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还说那里的牛羊多到吃不完,不用交税,反正怎么夸大事实怎么来,南朝萧衍和国主都没有阻止这些消息的传播,于是,在很多人心里,便渐渐有了美好的期待:北方的新帝过来了,青天就有了,日子就好过了。
这时候的人,获取知识的途径极为稀少,在乡村之中,往往一件事情,都会翻来覆去说上许久,他们天然就喜欢听到惊奇的、符合自己想象的消息,更愿意相信自己生活的困苦,都是没有一位像北方那样圣明的天子。
因为萧衍这个权臣蒙蔽了当今的陛下,让他宠幸妖妃,不理朝政。
无数的传言就在这样的交流中越传越离奇。
也无形之中给北方大军南下,减少了许多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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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泽收到消息时,并不惊奇。
他摸摸身边的四狗和五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蚨说着宫中修缮的钱为什么这次没有及时拿出来。
当然是因为萧衍的缘故,这老头生气自己的弟弟被抓去了襄阳,正闹脾气呢。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萧君泽感慨道,“悲剧啊!”
青蚨冷着脸:“皇宫我已经裁撤了三分之二的人,如今的是维持宫廷运转的最低的耗费了,连这个薪资都要拖欠,你让我在属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萧君泽安抚道:“我说过很多次了,青蚨啊,我的私库你随便动,真是的,你掌管我产业这么多年了,不贪污不享受,人生还剩下多少意义啊?”
青蚨冷淡道:“我没那福气,总是担心哪一日你玩得众叛亲离,到时,你是讨饭还是出家我不管,但总要留下点东西给小公子小公主们,免得他们受你牵连。”
萧君泽无奈道:“唉,我青蚨放心,就算我真有那么一天,不是还可以做点钟表养活你们么,不会让你们流落街头,你想想,当年我小的时候,都可以让魏大夫甘愿嫁人养我呢。”
青蚨是真服了他的自信:“好了,陛下莫要再说了,还是想想,怎么让萧丞相回朝廷来上任。”
萧君泽点点头:“还能怎么样,把他弟弟给放回来呗,那两个狗子真的是,这么远都能给我添麻烦。”
……
当然,朝廷时局动荡,远不止这一点小事。
荆州失陷消息像长翅膀一样传到建康后,整个都城便陷入一片人心惶惶之中。
几乎所有世家都在私下里联络北方,想要寻求出路,反正这些年来,南朝的局势虽然也小有发展,但天下人都知道,这种时间是不会长久的,必然会有一次大战。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要反抗的大族,比如吴越的周氏、廋氏等,也纷纷上书,要求加强边防,夺回荆州。
萧衍却似乎被弟弟的事情打击到了,一连三天都没有上朝,这国家存亡之迹,还这样搞事,一瞬间,不知多少人对王朝又失望了三分。
等萧衍上朝后,朝廷的朝会开了又开,讨论方向是怎么向北朝称臣,然后都是怎么领兵抵抗,裴王崔等几家都希望各家族出人出力,可先前朝廷几次打压士族,如今让江南部族交出部曲和钱财,实在又让人担心是不是要把人骗了来杀。
于是,南朝朝廷每天便是在争吵之中不欢而散。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位无为而治的皇帝陛下,每天就老神在在地坐在王位上,对朝堂上的各种争吵视若不见,朝廷上也不是没有人仗义执言,甚至于磕头撞柱想让陛下主持大局。
但他们的陛下是温柔地点点头,说一句知道了,然后便让人平静地把他请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中老臣们纷纷痛哭流涕,都觉得这朝廷怕是要完。
当然,更多的人是私下里找到萧衍,希望他主持抵抗,毕竟他掌执南朝多年,真心要抵挡,那肯定也是能有一战之力,至少能解如今北朝南下的燃眉之急。
说不得运气好,还能再来一次淝水之战。
……
在这由南朝皇帝和最大权臣刻意制造的人心混乱迷茫之下,南朝的抵抗力量简直可以说弱不可闻,萧衍非常干脆地把抵抗意愿最为强烈地士族官员派到前线,但这几个人嘴上说的厉害,可在面对北朝大军时,却几乎都被对方的声威和攻势下破了胆,跑得飞快。
尤其是北方的炮兵,那上百发声势动天的齐射下来,几乎立刻就把他们的心胆吓碎。
逃跑的主将是会起连锁反应的,他们带着兵马逃亡,沿途经过的其它地方的守军,在带头作用和法不责众的心态下,大多会跟着跑路,造成整个防线的崩溃。
郢都守将的逃亡,便洞开了整个长江下游门户,转眼之间,整个南朝都城,都遇到了最严峻局势……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北方的大军居然不惧沿途守军截断补给,离建康城只有百里之距了!
瞬间,建康城的士族开始了大逃亡。
第327章 这事干得如何?
南朝面对改朝换代,是很淡然的,但面对来势汹汹的北方,又是很有压力的。
世族们不介意换个家族当皇帝,却非常介意新皇帝不按他们自己的游戏规则来玩。
但他们刚刚才和南朝的皇帝争斗不休,按理,这个时候,应该压下一切矛盾,共同抵御外敌,反正以后无论南朝谁当皇帝,至少肉是烂在锅里。
可惜的是,萧君泽这次亲自回南朝,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出现这种局面。
所以,当北方大军南下,朝廷的权臣和皇帝又不是太愿意抵抗时,士族们豁然发现,他们找不到抵挡北方的领头人了。
这些年,萧衍和谢澜是南朝的两大柱石,裴王崔等几家勋功是军方的头领人物,其它士族都像星星一样围绕在他们周围,并没有诞生出新的、拥有威望的新兴势力。
而按常理,当士族想要抛弃皇帝时,会暂时找萧氏皇族的其它人当领头人,可惜萧君泽的亲族早就被萧鸾杀干净了,萧鸾的儿子也被萧君泽发配去了万里之外的交州越州,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有继位法统的宗室。
至于萧衍——他最近几年的行事,简直和当年判若两人,许多士族早就想“清君侧、诛萧衍”了,只是没得到裴王崔等军方大族的支持而已。
于是,一时半会间,江南的士族们举目四望,无比悲伤地发现,他们基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组织起抵抗,别的不说,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部曲家产交给不熟悉的人物,那样还不如给北朝的人呢。
在这种无奈之下,许多大族不由纷纷收拾家产,踏上去海上的大船,又或者是带着亲族,投奔正在开发交广越州的家族分支。
这种情况下,南朝皇帝萧昭泽依然沉迷酒色,宠爱妖妃,萧衍把持朝政,对想要抵抗的朝臣百般刁难。
有志之士悲伤失望,不是隐入山林,就是投奔去了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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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贺欢和他家的三个狗子却是骄傲又万分激动的。
贺欢几乎是每天都给阿萧去信,说着今天又占下哪座城,明天又攻破哪个郡,后勤粮草都跟不上他们,斛律明月天天写信骂他。
大狗和二狗也在信中十分得意,他们带着部众打得十分顺畅,每天都有新的功劳。
唯一不太高兴的,就是三狗了。
“爹爹,我总觉得,如今攻打南朝如此顺利,一定是你在南朝做了什么,”三狗伏在案上,淡定地写着给父亲的信,“大哥和二哥不喜欢太多的阴谋诡计,他们更喜欢把脑子收起来,用枪和火来解决问题,用崔阿叔的话说,就是他们正是认定力量能解决一切的年纪,但我觉得,虽然枪和火解决问题很快,但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枪和火解决的。”
三狗写到这里,停了一下笔,才继续写道:“我觉得这些年你想得很多,当年你能在襄阳时,就搅得洛阳天翻地覆,所以,我觉得南朝肯定早就是你的掌心之物,大哥和二哥,还有母亲,所有的行动,都是在你的安排下,你却一直没有说清楚你对南朝的安排,我觉得,你肯定有事需要母亲他们去做。”
“爹爹,我的记忆比大哥二哥更好,我隐约记得小时候一些模糊事情,记得在您身边时,很多人向你跪拜,你的身份,应该是不简单的,但我没有说。”
“我记得您对我的教导,我总觉得,您可能要给如今日渐骄气的兄长阿母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端端只希望,离得远一点,安静地看完你的教导,还请不要伤害你最爱的三狗子。”
萧三狗写下落款后,忍不住看向窗外,长叹了一口气。
他被爹爹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的最久,也是算是最了解爹爹的人。
唉,他小小的年纪,承受太多的压力啊,大哥和二哥默契地隐藏了脑子,不想惹得爹爹猜忌,却也不想想,就他们那水平,爹爹哪用得着猜忌他们,随便给两封信就能打发走,属于是想得太多了。
爹爹是什么人物啊,能从底层一步步的爬到天下共主之位,大哥二哥根本不知道的爹爹狠起来,有多可怕。
这次他们敢不听爹爹的,回头必然会被收拾哭爹喊娘,这种事情,他们怎么老是不记打呢?
萧三狗收起信,微笑着找到自己专属的咕咕,把短信系在它腿上,给它喂了一把上好的小米,这才走到窗外,将鸽子放飞。
爹爹说了,作为他最爱的小宝贝,他要照顾好家里人。
……
同一时间,贺欢开始召集属下,开始研究怎么拿下建康城。
这次南征,其实并没有直接拿下建康城的计划,主要任务是占据荆州,切断蜀中,可计划不如变化,在发现南朝居然是如此不堪一击后,贺欢敏锐地发现,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机会。
有时候,在对的时机,做一件事会非常容易,可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做同样的事情,达到同样的效果,可能就要费上百倍千倍的代价,而这些代价,都是一条条人命。
贺欢认为,这种时机不可以错过。
如今,正是南朝人心最混乱的时候,等士族们挑选出新的头领,新的皇帝,到时,他们要面对的,就会是一个对北方全力抵抗的南朝。
这个时间不需要太久,甚至越大的压力,形成新的权力集团的时间就越快,贺欢收到各种消息,他预估,只需要一个多月,南朝就会聚集起新的势力,他们会自己寻找出路。
而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贺欢知道,下次南征建康城的将领,可能就不再会是自己,而是斛律明月,又或者是宇文洛生,又或者是元勰等人。
他是阿萧一手提拔的重臣,他也愿意放下权力,陪在阿萧身边,所以,在这之前,他想做一件青史留名之事,用滔天的大功劳,来证明阿萧选择他,是正确的,而不是任人唯亲。
他最想证明的事情,就是他贺欢,能配得上阿萧。
而且这件事,于公,也是无愧家国,贺欢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是老天都在相助于他!
一但拿下南朝,已经分裂了两百余年的天下,便又可重归于一统,自家阿萧,则是能写汉高祖并列的开国之主,四海归一的有为之君。
他将会成为第一功臣,永远在他身边,到时他也不用东奔西跑,一家人团团圆圆,是多好的未来啊!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贺欢指着建康都城的地图。
“这里是石头城,若想打下建康,必先取得此地,”贺欢指着地图一角,“占据此地后,便可带兵过红桥,渡过秦淮河,直插都城之下……”
萧道歌有些激动地道:“我请出战!”
宇文黑濑如今已经有了大名阿泰,他也傲然道:“殿下身份尊贵,岂能亲身上阵,还是让属下前去一探虚实吧!”
独孤如愿幽幽道:“城有四门,不如各领一军以惑敌众军心?”
旁边的其它将领们也纷纷发表意见。
只有萧三狗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洁白的额头微蹙,他觉得这些事情都没有必要,建康城是南朝两百余年的大城,几经修缮,城墙之中还有台城,想要攻入都城,就算是他们的火炮也要昼夜轰打数日才有可能塌陷一角,更不必说城中的精兵可能也有炮火——历阳书院的火炮研究,可不比襄阳书院差多少,只是南朝的君臣并没有怎么向军中推广而已……
等等,萧三狗心中越发地清明起来,他几乎可以确定,阿爹的身份说不定便是萧衍的儿子或者孙子,又或者是其它萧氏宗族,这样的话,那根本不用攻城,完全可以与爹爹里应外合啊?
为什么爹爹还不联系母亲呢?
他在等什么啊?
这时,贺欢微笑着拿出一面明镜:“这是南朝权相萧衍送来的镜子,算是向我等示意,他心如明镜,知晓进退。”
萧三狗顿时一激灵,他敏锐地想着,为什么不爹爹亲自联系母亲,而是要用萧衍来绕这一个弯子呢?
啊,感觉好可怕。
爹爹一定挖了个大坑。
但在场的其它诸将,顿时大笑起来。
连萧衍这个权臣都已经向南朝示好了,那建康城破,算是指日可待了。
贺欢十分满意。
他已经期待起来,等他大军攻入建康,冲出宫城,将那位皇帝从南朝王座之上拉下,献入洛阳,到时阿萧,会如何夸奖于他。
这可是,他给阿萧承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