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阿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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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贞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了。
津酒县县令和平常人对贪官想象的模样差不多,他生得脑满肠肥,说话也是装腔作势,拿腔拿调。
与他蝇营狗苟、狼狈为奸的师爷也是贼眉鼠眼的相貌,两个丑人倒是作怪到一块去了。
一名穿着麻布衣服的青年男子正跪在地上,只有属下用这样跪拜的姿态见他,县令才会高兴。
他洋洋得意,认为自己高高在上,他们低贱到泥土才能凸显自己的高贵。
男子向县令汇报那天的所闻所见,如果厉戈在这的话,就会立马认出这就是那天监视他们的人。
“左安礼……”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师爷在一旁小声提醒:“大人,他是广兴县县令左至华之子。”
县令那如生锈零件般的大脑缓缓转动,这才想起来对方是谁,他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冷哼一声:“原来是他啊。”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广兴县里受苦受累的经历,不曾想左至华来了那之后就让那穷乡僻壤给繁华富裕起来,当时的他又惊又怒。
得知这样的改变只是因为左至华家中的两个孩子,他的大郎和大郎的书童,县令必然一百个不信。
呵,肯定是为了他自己的儿子造势,没想到左至华那个人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县令本就因左至华,将他比到泥土里的天壤之别而嫉恨不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他弯了弯手指,师爷就立马凑上去,“大人,您有何吩咐?”
“去找几个人,把左安礼那几个毛头小子……”他用肥短的手指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里流露出阴狠的光芒,“对了,顺便告诉柳城的长史,让他把牢中的那两个小子也处理了,痕迹抹干净点,做事别犹犹豫豫的,否则事情败露他也跑不了。”
师爷心里一惊,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已经上了县令的这条贼船,从踏上起他就下不了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跟县令干到底。
“是。”
“也不知道左至华痛死爱子后会不会悲痛欲绝,一蹶不振呢,哈哈哈哈哈。”
空荡的书房里,回响着县令阴冷又狠毒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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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刚派出去的人还没出津酒县的范围,就被一个暗卫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壮汉们都是仗着人多势众,有点雕虫小技,根本比不过练家子出身的暗卫,他们身为皇室的护卫,更是万里挑一。
太子要历练,自然不能被威胁性命的事给绊住脚,护卫理应是他们的职责。
鲜红的血珠顺着白寒的长剑流淌,滴落至地面汇聚成血洼。
现在就看左安礼他们那儿如何处理了。
与此同时,褚成他们搬来的救兵也姗姗来迟了。
津酒县的县令压根没想到他们会去隔壁县求援,也就忘了对梨花村的村民灭口来销毁证据,这才让隔壁县令带着人堂而皇之地进入津酒县取证。
县令是可以直接见刺史的,届时不必通过长史,就算对方得到了消息,他们这儿可是三百人的兵马。
而长史没有刺史的命令,难道还能调动兵力刺杀这么多人保护下的朝廷命官吗?
隔壁县的张县令得知消息,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他单知道津酒县的县令是背后有靠山,嚣张是人之常情,他没能想到对方能跋扈到这种地步。
派人调查确有其事后,他惊得眼珠都要从眼眶中突出来了。
张县令着实没能相当在当今天子的治下,这位主还能这么胆大。
白捡的功绩,就是做梦他都能笑出声来。
一次性把县令和长史拉下马,运气好的话,他没准还能凭此事调回中央任职。
张县令马不停蹄地去见刺史去了,顺带还带上了两位人证。
至于几千棵梨花树的物证,只要派几个人看好不让他们动手一把火烧了就行。
白谨他们则是想办法去将太子救出来。
长史之所以这么大胆,主要还因为他是配置在王爷身边的人。
营州这儿有皇帝同父异母的营州王,没什么权力,只单单是为闲散的王爷,也足够长史以他的名义作威作福。
加之长史是派来监视和督促王爷的官员,掌控皇室的快.感逐渐助长了他的欲望,竟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欲壑难填,莫过于此。
他败得理所当然。
刺史带着人搜寻他的府邸,果真从书房里搜出账目本来,证据拍在脸上,就算他再如何狡辩都不行。
营州王敲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人,满脸看好戏的神色,全然不顾他们之间的“情谊”。
要说长史被抓谁最高兴,必定非他莫属了。
左安礼他们准备去引开看管牢房的小吏,从对方身上摸出钥匙后,再让白谨溜进去把太子救下。
褚成那自来熟的性子最容易跟人打成一片,他提着一坛酒就能跟人称兄道弟,牢头不一会儿就喝高了,和他掏心掏肺地侃大山。
这般草率混进来,众人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要是有歹人想劫狱,遇上这几个乌合之众,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来长史看管的这片区域都应当整治了。
白谨拿着钥匙赶紧一个一个牢房地察看,左安礼他们分别在大牢的各个出口望风,其中左安礼离他最近,就是以防不测。
牢中的犯人们蓬头垢面、一个个都死气沉沉地坐在里面,了无生气。
白谨匆匆瞥了几眼,只觉心头一紧,他快步走过去,终于在一间敞亮的铺着枯草的牢中见到了太子。
他的小跟班也蹲在一旁,两人状态都不是很好,却能看出来并未受过折磨。
心头慌乱的白谨这才松了口气,扒拉着手中的一大串钥匙去挨个挨个地试。
听见声响的太子等人抬起头来,见到熟悉的人后简直热泪盈眶,抓着几根木栏哭诉道:“白谨,你可算来救我们了。等孤……等我出去,一定要让那个长史吃不了兜着走!”
白谨翻了个白眼,听他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要怎么折腾长史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实在忍无可忍:“太子殿下……”
黄玄度愣住,不,应该说是刘玄度,毕竟无人敢喊出太子的名讳,是以天下人对太子究竟姓甚名谁并不熟悉。
“你知道我是谁啊?”
“是,你身边的人来报信时将所有的事都交代出来。”白谨说到这儿,社交牛逼症犯了,一下就止不住话头,“您来之前就没有想过会被发现的事情吗?就算再大意,也应该乔装打扮徐徐图之才行,我知道您心急,想解救那些无辜可怜的百姓,但前提是保证自己安全了,有那个能力才能帮助他人啊!”
白谨知道以太子的年龄放在后世也只是个臭屁的初中生,有些骄傲自满的小性子,但本性不坏,所以他才敢进言。
而且要是什么都不说,以后大黎就交到这样一个领导人手中,他绝对良心有愧。
“你可真胆大包天,是除了孤的父皇母后和老师外,第一个教训孤的人。”太子也知道自己这次犯蠢了,这要是换个仇人来,他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是……是孤莽撞了。”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成长和学识,其实太过浮躁了,很多时候都是在纸上谈兵。
也许母后就是看出了他的情况,这才力排众议让父皇派他出来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初时他还极度不满母后的决定,认为自己只需要运用人才自如就行,毕竟帝王什么都会的话,还要臣子做什么。
现在才知他父皇母后的良苦用心。
他身后的少年呆呆地张开嘴,似乎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县男居然敢教训太子殿下,而且太子居然诚心诚意地应下了自己的错误!
太子的目光落在白谨白净认真的小脸上,脸颊飘了一抹红晕,他忽然冒出一句惊天之语:
“你可愿当孤的太子良娣?”
吓得白谨手上的钥匙都掉了,忙不迭地回绝道:“我不愿意!”
他说得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唯恐回答慢了刘玄度就要将他纳入房中的模样,成功让对方黑了脸。
刘玄度深呼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白谨低头认真开锁的模样,不知怎的怒火就像突然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就瘪掉了。
他轻声哼哼两句:“孤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孤身边什么美人没见过,只不过是想报答你的恩情而已。”
白谨肩膀下塌,微微松懈,他没看出太子这是在为自己强行挽尊,还思索着开口道:“救殿下出来非我一人的功劳,安……左安礼还有褚游守他们都尽心尽力想要救您出来。”
刘玄度有点儿羞恼,刚要开口,门锁咔哒一声开了,铁链哗啦啦地撞击着掉落在地上。
“咱们快走吧,要是碰上长史的人可就逃不掉了。”白谨拧紧眉头。
刘玄度也不欲在这害他丢人现眼的地方多做纠缠,跟着白谨他们逃狱后重见天日。
牢房中的犯人早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发现不对劲,拍着摇摇欲坠的木栏,高声道:“也放我一起出去吧,小公子!”
“我是冤枉的!我也是冤枉的!”
听得白谨他们鸡皮疙瘩都起来,脚下生风般迅速离开,可以说他中考跑八百米都没这么飞速。
可见他对张牙舞爪的犯人有多惊恐。
左安礼早就在牢房的转角接应他们了,白谨风风火火跑来,差点就扑在他怀里了,好像才稳住身形。
游学之前他言及户外的蚊虫叮咬眼中,以防万一,他又研制出来一些防蚊的熏香,其中带了些橘子的清香。
橘子的香气酸酸甜甜的,是很青涩的气味,扑面而来钻入左安礼的鼻腔,差点令他失态。
尤其是在这差点就亲密接触的情况下,心跳都莫名加快了些许。
白谨都跑出去几步了,扭头看左安礼竟还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地抓住对方的手,拽着对方就往外跑。
迎面而来的清风掀起他们的长发,在逃跑途中丝丝缕缕地纠缠在一起,左安礼抛弃世家公子的姿态,身穿劲装,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他反手紧紧握住白谨的手,心里很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在对未来的想象勾勒中,关于对方的定位慢慢成型,并一点一滴地镌刻凝固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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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终于救到手后,白谨他们放松了许多。
“牢房外没人看守,真的好吗?”白谨提出了紧要问题。
刘玄度不知是刚才被训斥了两句,还是他本就如此,双手负于身后,从容道:“孤安排人去找了皇叔,让他派了两个人过来看着。牢房也必须翻修了,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一颗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孤去看看刺史审讯得如何了。”刘玄度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褚成喜欢看热闹,连忙跑过去一起走,关原也只好跟着,怕发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出事。
只留下白谨和左安礼这两个责任心比较强的,决定等营州王来了再离开。
董贞不在,他早就被安排去陪着吴医女他们了,也算是令她能够安心,别那么紧张。
现在两人独处,白谨初时还未觉,现在竟然发现他们之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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