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荔枝
苏阳不给余渊说完的机会,不悦中是刻意绷着的冷:“不可以。”三个字原原本本还回去。
可下一秒,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听筒里传出,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一句————“叭叭!”
第14章
耿乐关好电闸出来时,门口没人,沥青路面上躺着把钥匙,在月光和路灯映射下泛出凉凉寒光……
论舔着脸被同个人放了三次鸽子是什么体验,耿乐现在能写出一篇五千字檄文。
五千字憋在心里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唤醒手机屏幕,语音输入:“你人呢?会不会过分了一点?我不是说了还有重要事情要讲吗?”
苏阳在距离他两百米外的路口等车,知道这人不会善罢甘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用文字回:【如果这次我还说突然有事,你信吗?】
三次都突然有事,听起来更像懒得找借口,苏阳自己都觉得假,谁知对方回复说:“我信,为什么不信。”
苏阳彻底败给他,问:【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次耿乐没有秒回,过了有一分钟,发了几张图片过来,是建筑手绘稿。图片拍摄环境光线很暗,看起来像是在餐厅门口现拍的,分辨率不是一般低。
苏阳辨认起来颇为吃力,也急着结束对话,以为对方征求意见,行为快于意识,评价道:【还不错,高密度城市,未来概念社区。但底部采光、消防、空气流通都是难题,需要继续改进】
苏阳这条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几张图才陆续加载出来,跟着一条语音信息:“这是我的毕业设计手稿,获得了学院最佳毕设奖。我不是只有钱的草包,所以,请你不要再对我抱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这就很尴尬了,谁能想到,口口声声很重要的事是发自己评分为A的成绩单呢?一个人得自恋开朗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很久前的毕业设计手稿带在身边?
苏阳在撤回还是道歉之间摇摆不定。对方一排【????????】已经发了过来。
“你现在马上撤回我还能装看不见。”
苏阳撤回一条信息。
耿乐跟着也撤回了两条信息。随即新的一条语音发过来,“你可以开始夸了。”语气和语速丝毫没有异样,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
苏阳:…………
这个人无厘头到离谱。
但不得不承认,焦虑情绪因此舒缓许多。刚才小白在电话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阳当即放下芥蒂,同意让对方先把他送回来。
夸耿乐的话才输入到一半,一道强光照射过来,苏阳下意识抬手遮挡。
远光灯切为近光。苏阳这才看清,是那辆眼熟的米黑双拼色劳斯莱斯。
车辆缓停在路边,钱忠在驾驶位上跟他隔着前挡风玻璃点头示意,苏阳跟着也轻点了下,算是回应。
‘咔嗒’一声,后排电动车门匀速开启。小白等不及车门开得更大,直接跳下来,像枚小炮弹似得直直冲向苏阳。
苏阳早已蹲下身,张开怀抱把小东西拥入怀。
小白肩膀随着抽噎不停抖动,苏阳一下一下顺他的背,柔声安抚:“好了,好了,别哭了。”
苏阳越安抚,小白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叭叭你……为什么……说谎,你……明明就没有去……别的地方………工作……为什么……骗我……”他的话因哭嗝而断断续续。
分开不到20小时,儿子的眼睛肿了,鼻尖红着,嘴唇轻颤,一副可怜巴巴惹人怜的样子。
苏阳手足无措地帮他擦眼泪,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不对,先别哭了好不好?”
小白胳膊用力环抱住爸爸,侧脸埋进苏阳胸口处,熟悉心跳声终于让他有了安全感,但一开口还是原样:“我……停不……下来……嗝~”。
苏阳既心疼又觉得他可爱,刚想打趣,抬眸看到某始作俑者,正逆着光站在不远处。
笑意瞬间敛起,苏阳面无表情说:“这次恩准几天,余先生?”
嘲讽和敌意不加任何掩饰。
余渊丝毫不生气,更不敢生气,全盘接下:“抱歉。”
钱忠被留在车上待命,注意力却全然在车外,降下一点车窗,又不好意思显得太过八卦而坐姿板正。
凌晨的夜风扑面,除了风声,送入耳中的还有先生说的一句‘抱歉’。顿时怔住,钱忠以为自己年龄大了开始幻听,不自觉偏过一点头,侧耳全神贯注,又听到一句:“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冒犯,希望你原谅。”
钱忠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有生之年竟听到先生低姿态道歉,这还真是活久见。不得不感叹,万物自有其既定的食物链,不是没‘天敌’,只是出现得比较晚。同时也对自己行之将尽的职业生涯有了新见解———变天了。但这‘天敌’究竟是哪位,不确定,再看看。
苏阳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句对不起,好像一整天都在说在听,有些免疫了,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冷漠地回:“算了。说重点,你现在什么想法?”
余渊心中疑惑重重,这人明明喜欢钱自己那么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为何突然变了。又碍于实在被儿子哭得心焦,关心则乱 ,根本没时间分析思考 ,这会儿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贸然说出口,而是很谨慎地表示:“不如先带孩子回去睡觉,他应该很困也饿了,一整天只喝了几口奶。”
苏阳无力吐槽,狠狠睨了余渊一眼,收回目光心道还好意思提,但也赞同提议。他抱着儿子猛然起身,忘了自己右肩受伤,这一使劲直接脱力,小白瞬间掉下去。所幸余渊大跨步上前,一把托住。
他见苏阳脸色惨白,顺势捞走小白,“我来。伤还没好?”
苏阳从小不轻易喊疼,很能忍,此刻后背直冒冷汗,缓了半响仍说不出话。
老小区甬道窄,夹道两侧见缝插针地塞满了各类电车、共享单车、老年助动车,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向前走。
小白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但突然换了人抱,强撑着眼皮,时刻警惕爸爸有没有跟上来。苏阳看在眼里,心疼地无以复加。
折腾了一天,小白早就电量耗尽,一躺回熟悉的床上,喝了牛奶秒睡。
苏阳想起来去洗漱喷药,刚一动作,发现衣襟被儿子攥在手心中,小拳头睡着了仍捏得很紧,无奈再度躺下。
小白像是被惊动,又像在做什么梦,眼皮轻颤几下却没有睁开,在苏阳怀里重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声呢喃:“叭叭,你有一百次的原谅。”
苏阳知道在儿子的认知范畴里,一百属于天花板级别,类似于最大最多最高,霎时泪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凑近,亲儿子哭了一天而有些红肿的眼睛,默默在心里说了许多抱歉。
过了会儿,苏阳不自觉想到某人会不会因为洁癖而在这个家无处落脚,下一秒,轻拍脸颊,警示自己,同情心太多可以拿去喂狗。
终于,卧室外传来防盗门开启复又关上的动静,应该是某人走了,也好,省得见面尴尬,再也不用联系更好。
苏阳右肩这时已经麻木到无知觉了,急需止痛药和消炎喷雾。他轻手轻脚撑起身,试图从儿子小手中抽回衣服,无果,只好小心翼翼一颗颗解开纽扣,脱掉衬衫。经年跑现场练就的薄肌在夜灯下,勾勒出清晰线条,他光着上身走出卧室。
平常用作夜间照明的落地台灯被他拆了,还没来得及重新装搭回去,客厅里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苏阳沿墙角摸索,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会儿,逐渐看清客厅沙发上有个黑影。
‘咣当’一声,打算拿出来冲洗的奶瓶掉在地上,苏阳被吓得后退一步,“什么东西?!”
如果苏阳是只猫,现在是炸毛状态,一切与黑暗有关的恐惧都是他这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
客厅照明灯应声而亮。
好消息:‘东西’会开灯。
坏消息:他没穿衣服。
惊魂未定中苏阳下意识抱臂,又羞又气,愤恨吐出两个字:“关灯!!!”
但他不知道,关了灯也无济于事。狐狸本就习惯夜间活动,眼睛相比较普通人类,对黑暗光线有更高的敏感度,以及更清晰的分辨率。
苏阳摸黑在行李箱中随便扯了件卫衣套上,气冲冲去开玄关不那么刺眼的辅灯,主要也因为太亮会很尴尬。
回到客厅,他生硬地问:“你为什么还在?”
正常人听到开门关门声都会认为你走了吧??为什么还在???
余渊眼神闪躲了下,好像不知道该往哪定焦合适般,最终转过头,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蓝白纸袋,言简意赅地说:“阿忠买的,你挑症状合适的用。”
原来开关门声只是钱忠来送药。
睡眠不足真的会反应迟钝会变笨,苏阳接过纸袋,不冷不热地道谢:“谢了。”
他转身进了洗手间,想在涂药之前洗个热水澡。
按开卫生间镜灯,苏阳看着镜中自己,太阳穴突突猛跳,手一怔,一袋瓶瓶罐罐在白瓷台盆中叮铃咣啷,刚才气势有多足,现在就有多崩溃。
淦!卫衣怎么穿反了…………
所以,刚才余渊眼神躲闪是在替他尴尬吗?!
这一天到底要经历多少跌宕起伏才会过去啊!!!
第15章
曙光初露,一缕阳光从窗缝中照射进卧室。清晨八点刚过,楼下小花坛聚集了逛完早市的阿嫲,晨练遛弯回来的大爷,俨然进入最热闹时段,闲聊声中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越剧唱腔,生活气息十足,但对日常熬夜的住户就很不友好了。
苏阳昨晚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他向来睡眠浅,一丁点儿动静就转醒,此刻目光涣散,脑袋里嗡嗡铮铮,整个人都是木的。
床里侧,小白对声音不敏感,睡得四仰八叉,小被子早就被他踢到一边。苏阳随手扯过被角帮他盖好,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出去找水喝。
睡眼惺忪走到客厅,迷糊中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苏阳完全没觉得不对,机械地打招呼:“早。”
沙发上的余渊愣了下,“早。”
仿佛历史重演,昨晚的尴尬记忆开始攻击苏阳,断掉的反射弧一点点接好。
他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到自己好好穿着睡衣松了一口气,隔夜仇复苏,语气恢复生硬,“你为什么还在?”
倒不是苏阳故意大清早就给人难堪,昨晚他自顾自回卧室睡了,以为这人肯定自己会走,结果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就真的很匪夷所思。
两人隔着不大的客厅,对视了会儿,最终余渊败下阵来,视线不动声色挪开,礼貌地解释:“叨扰了,昨天答应过儿子,他一醒来就能看到我。”
“哦。”苏阳回得很随意,走进厨房找了瓶矿泉水,出于主人家的客套,递向余渊:“喝吗?”
余渊摇头,“谢谢,不用。”
坐了一夜依旧坐姿端正,肩平腰直,脸上丝毫没有熬过夜的痕迹,一派神清气爽。
苏阳想起他的洁癖,讪讪收回手拧开瓶盖,戏谑地说:“真难为你,还能在我家硬坐一夜,这旧沙发何其有幸啊。”
余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到底理亏在先,没有接话。
苏阳仰头灌下去小半瓶水后,幽幽地继续说:“一般情况,儿子睡一觉基本不记得前一天你答应的事,所以,其实并不用太当真。”
在余渊震惊眼神中,卧室传出一声呼喊———“叭叭~!”
苏阳冲着卧室回应,“在呢,自己换好衣服出来。”
卧室里一阵跌跌撞撞声。
小白换掉睡衣,小短腿光着只穿了条小裤裤,赤脚跑出来,睡饱了精神十足,声音也跟着清脆响亮,“我要吃土司涂草莓酱。”
看到余渊也在,眼眸一亮:“父亲你怎么在叭叭家,是你们和好了吗?”
余渊:“…………”
熟悉的穿搭,熟悉的配方。苏阳率先发现儿子的不对劲:“等等,你裤子呢?”
苏阳不等儿子回答,放下矿泉水径直走向卧室,被子反常地整齐平铺在床上,十分欲盖弥彰。一把掀开,果不其然床单上一副地图,面积不小,量还挺大……
小白心虚地跟着走回卧室,但硬着脖颈,拒不承认:“是流汗了,昨晚太热。”
气味跟量都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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