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碎月
云棠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云棠用亲情绑架陆行渊,让他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在他心里,云棠是个完全不称职的母亲。
可是他不知道,他也是牵制云棠的棋子。师无为那么讨厌他,也替他把身世瞒的好好的,从来没有往外泄露,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越少的人知道,才越方便威胁云棠。
只要他在天衍宗的手上,云棠做什么都需要三思而行。
一直以来,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都是相互牵制,只不过云棠有别的打算,从来没有在陆行渊面前露出半点异样。如今陆行渊一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她,控制她,她也干脆地抽身离开。
谢道义见云棠没有反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云棠留下来,不是因为感情,甚至不是因为谢迟。
他们两个人的儿子,即便平日里在云棠跟前受尽宠爱,最终还是不如陆隐川来的分量重。
欺骗和真相让谢道义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来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现在全部化为乌有。
嫉妒让他心如火焚,不愿意面对的在这一刻都要面对,他心中有多痛,就要云棠和他同样痛苦。
“顾云棠,你以为陆隐川顺利回到魔族就一切万事大吉了吗?你可别忘了,他还有你这个弑君的娘亲!你欺骗魔族,杀死陆晚夜,对他们而言,你就是叛徒。陆隐川夹在你和魔族之间,无论他怎么选,他都不能两全。”
谢道义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看见云棠在她的话语下皱眉,他心里就有种扭曲的畅快,继续刺|激她道:“一旦陆隐川有了缺憾,他的无情剑道就不会完美,走火入魔,遇上瓶颈是迟早的事。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你究竟是好心还是狠心?”
谢道义句句诛心,云棠淡然地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道:“他不用选,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必要。他是魔族,终将回到族人的怀抱,登上王位,他的娘亲死在战争中,留下的这副皮囊,不值得他选。”
陆行渊被天衍宗找回来这件事,云棠一开始并不知情,直到人带回来后,师无为才派人告诉她。
因为意外没有回到荒域,反而和狼群一起长大的孩子,虽然语言退化,行为方面趋向野兽,但身上依然带着陆晚夜和云棠的影子,又倔又不服输,不卑不亢,宁死也不向仇人低头。
云棠很欣慰也很心疼,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让她不寒而栗的恐惧。她身在棋局,戴着镣/铐和枷锁,拿什么护着这个流着魔族血脉的孩子?
她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
很快天衍宗的决定就来了,他们想要她成为陆行渊的心魔,于是就有了带着利益色彩的爱护。
明面上,师无为让她做控制孩子的缰绳,是利用,实际上她以此为遮掩,才能正大光明地护着他,而不会引来任何的怀疑。
因为这是她和师无为的交易,是师无为提出来的方案。
可是这还不够,师无为步步紧逼,云棠远水难救近火,她把目光投向顾诀。她用顾诀给的条件做交换逼顾诀出手,却把自己藏在暗处,不肯露面。
她借很多人的手表达了感情,却从来没有出面过。
一直以来,她有意让陆行渊以为,她对他只有充满利用的感情。唯有失望,憎恨,才能让陆行渊有理由挥剑断情,破局而出。
那日在天衍宗,陆行渊看破心魔,突破渡劫,留下一地的烂摊子抽身而去。云棠因此成了众矢之的,可她不后悔,她很高兴,因为她的孩子走上了她所期待的道路。
她没有成为他的拖累,即便到了魔族,她也只是一个不称职,不需要在意的娘亲,不会影响他奔向自己的族人,被族人所接纳。
她拥有了他两百余年的时光,虽然有很多的不完美,但已经足够了。
谢道义闻言不寒而栗,他这些年没能发现陆行渊和云棠的这层关系,云棠对自己的狠心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现在才发现,你真可怜。你的人生被顾诀操控,你最明白当傀儡的滋味。可悲的是你为了陆隐川好的方式,也是让他被你操纵人生。”谢道义面带讽刺,比起在族人和亲人之间做选择而产生的遗憾,因为没有选择而生的误会带来的愧疚更让人难以接受。
云棠太极端,她极端到没有想过陆行渊能不能承受这一切。她所谓的好,比利用感情更让人痛苦。
“可怜这个词只适合弱者。”云棠嘴角微扬,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她轻撩耳边被风吹乱的鬓发,那双桃花眼多了柔情:“你不会明白我和晚夜对他的期望。”
听见陆晚夜的名字,谢道义面色霎时阴沉:“叫的可真亲热……”
他话音未落,心头一跳。当年那场大战虽然是人族和妖族胜利,可是狩天计划的推行毫无进展。
云棠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她亲手杀了陆晚夜,平了当时的很多流言蜚语。但如果这一切只是她和陆晚夜的局,她从始至终就是站在陆晚夜那边呢?
天衍宗知晓陆行渊的存在,必然也知道云棠对陆晚夜的感情。谢道义当初求娶,除了利益外,说不定也正中天衍宗下怀,让他们借此机会,彻底抹去云棠的感情。
陆晚夜真的不知道东皇钟吗?云棠当年传回来的消息到底有几分真?
谢道义身上的灵力奔涌而出,目光凌冽:“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必须请你一叙!”
第七十章
小世界内昼长夜短,时间流速和外界一样,小世界内过了多少日,外界就是差不多的时候。
陆行渊在陆晚夜的安排下进入雷池融魂,雷池内天道自成,那股威压并不逊色雷劫,只是威力要小很多,也更容易把握。
雷劫不会无缘无故凝聚,这种时候就需要用别的东西把雷劫引出来。正好陆晚夜最近炼制了不少需要雷劫淬炼的法器和灵器,一股脑地交给陆行渊,他在外看着,不会让他出事。
一般而言,以器雷淬体,最后那道雷要还给器本身,才能达到淬炼器的效果,一举两得。但陆晚夜怕效果不够好,让陆行渊无需顾虑,他财大气粗,器毁了就毁了,最主要的是儿子平安无事。
陆行渊自己琢磨了一下,能引天劫的器,最少是地级的水准,他才接手魔族,需要精打细算,不能跟着父亲铺张浪费。如果不需要最后一道雷劫也不影响他融魂,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淬炼出来。
是赏给魔族,还是留做己用,都由他处置。
雷池内银龙竞走,电弧交错,看似细小不起眼的一道银色电流,说不定下一刻就乍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展,在雷池中布下银色的电网。
陆行渊置身雷池,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和这个自然形成的大道相比,他们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陆行渊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在外等候的陆晚夜,召唤出他的本命剑,破厄。
雪色清亮的剑光和雷池中的银色闪电相互辉映,陆行渊谨慎地抛出一个未完成的法器,揭开上面的封印,磅礴的灵力直冲雷池。
下一刻,雷池内阵阵轰鸣声响,无数银色的闪电暴走,它们两两汇聚在一起,像麻绳一样地相互交缠,拔地而起,很快便天地相连。
陆行渊置身其中,不由地头皮发麻,但他没有退,反而控制着法器,提着破厄冲上去。
雷池内没有具体的雷云,需要渡劫时,一整个雷池都是雷云。银色的闪电照亮陆行渊的脸,他神情严肃,没有半点松懈和轻视。
他分魂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来,他的人生从来就不完整。
陆隐川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人,他处理陆隐川不能处理的情绪,他们在别的事情上会有分歧,只有单一的一面,唯独在谢陵的事情上出奇的一致,完整而不突兀。
除了悬崖上的那次选择。
雷劫是融魂的契机,也意味着他的人生回到正轨。他应该身在此地,长在此地,既然回来了,就该是完整的自己。
陆行渊的身影穿梭在雷劫中,陆晚夜就站在雷劫边上,目光一直追逐陆行渊的身影,一颗心随着他不断地在雷池中闪现而变得不安。
陆晚夜为人父的时间不过两载,计划出了纰漏,本该孩童时回到他身边的孩子,转眼就成了大人。要说不遗憾是假的,可他又不能让陆行渊变回孩子。
人要往前看,他也会宽慰自己,这个时间段的他也能做很多。
陆行渊进雷池前,他是风轻云淡,人真正进去了,他反而多了牵挂。
注意力跟着陆行渊跑了许久,陆晚夜才惊觉自己屏气凝神,忘了呼吸。好在他一个残魂,呼吸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无关紧要。
银雷铺天盖地,陆行渊逐渐适应了那样的冲击,手里的法器一个接一个地扔出去。陆晚夜见状,知道没有大碍,淡然一笑。
时光匆匆,融魂不能急于求成,陆行渊进一次雷池,出来后就要修整一段时间。
在陆晚夜制订的计划中,除了融魂还包括灵力上的共融。
陆行渊身负道骨魔魂,小时候没少吃它们的苦头,师无为将他分魂,也是间接的将这两样东西分开。面对灵力的碰撞,道骨和魔魂会有一定的排斥现象,这就需要用灵力去疏通。
“你或许会成为第一个特殊的存在。”陆晚夜监督陆行渊的训练,看着他的状况日渐好转,魔魂道骨的排斥现象消失,心里十分欣慰。
陆行渊挑了挑眉,拥有道骨的魔族,世所罕见,他应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修炼之于,陆行渊也会偶尔露面关切一下魔族的要务。他之前安排怀竹将魔族的消息网放下去,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大陆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手中。
眼下的局势和他当初料想的差不多,他在惩戒台抖出天衍宗的丑事,给天衍宗招惹了不小的麻烦,大大削弱了它对其他宗门的掌控力。
以御兽宗为首的势力率先发难,不再以天衍宗为首,之后就是身为邪宗的魔情宗。
他们宗门本来就纵|情声色,放浪形骸,因为遵守天衍宗以前定下的规矩,行事乖张之下又有些许憋屈。现在找机会和天衍宗撕破脸皮,他们自然要按照自己宗门的规矩生活。
另一个邪宗三尸宗亦是蠢蠢欲动,可惜它和天衍宗有着极深的利益往来,没有办法完全脱身。
除了宗门势力外,皇朝那边也有了动静。
陆行渊走后,云棠和谢道义分道扬镳,云棠甚至连面都没露,直接让天衍宗去和谢道义谈。
天衍宗和皇朝的利益亦是摇摇欲坠,虽然还有谢迟这个桥梁,但要靠他成大事还是有些困难。
世人无不猜测云棠此举和陆行渊有关,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容忍枕边人带着前夫的孩子生活在他身边,把他瞒在鼓里。
眼看天下局势日渐动荡,宗门之间的摩|擦越演越烈,为了平衡局势,三位圣人出面协调。
他们勉强维持了天衍宗和皇朝的关系,但宗门势力决心脱离,不受天衍宗所控。众怒难犯,顾诀也不能强人所难。于是以天衍宗为首的宗门势力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彻底宣告结束。
此后各门各派之间,实力为尊。
陆行渊看着这些消息,唯一诧异的只有云棠和谢道义和离,他想过他们之间会生隔阂,但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各自为营。
谢道义这个人,明面上是君子端方,有礼有节,对外张弛有度,不露厉色,实际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对云棠是占有欲多过爱慕,他会放手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云棠的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可是云棠对他一点也不好,他心里说不定还在为此难过。要是我现在告诉他这件事,不是雪上加霜吗?”
院子外,怀竹的声音徐徐飘来,人还没有露面,那杞人忧天的毛病已经透过话语泄露出来。
听见云棠的名字,陆行渊敛了自身气息,收起手上的玉简,不动声色地听外面的声音。
“说就说呗,怀竹,他现在是君上,不是需要我两保护的小屁孩。既然尊他一声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不应该对他有所隐瞒。”跟在怀竹身边的人是梅洛雪,她这话倒是中肯。
“可是……”怀竹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犹豫,她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不明白,云棠为什么对君上那么差?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为了他遭了大罪,岂能说舍弃就舍弃?”
梅洛雪脚步微顿,转头看了怀竹一眼,狭促道:“我也觉得云棠此举不对劲,要不下次遇见她的时候,你帮忙问问?”
怀竹顿时苦着一张脸,道:“哪有什么下次?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怀竹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身边人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怀竹顿时警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慢慢地抬起来头看过去,正对上陆行渊那张刀刻斧凿般的俊脸。
他站在廊下,落日的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他站了很久,怀竹的话多半是听进去了。
怀竹心里咯噔一声,就听见陆行渊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这个她不用问也知道指的是云棠,怀竹求助的看向好友。梅洛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说呗,他有权知道。”
怀竹无奈,道:“云棠和谢道义|解除道侣关系,之后前往魔界落脚。谢道义心有不甘,追到魔界想带她回去,但不知为何大打出手。据附近的修士所言,他们只听见一声巨响,之后就看见谢道义狼狈离开,云棠自那时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怀竹一边说,一边注意陆行渊的脸色,她怕他激动,更怕他压|在心头。
陆行渊静默良久,面上无悲无喜。夜风拂动衣袖,碎光让身前的影子逐渐淡去。
怀竹拉了拉梅洛雪的衣袖,示意她多少说两句。
梅洛雪轻咳一声,道:“魔界那块云棠比谢道义熟,她说不定趁此机会脱身了。”
陆行渊抬头:“魔界不复存在,如今剩下最多的是空间裂缝和飓风。”
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陆行渊以为他能无动于衷,没想到还是会因为这种事而心乱。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了句还要继续闭关,就把怀竹和梅洛雪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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