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泇诺
不用对方解释,伊冬灵也能明白所谓的“他们”是谁,无非是伊家真正能当家做主的人。
“三位太上长老都是炼虚期的修为,我们真的不用见好就收么?”伊冬灵迟疑道。
不是他不相信黎夜,实在是金丹与炼虚之间差距太大,家主伊修和与伊墨染则是化神期的修为,随便一个,都能挑了一众元婴。
哪怕黎夜的底牌手段再多,似乎也有些托大了。再不走,他们还能走得掉吗?
黎夜微微挑眉,颇为不满道:“你这和怀疑我不行有什么区别?”
伊冬灵呆了瞬,试图狡辩:“我不是……”
话说一半,有些说不下去。好吧,他就是。
黎夜却是脚下一踏,幽蓝色的灵力一荡,露出了下方玄奥复杂的纹路,“看看这是什么。”
伊冬灵凝神望去,只觉得那奇怪的纹路仿佛充斥着极为复杂的能量,看一眼便觉晕眩。这东西有些眼熟,早前通过全视角观察黎夜时,便看到他在暗中布置这么一个东西。
伊冬灵修为有限,参不透阵中奥义,但通过黎夜先前的行为与话语,他已然猜个七七八八,“是……传送阵?”
黎夜特意停在此处,总归是有原因的。
“阿灵真聪明。”黎夜忍不住笑,夸赞道。
伊冬灵这才明白了为何黎夜如此气定神闲,原来后路早已悄然铺好。如今的停留……似乎只是为了气人。
相较于他们的悠闲,伊家已经乱作一团。护宗大阵被摧毁的刹那,几道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直奔着此地而来。
人未至,神识先到。伊冬灵未看见来人,便有种被庞然大物锁定的感觉,毛骨悚然。
几个呼吸之后,太上长老与伊家家主一众赶至,钟毓秀连忙上前禀报,指控黎夜。
“是你!”三长老伊玉是情绪最为激动的,他指着黎夜,怒不可恕,“今日拜月楼前,是你!”
黎夜似笑非笑,“一点变幻之术,黎某不信伊玉长老未堪破,却如此配合,想来对极上教少主早有意见。”
若不是有所图谋,好端端的,他特意变幻形貌作甚。
伊冬灵此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今日议事堂之争后,伊玉借故追击黎夜,临至晚间,无功而返。本以为是没追上,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黎夜!你找死!”三长老伊玉怒不可恕,炼虚期的气势如海浪般荡漾开来,彻底撕破了脸面。他愤怒于黎夜将他戏耍,更愤怒于自己未曾识破黎夜的偷梁换柱之术。
恐怖的灵压席卷而去,地面乱石飞崩,狂风肆虐,没了护宗大阵相护,院墙亦被灵压倾轧摇曳,如孱弱小草。
一樽青铜鼎自伊玉袖中弹射而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旋转着,不过转瞬之间,便到了黎夜与伊冬灵上方,不停地放大再放大,镇压而下。
——法宝,镇山鼎。放大时沉重如山岳,辅之炼虚期的重力封锁,是极为凶悍的镇压之术。
一旦被封锁,就算同是炼虚期,也难逃。哪怕先前黎夜力排诸位元婴修士,也无人觉得他能逃脱,对此,太上大长老伊正阳也只是说了句:“下手知轻重,留得活口。”
危机时刻,黎夜却是掏出了一支竹笛。看到那熟悉的物件,伊冬灵眼皮直跳。
相较于头顶山岳般的巨鼎,那一支竹笛实在是显得弱小又可怜,然灰白之气悄然附着其上,竹笛与巨鼎相撞在一起,生出拔山倒海之能。
巨鼎登时被打回原形,倒飞而去。猛烈的冲击在地面滚出数道深邃的裂纹,镇山鼎直接被抹去道法之威,重归于凡器一具。
伊玉心痛得无以复加,这可是地阶法宝,珍贵非常,哪怕是他已入炼虚,也仅有两件。
他黎夜一个金丹期,凭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抹去法宝上的道韵!凭什么!
“就知他身上带着稀世之宝,手中竹笛……至少是天阶法宝!”
“那灰白之气如此恐怖,缘是这法宝之功,能将镇天鼎打回原始状态,或许已经超越了法宝层次,到了至宝级!”
“黎家底蕴,当真恐怖。”
伊冬灵:“……”
世间炼器之术,分法器、法宝、至宝,法宝又分天地玄黄四阶,天阶法宝已是极为罕见,合体修士都未必能有,而至宝级,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伊冬灵瞥了眼那支号称“至宝”的竹笛,尬得脚趾抓地,只想捂脸。一时间,唯有沉默以对。
“仗着黎老祖遗物如此嚣张,你一个金丹期,这样的攻击,又能发动几次!”伊玉亦是信了周遭所言,紧紧盯着黎夜手中竹笛,恨不得能将其抢过,以慰法宝折损的心痛。
伊冬灵:“……”救命,别再甩锅给那竹笛了,那纯纯就是寻常竹子所制啊!
黎夜似是察觉到了伊冬灵的尴尬,非但不收敛,反而手腕翻转,嚣张地转着那竹笛,恨不得给所有人来个特写似的。
“伊玉长老可以试试,要不要将那折扇也回炉重造?”黎夜似笑非笑道。
伊玉顿时脸色铁青,他手中折扇,便是他的另一件地阶法宝——无影扇。可恨的是,听到黎夜这句话,他竟真的迟疑了。
伊家家主伊修和终是开口,隐有怒意:“我伊家与你好聚好散,何至于此?”
“好聚好散?”黎夜朗声大笑,似是终于等到了发挥的机会,“两家联姻,岂是你们说算就算?我若不乐意,阿灵便始终是我黎某未婚妻,岂容你们乱点鸳鸯谱。”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似是笃定了伊冬灵不会掏出解除婚约的证明背刺他。
伊冬灵抬眸瞥了眼,好吧,他确实不会。
“这也不是你构陷极上少主的理由!”伊修和平日总是稳重温和的,今日似乎也动了气。
“伊玉长老所为,与我何干?”黎夜冷笑,环抱着伊冬灵的手愈发用力,近乎野蛮的抱姿,另一只手却是指尖一划,竹笛悄然隐去,摸出了一个玉制瓶子。
他一手搂着伊冬灵,一手摇晃着手中玉瓶,扬起嗓音,借由灵波传至很远很远,“伊家不仁,但我黎夜绝非不义之徒,今日留下聘礼,你们的伊家小姐——我就带走了!”
话音落下,伊冬灵只觉得那几道气息更甚,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
“……”伊冬灵一时默言,不明白对方为何可以嚣张至此。简直比反派还反派,一个人挑衅整个修真世家,真的不会被打脸么。
在太上大长老、二长老也忍不住出手之际,黎夜手腕一翻,猛地将手中玉瓶抛出。
众人还以为那是与竹笛相当的攻击手段,竟都选择了暂避,玉瓶就这样滚落在一片荒土之上,却并未碎裂。
黎夜脚步一错,滂湃灵力贯通脚下,耀眼的光辉直冲天边,将黎夜与伊冬灵笼罩其中。
“这是……传送阵!”二长老伊光齐一惊,猛地追击而去,黎夜却是揽着伊冬灵,大笑着,于万千光华之下,消失在虚空。
伊光齐只抓到了空气。
而在他们离开的地方,失去了灵力的滋养,已然变得焦黑一片,像是火焰燃尽的余灰。
“这里何时有的传送阵法?”这让伊光齐万分惊讶,有些不可思议道:“难道是那小子自己刻印的简易版传送阵?”
家主伊修和摇了摇头,不由感叹一句,“竟然连传送阵法都能复刻,哪怕只能使用一次,也很了不起。真不愧是……黎家传人。”
传送阵刻印难度之高,远超寻常阵法。往往需要阵法师对空间规则有着不浅的造诣,并且布置传送阵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若是寻常地方,恐怕举一城之力,都未必造得起一座传送阵。
“家主莫不是以为这阵法出自黎家小子之手?呵,区区金丹,哪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依我看,这阵法本就藏得深,只是那小子运气好,碰巧发现了而已。”三长老伊玉出声刺道。
大长老伊正阳金眸微凝,意味不明地开口:“便是个金丹,破了你的镇天鼎。”
伊玉气极,“还不是你们过于收敛,若是早早动手,何至于让那俩人跑了?”
钟毓秀亦是急急道:“那黎姓小子实在嚣张,不仅破了护宗大阵,还将冬灵掳走,还请几位太上长老一起出手,将他们抓回来!”
大长老伊正阳却并未答话,而是仔细思量着黎夜离开前说的那番话。须臾间,他脚步一踏,几个闪烁,便来到了黎夜先前所掷玉瓶之地。
——看到了那所谓“聘礼”。
瓶子稳稳地躺在一片花草之上,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特别。但细看去,在这片花草的周围,是一片荒土,这片花草之地,本应如此。
大长老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许久都未曾有波动的心却是难得急躁起来。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捡起那玉瓶,轻轻一推,露出了里面的液体。
泉水的形态,不多,不过半瓶。隐约间,能闻到一丝微妙的香味,像是正磅礴生长的草木。
将瓶口递到鼻尖,大长老深深嗅了一口。只是这么一嗅,便觉周身气血翻腾,如朽木般衰败的躯体竟有了活力,连腰背都挺直了些许。
“这……这是!”大长老双目微凝,向来稳重的面容上也难掩震惊,双手都忍不住颤抖。
——生机。
——还是能吸收的生机。
“此子阴险,但……”几乎是瞬间,太上大长老心中便有了决断。
“护宗大阵,再布便是。至于冬灵……”伊正阳双眸微睁,金眸璀璨,终是道:“自有他的造化。”
伊修和见状,心下了然。钟毓秀面色微妙,“可他将冬灵掳走,我们如何与极上教交代?”
“交代?”二长老伊光齐冷哼一声,视线扫过伊玉,“早就没法交代了。”
“好了。”大长老伊正阳手一挥,不愿再听,沉声道:“聘礼已收,从此黎家与伊家便是亲家。既是亲家,何来的‘掳走’之说?他们小辈情投意合,我们该欢喜才是。”
钟毓秀等人:“……”
“黎家就他一人,竟也能自成一家?”三长老伊玉接连在黎夜手中吃亏,心中尤为不满。
大长老伊正阳金眸微凛,微愠,“若不是你,我伊家何至于如此被动?”
伊玉仍要狡辩,“是黎家那小辈阴险,偷梁换柱,诱骗我将徐天木当做了他,才……”
“这也不是你误杀的理由。”伊正阳淡淡道。
若不是伊玉中了黎夜的圈套,误杀了极上教少主,他们怎会如此进退两难。但黎夜其人,虽引他们入套,却又留下了一条生路。
一瓶生机,是对方将伊冬灵带走的诚意。这是在告诉他,人带走,恩怨暂了。
纯粹生机之贵重,于他们这种长期卡在某种境界的枯竭之人,是无可比拟的。玄天秘境被各大世家门派所重,亦是因其内有长生液。
长生液,可提淬生机。而这么一大瓶纯粹生机,只怕堪比千年间各大门派从玄天秘境中所得长生液淬炼的总和。
伊正阳卡在炼虚巅峰久矣,此生机,可助他突破合体期。伊家危机,亦随之而解。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看似是他们在选择追击与否,实则别无选择。
伊修和见大长老所言,心里早已门清,干脆顺势道:“黎家小辈经此大难,还能有如此心性,与冬灵也算相配。冬灵大了,自有祸福,做长辈的,也该学会放手了。”
钟毓秀此时也默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徐天木竟死于伊玉之手。极上教那头本是她牵线所为,但极上少主一死,莫说联姻,直接结仇。
再谈追击,难免荒唐。伊家自身尚且难保,该考虑的,是如何另寻他法,撑过这次危机。
大长老伊正阳金眸微睁,双手虚虚一抬,一块数米高的令牌凭空而生。
偌大的令牌金光耀目,深奥的符文遍布其上,正中央刻着一个大大的“伊”字。
——伊家,太上令。
令牌最初的诞生是为了制衡家主的权利,历任太上之首相传,可向伊家血脉发号施令。
无视空间距离,凡是伊家血脉都能收到。
很无解的令牌,据说这是伊家先辈仿自某位真仙的手段。
太上令出,伊家众人尽皆跪拜,家主伊修和虽仍站着,却也俯首垂耳,等候指令。
伊正阳猛地挥臂,往令牌中打入一道灵力,烙下独属于他的太上印记。
霎时间,璀璨的金光更甚,刺目万分,大长老面色不变地直视着令牌,缓缓在令牌之上书写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