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行
袁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扯开头一辆马车上的油布,马车里的东西当时便露了出来。
波光粼粼的水晶,鲜红欲滴的珊瑚,甚至两只手都捧不住的粉白珍珠,谢景行就站在马车前,一时被晃花了眼。
而在一旁排队等着购买玻璃的高门大户的侍从也都将视线投了过来,有人当时便回头看了看排队的人数,觉得就算排到天黑,今日也不一定能买到玻璃,当即做了决断,从队列中跑了出来。
这会儿天下商行又带回了好东西,可得赶快回去同家中夫人小姐说,也好早点将东西买回去,他可看见那马车上的好东西数量可都不多,到时被别人抢走了,小姐、夫人又得发火。
不只是这些人,就是一旁看热闹的,也是看得目眩神迷。
谢景行心一动,将回去的打算暂时按了回去,脚步就定在了马车前。
袁掌柜是特意将东西露出来的,商行买卖虽做得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愁没有客源,可能吸引更多人过来,也能靠这些稀罕商品将商行的身价抬一抬,岂不更好。
袁掌柜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慢悠悠地让伙计和护卫将东西往库房里抬。
直到东西全部放好,他正要招呼护卫和伙计休息休息,才发现谢景行居然还跟在他旁边。
他登时满脸不好意思,“都是小老儿的疏忽,一忙起来就忘记谢公子了,谢公子可还有吩咐?”
谢景行拱手一揖,“此事还真得麻烦袁掌柜。”
袁掌柜一惊,心中只觉如沐春风,连忙扶起他,“这话说的,居士可真是折煞小老儿了,万莫行如此大礼。”
谢景行笑了笑,想来他与屿哥儿被泰安帝赐婚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了,而作为天下商行的掌柜,必然也对此知之甚详,便直说道:“袁掌柜知我才来京中不过大半年,在京中并无根基,而今日一早接到圣旨,我与屿哥儿婚期就在一个多月后,此时还未开始准备聘礼。”
都是聪明人,他只是起了个头,袁掌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喜笑颜开道:“恭喜居士与小公子将要喜结良缘,你放心,这些东西我都先为谢公子留着,待你挑选完后,再往外售卖。”
谢景行也是大喜,“多谢袁掌柜,再过几日我便同阿爹一同前来,到时再劳烦袁掌柜费心。”
袁掌柜当然乐地送出这个人情,别说谢景行天外居士的身份,谢景行未婚对象可是长公主家的小公子,商行都是长公主家的,这些最好的东西自然也该是要留给小公子。
出来一次居然完成了两桩事,谢景行很是愉快地往谢宅赶,一路上并没有多加注意身旁对他投来各种目光的行人,也将行人们或惊叹或崇敬的话语抛在了耳后,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是状元,自然不须经过朝考,一直在去翰林院上岗之前,他都是空闲的,原以为需要花大功夫才能置办搜罗出像样点的聘礼。
受到前朝男女性别比例失衡的影响,大炎朝女子和哥儿的人数就算有所回升,数量仍是及不上男子,聘礼自然比前朝初期要高上不少。
除非情投意合,不然哪家会将女子、哥儿会嫁给连聘礼都出不起的人家,这就导致大炎朝立朝之初,为了娶亲,各家都攀比聘礼的数量,一家比一家高,闹得穷苦人家根本娶不上媳妇儿。
这还是只有王公贵族和三品以上大员能纳妾的情况下,若是连普通富人也能纳妾,怕是家境稍微次一些的都得打一辈子光棍。
可就算如此,底层百姓也是怨声载道,未免造成严重的后果,朝廷规定了下聘的规制。
倒是没有规定最低的聘礼数量,可最高却不能超过两个全抬。在大炎朝,六十四抬为一整数,也被称为一全抬,三十二抬则为半抬。
若是五品以下官员家中子女,最多只能三十二抬,而五品到三品官员,最高可到一全抬,而三品以上至王宫贵族才能到一百二十八抬。
不过除了皇室成员,其他人都是要比两全抬稍低个一两抬的,屿哥儿出自皇室,谢景行想也没想,聘礼定然是要凑满的。
可聘礼不只看量,也看质,到时过礼时才不至于丢人,他本还有些担忧,没想到真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今日回京城商行的商队就帮他解决了这个烦恼。
至于置办聘礼的银钱,光是天下商行往他这送的玻璃分成的银子,就已多得他已经不将钱当钱了。
在昨晚他同周宁和谢定安交出家底时,就是一贯冷静的谢定安都许久回不过神来,反正他们是不愁聘礼了,甚至绰绰有余。
不过聘礼全从天下商行购得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够心诚,自己是不是还得另外再多花些心思?
可屿哥儿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性子,这么多年常在一起,就是只送串糖葫芦给他,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谢景行想到那个自小跟个跟屁虫一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哥儿,心中满是柔情。成亲这回事,他这辈子反正是只此一次了,再精心准备也不为过,更不能委屈了屿哥儿。
毕竟屿哥儿堂堂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又是泰安帝最宠爱的小辈,只送串糖葫芦给屿哥儿,就算屿哥儿高兴,可在其他京城的人看来他却是不将屿哥儿放在心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迫同意泰安帝赐下的婚事呢,天知道,他盼着成亲已是盼了许久了。
今日的谢景行完全想不起他曾经还有过明里暗里吐槽自家双亲和秀姐儿夫妇沉迷情爱,黏黏糊糊的时候了。
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主意,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谢景行叹了口气。
回到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有些愁眉苦脸的周宁,谢定景行有些惊讶,这两日周宁可是成天都挂着笑,出门前也还好好的,难道是找媒婆不顺利?
他先同谢定安说了过几日就有商队出发的事情,然后才坐到周宁身边,问道:“阿爹,怎么了?”
周宁确实有些愁,“媒婆倒是答应得很是痛快,甚至连谢媒银都不愿收。”毕竟能帮着给天外居士提亲,而这门亲事还是当今陛下亲口赐下的姻缘,哪个媒婆能不愿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谢景行不知道的时候,他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神乎其神了。
集天外居士、状元郎、精神力于一身,他们都认定谢景行定是像神徒那样,是由华夏仙界赐予他们大炎朝的福气,能同他沾上一星半点关系,不定能得多少好处呢?
媒婆送周宁和谢定安出门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到时提亲一定由她前去主持。
“那阿爹为何忧愁?”谢景行更是摸不着头脑。
周宁正要说话,旁边谢若倒是小大人般叹了口气,“都是日子不对,媒婆说提亲时最好是要有一对活大雁的,可今年天气不好,没几个猎户敢在严寒天气进到深山中捕雁,这时就是搜遍整个京城,可能也凑不出一对大雁,到时提亲可就不能尽善尽美了。”
谢景君嘴里嚼着刚被谢若整个塞进他嘴中的糕点,腾不出口,可头也上下点了点。
元宝看他追嘴巴鼓鼓囊囊的模样,去旁边端了一杯水递给他,谢景君猛灌几口水,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总算能说话,“谢谢元宝哥。”
谢若转头,顺口说了声,“元宝哥,我也要水。”他还微微皱着眉,觉得嘴里残留的那股味道很是奇怪。
他们三人关系已是很好了,元宝也给他倒了一杯,将糕点端开,道:“不好吃就别吃了。”
“可是好浪费。”谢若捧着水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
“没事儿,待会儿我与元宝哥能全部吃光。”
“那好吧。”听谢景君说完,谢若更是眼睛都不再落在那盘糕点上。
谢景行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这三人天天待在家中,跟着周宁和谢定安跑前跑后,也该是无聊的,想到此,谢景行便做了决定,“无碍,等明日我去京外横盘山中看看,说不定能猎回一队雁回来。”
周宁来京中后都一直待在谢宅中,很少出门,对乾安街都不大了解,更何况横盘山了,他脸带疑惑。
谢景行便解释道:“横盘山就在京城外不远处,是与梅山齐名的一座山脉,我曾听京城百姓说过,横盘山上有一座大湖,大湖边栖息着不少鸟雀,其中就有大雁。”
他知晓这个消息还真是巧合,在会试前谢景行常会去内、外城集市上闲逛,目的自然是挑选各种有趣的小东西给双胞胎和周宁、谢定安寄回去,有一次正好撞见了卖大雁的猎户。
他那时在一旁摊上挑东西,买家与猎户讨价还价时,他恰好听了一耳朵。
猎户手中那一对大雁要价可不低,六十六两银子,就是在京城的百姓,要一次性掏出这一大笔银子,也得犹豫一番。
买家不知从哪里听说横盘山上霞影湖边常见大雁,想来大雁不难得,就觉得大雁不值这价格,一直杀价。
那猎户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也有些冷硬,可却是个好脾气的,温声细语地同买家解释,霞隐湖边虽常见大雁,可那处人多,大雁都警觉得很,只要稍有人靠近,便飞地不见踪影,若不出动大批人马围追堵截,想要从霞影湖边捕到成对的大雁那是难上加难,他手中那对大雁是他进深山老林里面窝了好几日才逮住的。
他态度好,又解释得清楚,买家最后还是给了银子。
谢景行当时并没多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却想起来了。
周宁犹豫着点头,担心道:“那让你阿父陪着你一同去。”
谢景行却摇头道:“再过几日阿父就得回周家村,还得收拾行李,霞影湖是京城不少人常去游玩的地方,很是安全。”
“至于大雁,阿爹是忘了我还有精神力吗?在那里捕大雁对别人来说困难,如于我却是易如反掌。”谢景行侧过身,点了点身旁的三个小崽子,“刚好我也带着三个家伙出去逛逛,让他们好好玩玩,不然成日待在宅子里,也闷得慌。”
双胞胎立即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谢景行身边,蹲在地上扒拉着他的大腿,“真的吗?哥哥要带我们出去玩?”
元宝眼神也晶亮亮的。
“你们听话的话,就带你们去。”
双胞胎连连点头,欢呼着站起身,围着房间跑,边喊道:“我们最听话了。”
跑到一半谢若突然停住脚,谢景君一不留神直接撞了上去,将谢若撞地一个踉跄。
谢若却不放在心上,走过去一把牵住元宝,喊道:“走,小筛子,元宝哥,我们去给屿哥哥说要出去玩了。”
不等谢景行反应,他们便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真是小机灵鬼。”谢景行当然不会阻拦,他本就想带着屿哥儿一同出去。
倒是周宁和谢定安对视一眼,周宁片刻后才道:“我们同别人家情况也不一样,反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就是成亲前亲近些也无碍。”
第213章
京城周边的山就是平坦,马车可以沿着修好的山路一直行到山顶,路两边甚至还有卖各种小物件的小摊贩。
行过一处弯道时,看着平坦的山道边一家摊贩车上挂着的风筝,谢景行下了马车,准备买几只风筝。
风筝上的图案多样,许是因为霞影湖中鸟雀多样,摊子上的风筝图案也多是鸟雀。
不过也不全是如此,边上就挂着长长一条蜈蚣样的纸鸢,谢若嫌弃地扭开了头,谁会买这个?
可谢景君却是盯着蜈蚣样式的纸鸢,双眼亮亮的,看着他期盼的神情,谢景行也有些无奈,他家小筛子到底是个什么眼光?
不过谢景行一向不在这些小事上干预双胞胎的想法,抬手就将蜈蚣纸鸢拿了下来,递给了小筛子。
小筛子笑得憨憨的,身边谢若却离他远了些,他就将纸鸢捧到了元宝面前,“元宝哥,好看。”
元宝眨了下眼,沉默片刻才道:“很好看。”
也只有他会这般违心地称赞了,谢景君却没听出来,更是高兴。
屿哥儿刚才还有些兴致缺缺,此时却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蜈蚣纸鸢被取走后,露出来的另外一只风筝,风筝是狸奴样式的,看着还有些眼熟。
谢景行也瞧见了,想起什么,他伸出手将狸奴风筝取了下来。
屿哥儿立即摊平双手,谢景行笑着将风筝放在了他手中。当日屿哥儿在通州府学刚做好一只狸奴样式的风筝,准备回去与谢景行一起玩,可还没来得及如愿,就不得不离开通州府,现在也算是弥补。
他们这里拖拖拉拉的,马车里忽而传来一道声音,“不准动手,再动手就把你们都扔出去。”
屿哥儿立即回头喊了一声,“二哥,别让它们打起来。”
然后就拉着谢景行几人回到了马车上,小白和煤炭正互相怒视着,弓着背在马车的一左一右两个角落里,谁也不愿先移开眼,一向顺滑的皮毛都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已经搏斗过一番了。
安庭轩正拦在一猫一狐中间。
煤炭就是那只壮实的黑猫,来了谢宅后,或许是知道谢景行已经是它养的人了,没在时时想刻刻都想粘在谢景行身边,只时不时突然冒出来宠幸一番谢景行。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见不到猫影的,也不知道整日在哪里乱窜,谢景行也由着它,毕竟原来是野猫,野性难驯,能记得时不时回来就不错了。
今日出门时它倒是还在谢宅,谢景行要出门时,它冷不丁地就钻进了马车,正对上了睡意朦胧的小白,一猫一狐当时都丢了懒散模样,显然都戒备着对方。
一路行来都窝在主人怀中,虎视眈眈看着对方,没想到谢景行和屿哥儿就下去买风筝这一会儿功夫,两只便打了起来。
等他们坐定,安庭轩看着屿哥儿手上拿着的风筝,伸出手,“给我。”
屿哥儿有些意外,却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二哥也想玩,我下去再买一个?”
安庭轩脸色不改,可眼神中却却多了一丝嫌弃,将风筝取过之后,拎起小白直接塞进了屿哥儿怀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煤炭的后颈,也将它扔去了谢景行腿上,“看好它们。”
然后便靠回马车厢,闭目养神。
一狐一猫都被主人禁锢住身体,想动手也不能,只趁主人不注意时,蠢蠢欲动地想要伸爪子,在主人将眼神投向它们后又收回去,来来回回,看着很是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