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墙头发呆
师尊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似乎带了太多的愧疚, “师尊对你总是承诺的多, 做到的少,让你一次又一次失望,师尊是个大骗子......”
心口处传来疼痛,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心脏, 霜棠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低头看一眼,可是被醉月浮紧紧抱住, 脑袋压进颈窝间。
耳畔,师尊的声音还在响起, 一如既往的温柔,同初见那日一般无二。
“所以师尊想,自己要做那个等待的人,把许下承诺的机会交给阿棠。”
心脏的疼痛越来越明显,皮肤传来滚烫。来自另一个人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身体,却没有任何的排斥,十分融洽。
终于,醉月浮脱力一般松开了手,他浅色的衣衫在心口处晕染开一大片的血渍,来自被撕裂的心口处血肉。
透明的灵力构成的丝线连接在他与霜棠的心脏之间,像是牵起了一座桥梁。
霜棠认得这是什么。
是邪修炼制活人傀儡的傀儡丝,被打下傀儡丝的人,从此身不由已,一切的一切都由主人操控,就连魂魄都得不到自由。主人要其生,那便生。要其死,那便死。主人的意愿就是傀儡唯一行动的准则,傀儡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
主人与傀儡,这大概就是永不分离最好的诠释。
炼制活人傀儡是极难的,像是醉月浮这样的修为,想要将其变成傀儡更是想都不用想。大概邪术的发明者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自愿变成傀儡。
醉月浮艰难地弯起眉眼,“阿棠,生辰快乐,这是师尊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喜欢吗?”
“......”霜棠不语。
“阿棠不喜......”
“醉月浮,你是不是疯了?”
霜棠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醉月浮的询问声,这是他第一次直呼醉月浮的名字,。
醉月浮一怔,心头惶恐,“阿棠,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我......”
“滴答——”突然有温热落在手背。
醉月浮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他看向霜棠。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正从少年通红的眼眶中摔落,他没有什么神情,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迟到了太久太久的泪水将面颊打湿,又顺着下巴全部落在醉月浮的手背。
“给我擦掉。”霜棠命令道,嗓音有些哑。
醉月浮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用屈起的指节轻轻揩去霜棠眼尾的泪珠。
“我饿了,喂我吃排骨。”
修长如玉的手捏起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另一只手托着滴落的汤汁,喂到霜棠的口中。
指尖被舌头舔过,醉月浮敛下眼眸,耳尖稍红。
这一顿饭,是醉月浮喂完的。
霜棠一直都没有说喜不喜欢这个礼物,但是一直都在使唤醉月浮照顾他。
一边使唤,一边还在哭。
像是要把这辈子欠下的眼泪都流干才罢休。
魔界这些天连绵不绝的大雨终于停了,明亮的红月高悬,刺破云层,光线成束,洒落世间。
魔族们发现,魔尊的身旁多了一个明显不是魔族的人类。
一身浅色衣衫,生得也是温柔俊逸,与魔界格格不入。
对方似乎是魔尊从外面抓来的傀儡,一举一动都只能听从魔尊的命令。
“杀光。”霜棠依旧懒洋洋倚在轿子上面,对着醉月浮吩咐道。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醉月浮甚至不用自己分出心神控制身体,身体就会自发按照霜棠的命令去做。
与其说是他在杀,不如说是霜棠用精神力精细操控着他的身体。等到霜棠结束操控,他又能自主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不能违背霜棠定下的准则。
比如在没有命令的时候不许离开霜棠两米之外,比如不许对着其他任何人笑,不许跟其他任何人说话......
先不说傀儡无法忤逆主人的意念,醉月浮本身也没有想要违背这些听上去过于扭曲病态的要求。
杀光了那片区域的魔族,醉月浮回到霜棠身边,身上已经占了不少血,将浅色的衣衫染得一塌糊涂。
但是醉月浮没有在意这个,他的目光落在霜棠踩着抬轿魔族脑袋的足上。
霜棠换了个坐姿,衣摆下是一截白皙光洁的小腿。
察觉到那些魔族贪婪觊觎的视线,醉月浮心头出现无法抑制的戾气。他伸手扯下霜棠的衣摆,将那片雪白遮挡住,然后又轻轻握住霜棠的脚踝,将足抬起,放回轿上。
转头,剑气划过,那些用满是欲望的眼神盯着霜棠的魔族的脑袋就掉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霜棠没有说什么,支着脑袋,眼神放空,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回到殿中,霜棠让醉月浮取好替换的衣衫,就去了温泉那里。
魔界也是有温泉的,而且温度还要比外界高上不少,泉水透着浅浅的水红色。
“阿棠......”醉月浮看着懒洋洋趴在边沿的霜棠,对方没有指挥什么,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霜棠抬眸,声音被空气中的湿热气熏得微微模糊,“下来,给我搓背。”
醉月浮面色微红。
又是一具身体进入温泉,漾开一圈圈涟漪。
霜棠眼神依旧放空,静静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
哪怕泡在温泉水中,他的身体也热不起来。
后背有一双明显高于自身体温的手覆了上来,温温柔柔的,替他捏起了肩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片空间只有水流的轻微声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霜棠的面颊已经被热气熏红,脑袋枕着手臂,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
似乎有湿热的吻落在肩头,落在颈侧,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腰从后面被紧紧环住,压在池边。
霜棠给醉月浮下了很多禁令,但没有一条是关于不能对他做什么的。
或许是忘了,或许是觉得醉月浮不会主动做那些事。
水面漾开一圈比一圈激烈的波纹,霜棠瞳孔涣散,手攀上岸边,下一刻又被另一个人的手相扣,拖了回去。
“阿棠,永远不要离开师尊,求求你......”
带着湿气的呼吸落在耳畔,霜棠缓缓抬眸,视线聚焦在醉月浮的面上。
耳尖被咬了一下,霜棠眼尾便蔓延开愈发明显的红晕,粉色的眸中氤氲着水色。
醉月浮搂紧了怀中的人,埋进对方的颈窝。
声音轻轻低低的,“我们结过契的,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许是眼看着魔气汇聚得越来越浓郁,不安也越来越重。
醉月浮不知道还能怎么动摇霜棠,只能一遍一遍在霜棠的耳边祈求。
至少,别再丢下他一个人。
主人可以命令傀儡做任何事,自然也包括让傀儡独自活下去。
醉月浮不要尊严,不要自由,往日的一切原则都抛弃,只求能够留在霜棠身边。
就算真的不愿意在这个世间停留,至少把他也带走。
曾经那枚被霜棠紧紧攥在掌心的玉佩现在日日被醉月浮藏在心口,做一个自欺欺人的慰藉。
霜棠指尖动了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醉月浮,“为什么我求了你那么久,你还是不要我。”
那时候的霜棠哭得几乎要瞎了眼睛,哑了嗓子,丢了性命,可都求不到师尊的怜悯。
真不公平,可只要师尊一哭一求,他就心软。
醉月浮答不上来,最后只是一声声说着对不起。
这个问题能有什么答案呢,问到现在,无非是霜棠自己不甘心。
又是一声对不起,又是一声祈求。
师尊就是这样的,吃准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狠下心来,吃准了自己依赖他,吃准了自己好骗又不长教训。
泪水突然砸在醉月浮身上,比泉水还要滚烫,让醉月浮手足无措。
怀中的少年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啜泣,像往日那样努力忍着眼泪与委屈,把所有的酸楚跟痛苦默默咽下。
可是被师尊哄小孩一般拍了拍后背,霜棠突然就情绪崩溃了,漠然的外壳碎裂,像个孩童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第33章
情绪就像是一座建得高高的楼阁, 自我封闭的人将窗户与大门一次又一次加固封锁,只让外人看到它华美的外壳,却不让人窥见内部千疮百孔的腐朽。
终于有一天, 楼阁崩坏了,碎裂倒塌一地。
霜棠这一辈子其实真的很少哭。
他颠沛流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全力,再也没有丝毫的余裕去为自己艰难的生活掉几颗眼泪。
他被醉月浮捡回去之后,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幸福,只要能够待在师尊的身边,就再也不会有难过的事情, 自然更不会哭了。
而当醉月浮永远抛弃他,亲眼看着爱到骨子里的人消散,霜棠所有的思绪也跟着破碎。会哄他会陪伴他的人都不在了, 他又哭给谁看。
所以在霜棠的记忆里面, 他只在求着师尊别丢下他的时候, 酣畅淋漓哭过一场。
然后他在废墟上建起新的楼阁, 加固起更加密不透风的牢笼, 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封锁, 留下一潭死水的外壳。
霜棠以为自己安全了,再也没有谁能让他撕心裂肺。
可他发现,师尊永远是师尊, 哪怕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 都能让他苦苦修筑的高楼顷刻塌坏,让他歇斯底里。
怀中的人哭得很厉害,眼泪像是决了堤, 没有一刻停下。
醉月浮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嚎啕大哭的霜棠, 无措地拍着对方单薄的脊背,却让对方哭得更厉害。
他要怎么安慰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