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铃子Sama
“小辰过来跟你哥说说话啊…小钊啊,你不在的时候,你弟可想着你了…他今年考试…”
“……”
江沅再次看到陈钊的爹,和上次在市场见面时不同。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名字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看着…的确像不行了。
刚好那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问了一声谁是家属。陈钊和医生谈话的时候,江沅就在旁边,听得很清楚。
一年多前陈立国就一直和陈钊说他得了什么病是真的。按照医生的话,如果发现的早,治疗的早的话,应该是能够治好的,但现在已经拖得太迟了。
“但现在拖了这么久,病情恶化得很严重,治好的希望…”医生叹了口气,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但意思很清楚的,太晚了。
“……”
结合医生的话,再把陈钊的爹见他以后对他说的那些话拼凑起来,事到如今,哪怕江沅之前并不了解,但事情的真相已经非常清楚了。
陈钊的爹得病是真的,只是以前在陈钊那用生病为由要的那些钱,他没有拿来去做手术,没有治病,反而全部攒了起来…就想都留给他那个小儿子。
甚至在陈钊和医生谈完话以后,那个男人依旧还是和陈钊谈着条件想问他要点钱,陈钊讽刺他,说人都快没了,要钱做什么。
直到那时,陈钊的父亲眼里心里都还是只有他的那个小儿子。脸色苍白,还不忘一直盯着看着坐在旁边打游戏的小儿子看,真真像极了一个慈父。
陈钊没答应他爹想让他继续帮衬他弟弟的遗言,也没答应他继母想让他留下来陪他的爹的要求,甚至也没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一句话。
他面上的表情冷冰冰,直撂下一句明天还有事就拉着江沅离开了病房。任由后面的继母不停的喊他,也依旧闻所未闻,脚步都没停一下。
或许在周围那些不明事理的围观群众看起来,陈钊的行为的确就像一个不孝顺的儿子,那些窃窃私语顿时也多了起来。
在场的人,好像也只有江沅看到了陈钊垂下的手紧紧篡住,关节发白的样子。他走的太急了,江沅腿有毛病,自然是跟不上陈钊大步向前走的步伐。
但他又想跟上,因此跟着稍微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陈钊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赶紧停下,半点没犹豫半蹲着隔着裤子的布料揉了揉他的腿,语气表情满是自责懊悔:“对不起…”
医院里人特别多,几乎每一个都行色匆匆,表情有皱眉欣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动作,但看了几秒也移开了视线。
安静空旷的消防过道间里,避开人群的两个人紧紧相拥着,陈钊则将头埋在江沅的颈部一侧,闭着眼睛呼吸着他的气味。
“陈立国和我妈结婚不是他自愿的,所以他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我。我的小时候他也没带过我…但陈辰不一样,从小就是他带大的,感情当然不一样…”
“我以前却总觉得我对他好点,他也能对我好点…能把我当一家人…”
江沅越听越觉得辛酸,他像哄着一个三岁小孩一样轻轻的拍着陈钊的后背,一声叠一声的没事了没事了:“有那种爹,还不如没有呢…”
陈钊却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会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因为…”他看着江沅哑着嗓子,“我现在有你了…”
他已经不再需要从陈立国身上寻找情感依托,他现在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江沅摸了摸陈钊鼻梁上结痂的伤,其中有一些痂已经掉下来了,可以看到里面新长出来的肉,比周围刷颜色都要浅一些。
他拿手小心摸了摸,而陈钊也矮了矮身子让他看的更仔细,期间他觉得伤口有点痒,想抬手挠,被江沅按住手。
“你别挠啊,要是真觉得不舒服,也先忍一忍,这是里头在长新肉呢,等里面长高了,外面这层疤才会掉。那时候伤口就完全好了…”
是啊,伤口愈合总会有这么一个时期的。
不管当初伤得多么严重,最后都会好的。
在即将离开临嘉的前十二天,陈钊的父亲住院了,他这个当儿子没去管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也算彻底做实了那个不孝子的名称。
但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那都不重要了。
从医院回去的一路上,陈钊能够感觉到江沅在不停的和他说话,大抵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连买菜也尽可能挑着他喜欢的口味,虽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的好永远都隐藏在那些不易发觉的细枝末节中。
或许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会专门花很长一段时间去伤心去收拾心情,但陈钊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和事故,情绪都影响不了他继续生活。
“后天就要去安丰了,我之前干活的钱还有一些没结给我,我等会儿出去一趟…”
江沅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说点什么又在斟酌要怎么开口。还没开口,被陈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脸,“我真没事,你老这么看我做什么…你男人有那么脆弱吗?”
“哦……”
江沅听完后,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想去接陈钊手上拎着的两个袋子,毕竟他不是有事吗,既然他有事,那就自己先把东西拎回去啊。
但陈钊并没有把手中的袋子给他,反而和他并排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着,江沅有些不解,“…你不是还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陈钊手里拎着一袋子菜,恰好一辆车经过,他自然走在江沅的外侧把他整个人护在内侧,理所当然的开口:“不着急,先把菜给你拎回去,这多重啊…”
“…………我,又不是小孩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谁不喜欢被照顾呢。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同一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走着,“我走路是不是有点慢啊…”江沅知道他因为腿的问题,步伐的确比一般人要慢一些。
“没有啊,我觉得还好。”
后面有有自行车行驶的声音,听着应该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的新手,不是特别熟练的样子,陈钊很自然的把江沅揽住,“小心。”
在陈钊出去的那大半个小时里,江沅就在家做着饭。前两天买的那块肉还剩一点,虽然天气还冷,到他也还是怕坏了,放在水桶里冰着的。
刚好拿出来先炒今天在菜市场买的土豆片。五花肉炒出来的油顺理成章拿来做香煎豆腐。
他一直记得陈钊以前就很喜欢他做的香煎豆腐,这并不是他说的,是江沅自己发现的。每次做这个菜的话,他能多吃一点饭。
而那道菜的做法也不算特别难,就是先把豆腐切成厚薄适中的小块,锅里放油煎至两面金黄,再另外炒小料。豆腐蘸满浓郁汤汁,要是做好了比许多肉都要好吃。
豆腐煎好后,再下点水做份冬瓜汤。最后打了两个蛋搅散了放在电饭锅上做成了碗嫩滑的鸡蛋羹,听说鸡蛋里有蛋白质,吃了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一荤一素一汤,两个人足足够了。
把饭菜都做好后,江沅也没有自己先吃,而是把菜在锅里用热水温着,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而陈钊回来时,从锅里端出来的菜都还冒着热气呢。光只是听着楼梯间熟悉的脚步声,江沅就知道他回来了,头也没抬的招呼着:
“快洗手过来吃饭了…”
离开临嘉的前一天,江沅倒终于没再出摊了,陈钊前一天也把四处的工钱能收的都收回来了,没事做的两个人就在家收拾着行李。
江沅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好收拾的,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个人用品很少,当初搬过来时,也只有一个背包而已,应该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吧?
可真正收拾起来后,居然也满满当当装了两个行李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江沅已经多了那么多东西,而那些几乎都是陈钊给他带来的。
那些倒也不是不能去安丰买,但江沅听说安丰的物价比临嘉高多了,就想着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因此大部分生活用具都拿上了。
毕竟要出去待好几个月,连带着屋里那些容易坏的食物也要一起带着的,比如江沅自己熬的一罐雪白雪白的猪油,九个鸡蛋,半块烟熏的腊肉,半袋子腌菜等等,包括两个人的洗脸的毛巾,刷牙的牙刷,漱口的杯杯。都是刚买不久的。是之前一起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的,那会儿搞活动,买两个组合装更便宜。
他甚至连两个人吃饭的碗和筷子都要带着。
陈钊劝他,其实也可以不用拿,直接去那边买也行。江沅说他是个败家子,安丰那边的东西多贵,能带上就带上呗,再说了那两个碗还是新买的呢。
是的,屋里的很多东西除了一些是江沅自己捡回来的破烂外,例如床上的床单被套,他穿的衣服鞋子,两个人用的碗筷很多都是陈钊一点点添置的。
“这些过去就不用买新的了呀…”江沅仔仔细细的包着碗筷,“你看,这杯子还是我们在夜市那买的呢…上面的花纹多好看…”
“不是说安丰那边还是最近还是挺冷的嘛,这些厚衣服当然也要带着呀,不然到时候又花钱买吗?”他看他一眼,“……看什么看?”
于是陈钊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哥…咱们明天早上是先去车站转车吗?”
陈钊那会儿正在一楼的院子收之前晾晒在外面的衣服,隐约听到底下传来江沅的声音,他抱着衣服往楼梯口的位置走了几步,确保声音可以被楼下的江沅听到:“嗯,对…先到车站和严叔他们集合,再转车…”
临嘉到安丰一共有一千多公里,坐飞机的话得一千多接近两千块,火车的话就便宜很多,几百块就行,大约要在火车上待九个多小时。
但无论是坐飞机还是火车都没有直达安丰的线,想去的话,都要先坐车到临嘉的省会,再转乘到。
两个人的车票已经提前半个月就买好了,在江沅确定了要跟着陈钊一起去安丰以后,连着陈钊的票,还有一起去干活的几个工友一起买的。
在出发的前一晚,江沅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毕竟那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开,但对他来说也是初次离开临嘉去那么远的外地。
他没睡,陈钊自然也感觉到了,他问他还没睡吗?江沅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陈钊可能以为江沅在害怕,不仅将江沅又搂紧了,还出声安慰了江沅一句:“没事的,我在。”
江沅没吭声,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有些发热,唇舌发干,他心里有紧张,有忐忑,也有一点期待,但就是没有一丁点害怕。
“不怕。”他将头埋在陈钊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有你在,我就不怕。”
江沅住的地方离车站不远,早上起床后也并不着急,甚至不慌不忙的做了一顿早饭,煎两个圆圆的荷包蛋盖在面条上,再搭上几颗绿油油的青菜,卖相极好。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饭才开始锁门。
出门时还碰见了房东大爷,他知道他们要出去一段时间后,先看了眼前面拎着箱子的陈钊,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江沅的腿:“你是和你哥一起吗!行,那就行…年轻人啊,就是要多出去走走…”
“……嗯嗯。”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也就分开了。
他们住的近,到车站时其他人都还没来呢。
那还是江沅头一次到临嘉汽车站里面去坐车,以前都是在外面等车。进了车站后还略新奇的东张西望了会儿,又和陈钊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那些工友里,有一些见过江沅有一些没见过,他本来也就不是多话的人,彼此见面客套的寒暄两句也就没什么下文了。
他们的工头,也就是之前给陈钊打过电话,被陈钊叫严叔的那个中年男人来的也不算特别晚,差不多也就在人来一半的时候到的。
因为陈钊之前有在江沅面前说过他好话的关系,他过来以后,江沅倒是多看了他两眼。
严峰的个子看上去比陈钊要略矮一点,长相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是大街上经常能够看到的那种。可能因为在工地干活的原因,看着倒是挺精神的,没有发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弟弟啊?”
江沅不好意思笑了笑,也算是对此做了回应。
严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沅两眼,能看出那小年轻眼神干净清澈,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连鞋子也刷都干干净净,说明他还挺讲卫生的。
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他却紧紧挨着陈钊站着,看起来有些略拘谨。可能因为腿的关系,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地面,不怎么自信的样子。
嗯,是个老实孩子。
他见过那么多人,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虽然不知道陈钊到底从哪冒出来一个弟弟,但只要人不坏就行。思到此处,严峰满意的笑了笑:“没事,你就跟着陈钊叫我严叔就行…放心,把你卖不了。”
对方的对他的态度明显很友好,因此江沅对这个严叔的印象也不坏。他先是简单问了陈钊几句还有几个人没到之类的话,又还略关切的询问:
“你们吃早饭了吗?趁现在离发车还有一会儿,要是饿的话,在附近馆子吃点?我请。”
江沅当然没有答应,毕竟他们出门时就已经吃过了。
“我们出门时就已经吃过了,谢谢严叔。”
后面就是按部就班的检票上车,因为是跟着大家一起走的,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除了出票时出了点小插曲,后面也都很顺利的解决了。
人对于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总带着不切实际的想象,总会在脑海里擅自的设定无数个障碍,但是等真正去尝试的时候或许会发现,真的…很简单。
在看着车窗外的车站一点点倒退时,江沅心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居然就离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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