吴轩和,这对卧龙凤雏,原本就不算安居乐业的地方,逐渐成为混乱的代名词。
红莲第一次出现,是在南宁侯薛寄叛乱,成宗亲自调兵平乱的第三个年头。遍地流民的贵州忽然出现明目张胆食用‘两脚羊’的群体,这些人在手臂上绑着粗制滥造的布条,上面绣着红色的莲花,自称那是鲜血浇灌的雪莲。
他们麻木、痛苦,只想现在活下去,完全不敢想与未来有关的事。
彼时贵州虽然因为薛寄的覆灭元气大伤,但依旧有在此经营百年的望族做百姓的主心骨。
红莲虽然猖狂,给贵州带来短时间内难以平息的混乱,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令人闻之色变。
大部分时间,红莲都是偷村镇百姓家中的尸体或者用已有的尸体,从其他人手中换取尸体。哪怕是最丧心病狂的红莲贼子,也不敢朝青壮下手,大多都是盯着老人和孩子。
嘉国公吴轩和短暂的统治贵州的那些年,曾经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搜查红莲余孽,将其充作矿奴或役夫。
严禁贵州有任何交换亲友尸体或易子而食的行为。
令官府给老人和孩子派遣任务,发放报酬,每日将他们集合在同处,来去皆由青壮护送。
种种举措令民间的混乱逐渐平息,元气大伤的贵州,再次走向正轨。
谁都没想到,嘉国公吴轩和仅仅统治贵州两年,然后给整个圣朝留下巨大的烂摊子。
成宗驾崩,从京都开始,整个圣朝都陷入混乱。
最先遭殃的地方,依旧是无论如何,距离京都算不上近的贵州。
成宗提拔权臣,分别掌握各省实权的行为,导致各省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对于各省的‘诸侯’来说,辖地内的百姓是财富和未来,辖地外的百姓都是可以掠夺的资源。
河南省失去龙虎将军之后,也曾在周边各省日复一日的压迫下逐渐走向疯狂。岑家村不顾一切的反抗,攻入欺负河南省百姓最狠的陕西省。
贵州接连失去两名实际的统治者,偏偏薛寄和吴轩和亡故的原因都是那么的不堪,周围的省可以光明正大的表达对他们的鄙夷和不屑。
可想而知
,贵州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成宗驾崩的第二年,昌泰帝还是公主府的小公子,每日为舅舅和表哥之间的斗争头疼。
红莲第二次大规模的出现。
这次他们不仅麻木、痛苦,还有前所未有的疯狂。
他们成群结队的冲进村庄、镇子、县城、甚至匪寨,仿佛世上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
除了青壮年的男子可以与他们一起疯狂,有活着的价值,触目所及所有能喘气的存在,都是浪费食物,该死!
这些人甚至不考虑繁衍,也不想要未来,心心念念只有眼前的疯狂。
因为红莲的存在,贵州的危险性以最快的速度飙升,再也没有肯经过贵州的商队。他们宁愿绕路,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银,也不愿意冒着被活扒皮的风险路过贵州。
此消彼长,蝗虫似的红莲日益壮大,代表被红莲视为猎物的百姓正在成倍的减少。
普通人为了活着,只能带着所剩无几的细软,求贵州仅有的望族将他们变成奴隶。只有望族的村落才有精壮的护卫,能够抵挡红莲的蔓延。
大量的农田荒废,村庄埋没在荒草杂树中,越来越多的人挤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想要活着,只能拼命的证明自身的价值。
他们可以干活,速度比别人更快!
有红莲的存在,坚持不住的普通百姓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只要走出有护卫的村庄,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成盘中餐。
巨大的压力令贵州出现非常怪异的现象。
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和奴隶主动走出望族护卫和官府衙役的保护,自愿加入红莲。
他们不想成为猎物,竭尽全力躲避狩猎的生活令他们身心俱疲。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变成猎人?
只要舍弃根本就保不住的存在,他们可以无敌。
即使没能亲临贵州,见到红莲蔓延的画面,唐臻也能从众人的话语中感受到绝望。
回想起几个月前,红莲刚跑出贵州,周边‘封疆大吏’种种不同的反应,唐臻忽然觉得,今日送到京都的八百里加急,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他怀疑红莲至少在某段时间内,是贵州的望族养的凶犬,
目的是令更多的百姓自愿的成为他们的奴隶,然后日夜不休的为他们创造财富。
上辈子,唐臻见识过太多类似的戏码。
用恶意喂养的凶兽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谁都无法预料。
唐臻也无从猜测,如今的红莲是否还会受某些人的挟制。
空旷的大殿不知道从何时陷入寂静。
众人皆站在同处,脸上的神色却各不相同。
梁安想着家乡父老,眉宇间的焦灼越来越浓厚,每隔一会,就会抬起头打量唐臻的表情。
可惜唐臻非常清醒。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会送到京都,仅仅是因为京都有皇帝和太子而已。
广东巡抚早就是三省总督的傀儡,哪怕唐臻用传国玉玺和东宫诏书下令,广东巡抚也不会遵循,反而会引起三省总督的忌惮,为自身招来祸患。
最后竟然是门外先有动静。
“殿下,四川八百里加急。”
“进来!”
唐臻没浪费任何时间,先安抚士兵的情绪。不算意外的发现,相比韶州府的士兵,来自四川思南府的士兵,几乎能称得上冷静理智。
“殿下,五日前,贵州红莲进入四川思南府,于深夜暴动。幸而巡抚大人早有准备,特意调兵包围收留流民的大院。五十八名士兵轻伤,五名士兵重伤,三百二十六人亡故,皆是流民,其中有二百六十名红莲反贼。”
唐臻沉默半晌,看向胡柳生。
这个人的话,他也听不懂。
知晓红莲的疯狂,唐臻已经没有耐心再隐藏自己听不懂方言的短处,直白的问道,“他说什么?”
胡柳生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重复士兵所说的话,往日浮于表面的跳脱轻浮,尽数化为令人难以看透的沉重。
岑威忽然从窄袖中抽出张羊皮,展开之后,竟然是线条简单的圣朝地图。
他找到代表四川思南府的符号,手指顺着墨色的圆点径直向北,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无需任何解释,只要是看到他的指尖划出线条,就能立刻明白岑威的意思。
“不可能!”燕翎面露震惊,立刻去抢岑威手中的地图。
岑威顺势
松手,转头看向面无表情,像是被吓傻似的唐臻。
他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揽住唐臻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我出宫一趟,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自从变成太子殿下,唐臻就喜欢抓着别人的手臂或衣袖,这会令他生出那个人在他的掌控之中的错觉。
唐臻喜欢这种错觉,因此,格外不喜欢别人主动触碰他。
然而这次,他却没与岑威计较。
因为他觉得,此时此刻,无论岑威做什么,诚惶诚恐,心思难以安定的人都是岑威。
顺着思南府一路向北,如果不再进入任何城池,可以径直抵达陕西省。
如今的世道,遍地皆是流民。
哪怕谨慎如四川巡抚,也不会因为防备红莲,禁止流民进入四川,只能加强对流民的控制。
陕西如果不提前防备,恐怕会重倒韶州府的覆辙。
至于从思南府到陕西省路途遥远......有个现成的鬼故事,红莲吃人。
“等等。”唐臻心中忽然闪过灵光,提醒岑威,“我刚才忘记问,此次红莲在韶州府作乱,造成的伤亡。”
岑威点头,“我去问,回来的时候再告诉殿下。”
唐臻目送岑威出门,转身去拽燕翎手中的地图。
燕翎没有松手,目光炯炯的看向唐臻,“下个遭难的地方,可能是与贵州接壤的广西和两广。如果红莲逆贼顺着湖广向东,极有可能抵达京都。”
话音未落,出身广西的陈玉和出身两广的梁安,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看向燕翎的目光充满藏不住的杀气。
唐臻目光莫名的打量燕翎。
他是真的没想到,燕翎作为圣朝战神,陈国公的继承人,居然没有任何排兵布阵的天赋。
红莲能越过思南府向北,直接抵达陕西,是因为思南府的北方地形复杂,河流众多,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中大型城池。
湖广作为十三省中最富饶的行省之一,耕地众多,城池非常密集。
布政史沈思水多年来不问外事,专心经营湖广,甚至因为担忧,欺负河南百姓,会令周边的行省意识到湖广比河南更富饶,转而对湖广下手,忍住了从无主却富饶的
河南捞好处的诱惑。
他耗费的心思尽数体现在湖广百姓安居乐业,省富民强的现状。
除非红莲出发的时候就将京都当成目标,否则绝对无法越过湖广的地界。
红莲所做的恶事再怎么骇人听闻,也是在千里之外。
唐臻哪怕不是吉祥物太子,也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对已经在圣朝扎根几十年的恐怖组织下手,不出意外,会将这件事交给能信得过的人。
如今他只是个吉祥物,只能让陈玉为他拟份褒奖四川巡抚的诏书,盖上传国玉玺的印记,附带从私库中挑选的宝物。
等待岑威回来,让岑威出人,将这些东西送去四川。
至于广东巡抚的错失,只能看三省总督如何处置。
唐臻虽然已经在京都扭转太子殿下傻白甜的形象,但这点改变,还不足以隔空打三省总督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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