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说好了的,他会给他封王,会有最盛大的宴会,百官都会跪拜。
怯玉伮会活上千岁万岁,是不是他吝啬了,只肯给个千岁的尊荣,上苍才会惩罚他。
万岁好不好,一亿年,海枯石烂,王朝崩塌,所有的人都死去,那么长够不够!要罚就罚他,逮着怯玉伮欺负算什么。世人都恃强凌弱,所谓的神佛也不过如此。
若怯玉伮不活,他要斩尽大邺朝内,所有的神灵。
神像、信仰、香火,焚烧殆尽。
萧倦咬破手指,塞入怯玉伮口中,可根本得不到吞咽。
他明白,一定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
他没有穿龙袍,没有坐在龙椅上,没有戴上冠冕,所以神灵没把他认出来。
他是帝王,他是真龙天子,睁开眼看看,他会举办最盛大的祭祀。
睁开眼来。
睁开眼看看这世间,他的怯玉伮在流血。
救活他,救活怯玉伮。他会是最虔诚的信徒。
所有的宫殿将成为佛寺,所有的金银塑佛像,他会出家,他剃光头发亲自侍奉佛祖。
只要把他的怯玉伮救回来。
那所谓的神灵佛祖将得到一切,整个大邺,千万里国土,都将燃起信仰的香火。
萧倦抱着怯玉伮,大氅紧紧地包裹着怯玉伮。
萧倦知道,没有神会拒绝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的怯玉伮会活过来的。
第49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49
烨京城的雪越发大了。
秦泯喂马时有些神思不属。心中莫名一痛,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永远失去了。
秦泯按住胸口坐了下来,那痛意初时缓缓,随着风雪越发急烈,仿佛藏了刀剑收刮。秦泯坐在马厩旁,难道是旧伤复发?
他望着风雪,踏雪突然闯出了马厩,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踏入雪中。秦泯喊住它,喊了好几声才让踏雪停下。
秦泯开玩笑:“你也想见小世子了?”
“等过几天,我把小世子约出来,快过年了,我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怯玉。”秦泯思考起来,“刀剑怯玉有,珠宝亦不缺,尊荣陛下给,细细想来,我竟没有什么能送给他的。”
秦泯想了很久,突然道:“没有什么比团圆重要。团圆、元宵、元宝,正好这几天练练,做得好吃一点。怯玉赏口吃些,也算是圆了我的团圆。”
秦泯是个行动派,说做就要做。立马找了厨子,跟着他学揉面粉。这一揉才发现,做饭并不比打战简单。什么都要恰到好处,做出来的东西才可以入口。
否则就太咸、太甜、太腻、太寡淡。他之于怯玉,大抵就是太寡淡。
秦泯隐隐能感觉到,喜欢怯玉的人很多很多。没有人会不喜欢漫漫夜路里的月光。
夜越是黑,月光越是惹人在意。
那月光短暂搁浅到人们的身上。有的人想要占有,有的人恨不得侵吞,还有的想要把月光也弄脏,这样整个世界就再也不突兀了。只有黑,黑暗里生长出来的人们,畏光。
秦泯却并没有如此想。他不愿占有、侵吞、玷污,他只愿站在那片月光下,手捧碎月,虚虚月影长相伴。
无法相依相守,便成为同行的知交好友,虽遗憾落寞,但心中也生出幸福安宁。
过去秦泯的心是空的。战争、血火、荣耀、报国……他对于权势并不热衷,只愿大国之下有一小家,守着家里安乐团圆。
在那一场雨里,秦泯撞见了想要团圆的人。
本只是路过,一把素伞,几缕清风,从此便成了同行人。
秦泯揉着面团,眼里盈起笑意。只是想到心头那个人,就忍不住唇角轻扬。
可下一刻,心头的痛意猝然更烈,秦泯放下了面团,望向窗外。
风雪飘摇,呼啸而过。怯玉在宫里,怎么会有事。
是他思念太深,入了魔障。
即使如此劝自己,秦泯还是净了手换了衣。准备以觐见皇帝的理由去看看怯玉。
天冷,是不是着凉了。得多加衣,吃点暖和的。想要雪人,他来堆。他可以堆很多很多出来,放在庭院不进屋内,就不会着凉。
他要私心地堆一个怯玉,一个他,再堆一个踏雪,一个追风。春节未到,也算提前团圆了。
秦泯拿着公文,先去陛下那说说公事,说完了就去见怯玉。
也不知他是不是又瘦了。总是多病,总是在床上,没有胃口就会瘦。
秦泯体验过床上养病的缓慢折磨。受了伤,再是提刀上阵的将军,也不得不躺下来静养。
身体的痛绵延不断,没有停歇的时候。乏力、疲倦,一整个人仿佛被天下抛弃。自我的怀疑。
他只是养伤几个月,伤痊愈了就能起来提刀继续上阵。可怯玉从来到这个世上起,就缠绵病榻乏力疲软,在无数个孤寂的夜里,怯玉是否也想要像别人那样,痛痛快快地活。
而不是碰不得雪,着不得凉,吃各种各样的苦药,药汁浸满身躯。走路只能慢慢走,急了会气喘,会窒息,会倒下。
秦泯过去走得很快,一路爬上来耳畔风声呼啸。现在他不用奔跑,他可以陪着怯玉慢慢走。
怯玉会蹲下来,看一朵无人在意的小花。看蚂蚁洞,看飞走的蜻蜓。
他也会蹲下来,陪怯玉看小花在风中轻颤,那花瓣薄薄几片,战栗着颤抖着也生长着。
看蚂蚁洞,蚂蚁爬来爬去,成群结队,爬进洞里消失不见。看蜻蜓飞远,点了水飞向更远更远的地方,飞到山水之外。
他的怯玉也会长大。开春怯玉就及冠,是个大人了。
他会告诉怯玉,成了大人会有心忧之事,并不是成了大人就能顶天立地。人们小小一个,生活在这世上,忙忙碌碌。大多数人并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他会告诉怯玉,我们都是蚂蚁,没办法超脱我们的世界,抵达神仙的国度。
可是怯玉,再怯弱再微小的人,只要生活在这世上,就是一种伟大。
我们看小花,看蚂蚁,看蜻蜓,我们亦是小花、蚂蚁、蜻蜓。
别怕,别怕。
哪怕巨人踩下,春风来了,一切又将重新发芽。
秦泯骑着踏雪出了威侯府。
雪虐风饕。
一日千里的宝马,半日就抵达了皇宫正门。乌婪跑断了马腿,在宫门倒下。
萧倦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侍卫们慌乱地迎了上来。
萧倦抱着怯玉伮,暴怒地拔刀:“滚开。”
侍卫们大骇跪下。
萧倦松了刀,不该碰刀,碰刀手冷了,抱怯玉伮,怯玉伮会嫌弃他手凉的。
对,祭祀,不能耽搁了。不能耽搁。萧倦抱着怯玉伮疾奔起来,他要换上龙袍,戴上冠冕,在龙座之上,刀刀血肉,叫怯玉伮吃下。
吃下就没事了。
吃下就醒来。最贪睡了,小猫似的,最贪睡了。
萧倦甚至大笑了起来,最贪睡了。
伤口开裂,血流不止。萧倦疾奔到寝宫,嫌弃小太监们穿衣太慢。自己胡乱穿上,又忧心衣冠不整没用。
他吻吻怯玉伮脸颊,告诉他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快啊!”萧倦站在那里,催促小太监们,慢上一步,叫他们都步入焚炉,天地同葬。
农猗手颤着,脸色煞白快速穿好。头发无法挽,冠冕直接戴了上去。
萧倦抱着林笑却刚离,农猗猝然瘫软在地,再爬不起来。
别的小太监惊慌失措爬了起来去叫张束,去叫张公公。乱了,完了,全完了。
终于抵达龙椅。萧倦抚着怯玉伮眉眼,低声道:“到了,到了,没事。朕这就喂给你尝。”
“诸佛见证,人间帝王萧倦,愿以己身献祭,唯愿林氏笑却存活。其父林从济,为国为民,造福一方。林氏笑却生性柔善,为救人而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朕将在大邺王朝立起七万座佛寺,换他一人百岁无忧。”
萧倦提起匕首,就要剐入左臂。
张束急急连滚带爬冲进殿中。
“陛下,使不得!”张束跪倒在地,“使不得啊!陛下!”
萧倦的刀仍是落了下来。鲜血流淌,浸红了龙袍。
刀剐下一片肉,龙袍亦碎了一片。萧倦攥住自己的血肉,往林笑却嘴里喂。
可一个死了的人要怎样才能吞咽。
萧倦将血肉塞进口中,生嚼了喂给林笑却。
林笑却吞不下,他就抵着他喉舌吞下。
张束跪爬上台阶,热泪纵横,他喊着:“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使不得……小世子不喜欢,小世子不会喜欢的。”
“他喜欢喝清淡一些的粥,喜欢喝茶,茶很暖,喜欢穿青绿的衣裳。小世子说青绿最是生机勃勃,他把春天穿在身上了……”张束泣喊道,“陛下,奴才去给小世子换衣裳。红了,脏了,小世子不喜欢。奴才去煮粥给世子,暖暖的喝下去就舒坦了……”
“陛下!”张束痛泣一声,瘫倒在地,滚下台阶。
他趴在阶下,又重新往上爬,往上爬。铜钱平安结爬的时候弄脏了。
那红红的平安结,平安富贵,平安……
是他瞒下云木合的事,是他没禀报陛下,陛下若是知道小世子把谢知池的童养媳都藏了起来,一定不会让小世子去杀谢知池的……
不去杀谢知池,小世子就不会被挟持,就不会死——是他的错!是他的罪,是他的孽!
喂下一口,也只是堵在那里,为什么不咽。萧倦满口血水,如同怪物。他戳了戳怯玉伮脸蛋,一定是嫌弃左臂上的肉不好吃,怯玉伮最挑食了。
换一块地方,换一块肉,怯玉伮一定能吃下。
萧倦提起匕首,又要剐下。
皇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