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洞府石门闭合,外界纷纷扰扰惊不到沉睡的人。
晏拂予拔剑道:“出来吧。”
葱茏的山林后,赵弃恶走了出来。双眼血红,浑身魔气,他笑:“发现了啊。”
夜色如墨,星辰数颗成线,晏拂予久违地感受到了命运。
他道:“穷凶极恶,穷途末路,赵弃恶,若不回头,咎由自取。”
又是这八个字,玄武也说给赵弃恶穷凶极恶穷途末路的箴言。
胡言乱语!
赵弃恶笑:“我不管你为什么不杀林笑却挟制我,我赵弃恶领这份情。”
“但——道不同,不杀你,我与他不能成活。”赵弃恶念咒起势,“抱歉了。”
作弊般的吞噬能力下,赵弃恶吞一个魔就得到一个魔的修为本领。
晏拂予明显感到赵弃恶的修为成倍增长,他应付得相当艰难。
修炼多年,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一步又一步走来。晏拂予执剑回之,刺伤赵弃恶。可下一刻,赵弃恶攥住他剑,竟徒手掰断了长剑。
“你不是我的对手了,”赵弃恶笑得张狂,如醉酒般将断剑掰成好几半嚼碎了吞下去,“我现在啊,无物不可吞。”
“我,”赵弃恶笑容变淡,为何不是痛快而是痛苦,魔气萦绕,他又笑起来,“我要杀了你,吞了你。”
“不,”他道,“看在你的好心份上,我要把你的心留给林笑却尝。”
他要带着林笑却飞升成神,天下再无能阻之人。
晏拂予换剑再来,取精血覆剑刺去,赵弃恶故技重施,手却如坠岩浆顿时烧熔。
赵弃恶咬牙急退:“该死。”
晏拂予道:“生灵涂炭,你也该尝尝这样的滋味。”
“这一夜还长,”晏拂予提醒道,“请勿轻敌。”
洞府内,林笑却在剧痛中醒来,他浑身是汗满脸泪水,晏拂予却不在身旁。
他想要起来找人,好痛啊,好痛,随便什么都好,晏拂予在的话随便给他什么丹药,止疼就好。
怎么不在啊,去哪里了。好疼,天呐,林笑却眼睁睁看着十指血肉枯熔能见白骨,抑制惨叫血汗泪齐落,百里秩那双手也是这样的,烧毁了握剑都疼。
林笑却咬住被褥,忍住,忍,汗水湿了满身,疼得浑身战栗。
从头骨到脏腑,每一寸血肉好像都不属于他了,在野兽的嘴里翻腾。
他疼得轻喊:“妈妈,妈妈——”
他没有母亲,没有父亲,只是作为祭品诞生。唯一的冢便是孤绝剑。
浑身的伤越来越重,血浸红了被褥。林笑却想起谢萦怀,若是他在,一定会心疼得不知所措,而楚雪悯,大概只会冷眼旁观,看他在痛苦中死去。
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天下之人都有己愿,可这愿望为何要他人的血肉去填。
晏拂予去哪了,夜深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喜欢陪他看日落的话,告诉他,别丢下他,太疼了,啊——给他一点药,好不好。
洞府之外,晏拂予几乎成了血人,赵弃恶也没好到哪里去。
除了禁制里的洞府,整座妖山都被惊动,大小妖纷纷外逃。
赵弃恶笑:“哈,九尾狐,果然是九尾狐,你怎么还不死啊。”
晏拂予道:“在下不愿死。”
赵弃恶自剥肋骨祭天:“抱歉,我必须赢。”
这条命,可不只是属于他。
很奇怪,人间祭祀献那样多人牲,也没能惊动天地,而赵弃恶献祭血肉却是有求必应,晏拂予眼里,一道冥冥之中的古老力量灌注赵弃恶。
那一刻,晏拂予捉住了什么。
他呢喃:“天道。”
天助之,难怪这世上会诞生这样一个怪物。
晏拂予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明了。
赵弃恶冲袭而来,晏拂予用尽最后的力量回击。
却被击飞出去,砸在洞府石门之上。
禁制染了他的血,石门霎时洞开。
晏拂予一瞬便来到林笑却身旁。
赵弃恶僵住了。
晏拂予抚上林笑却脸庞,满眼血丝:“醒一醒,林笑却,醒一醒。”
林笑却掀开湿润的眼睫,见到晏拂予回来了,泪水顿时涌落:“我好疼,我要喝药。”
发现晏拂予也受伤了,浑身是血,泪水止不住:“你怎么了,你也要吃药。”
晏拂予摇头:“没关系。”
他浅笑:“林笑却,听着,你得吃了我。”
林笑却怀疑这是噩梦,他根本没醒过来。他把眼睛闭上,重新睁开,怎么还是血人晏拂予啊。
他喜欢雪人不喜欢血人,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要流尽了。
晏拂予将林笑却抱起来,赵弃恶奔过来一手击穿他胸膛,他也没力量反抗了。
鲜血溅在林笑却脸上,人很快就被赵弃恶掳到怀里。
赵弃恶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没关系,没关系,你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赵弃恶抚上林笑却脸庞,“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我杀掉他了不怕不怕。”
林笑却侧过头去,眼睁睁看着晏拂予倒下了。
怎么这样啊。怎么又有人死在他面前了。林笑却推赵弃恶,要扶晏拂予起来,赵弃恶紧紧搂住他。
“别过去,”赵弃恶道,“他还有几口气呢,还在喘。”
“等他死透了,我再把他粉碎了做给你吃。”赵弃恶笑,“这次我会烤得很香的。”
林笑却死劲儿推他:“放开我。”
“我不怕,”林笑却轻声道,“我就是要过去。”
好多血啊,再不止血来不及了。
他不想被吃,可也不想吃任何人的血肉啊。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为什么……
“你放开我,”林笑却泪如雨下,声音发颤,“放开我。”
赵弃恶咬牙:“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过去做什么,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过去报仇的,好好好,我给你刀,你过去砍死他砍成好几段,我给你。”
赵弃恶把刀塞给林笑却,推他一步:“去啊,杀了他。”
林笑却提着刀,刀在地上发响发颤,接近之时却松了手。
刀坠地上,林笑却抱住晏拂予,浑身如坠冰窖。
“你——”林笑却说不出话来,“你要——你要离开了吗?”
晏拂予竭力抬手,想为他拭泪,抬不起来了。
“别哭,”晏拂予道,“听着,赵弃恶终究一败涂地,林笑却,你得代替他。”
“别害怕,”晏拂予浅笑,“我明白了,太上忘情不该是爱上又杀了。”
他说:“我——林笑却——”
林笑却流着泪问:“你的丹药呢,你那么多那么多的药,快取出来啊。小妖怪送你的,你自己炼的,一定有好多好多,快取出来好不好,我喂你,这次换我喂你了。”
“我不要吃你,你也不要吃我。”林笑却按住流血的伤口,“不可以吗?”
晏拂予道:“我喜欢你。”
“所以,”晏拂予唇角微扬,“这次我自愿的。”
与其成为这盘棋的棋子,走入命定的终局,落入赵弃恶的口中,不如自选一条死路。
妖丹自体中而出,莹莹发亮,生一室的光。
晏拂予竭力捉住,竭尽最后的生机喂入林笑却口中。
林笑却不肯吞,晏拂予搂住他吻上去。
如那日一般,吻得天昏地暗。
生命的尽头,天亮的时刻,新的一天到了。林笑却又欠他三个吻,就用这一个偿吧。
林笑却跪坐原地,日出东方,红霞万里。
他怀中的人没了声息。
林笑却头低垂着,失了力。
赵弃恶捡起坠刀,收刀入鞘,旁观这一场戏,真精彩啊。
难怪晏拂予不杀了林笑却,原来是又勾搭上一个。
赵弃恶笑了起来,笑了会儿七尾并出裹住林笑却,睡觉去吧,这剩下的血肉可不能浪费。
狐尾如囚笼,将林笑却缠裹。
双目覆,手脚缠,林笑却只能听到隐隐碎骨声。
泪水濡湿狐毛,赵弃恶一边嚼一边竟也掉了颗泪。
该死,怎么救人的他还是成了恶人啊。
失了妖丹的血肉,治不好赵弃恶一身的重伤。他吞吃殆尽,得尽快带着林笑却逃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直隐没的楚雪悯,持孤绝剑挡住了赵弃恶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