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菇菇弗斯
言下之意,是不该犯这种错。
尤哥儿撇嘴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先前是这小子的娘在这里卖,后来有一回那妇人扭了腰,从此就换了她儿子。”
看来是坏了老一辈做下的口碑,秦夏暗自唏嘘,有些替从前那名妇人惋惜。
尤哥儿最后提醒他俩道:“总之也没什么和他打交道的必要,这人我早就瞧着心术不正,怕是还有些眼红你们生意好。”
这就奇了,两家压根做的不是一类主顾的生意。
只能说有些人总是自己不行,还怨路不平。
“老板,来一份烤冷面,加粉肠!”
没闲上片刻,又有人来点菜。
秦夏应了一声“好”,虞九阙摸了摸小锁哥儿的脑袋,自回了摊子后算账。
一会儿的工夫,卖出去烤冷面和煎饼果子各数份。
还有一个穿着破旧,看着有些油腻腻的老头领着一个三四岁光景的小子,过来单买了一根粉肠。
虞九阙注意到那小子指甲里都是黑的,还搁在嘴里嘬,看得人心里难受。
“拿好,留神别烫了嘴。”
虞九阙把不辣的粉肠递过去,老头接了,领着小子离开。
每日摊位上来客不断,什么人没见过,对于将什么吃食卖给了谁,二人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谁也没料到,正是刚刚递出去的其中一根粉肠,平白惹了事端。
未时末,准备的食材皆都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凑不出一顿,秦夏便喊了虞九阙早些收摊。
正在把东西往下收的时候,却听到周遭摊贩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
秦夏不解地抬起头,居然见着几个身穿街道司制式皂衣,头戴结式幞头的官差,直直地朝这边走来。
秦夏神色凝起,不敢大意。
齐南县的县令勤政清廉,严苛治下,城内一应官差少有仗势欺人、无事生非的。
故而街道司的人这般架势的来了,必定是出了事。
他放下手中杂物,绕出摊位,对着已站定的几个官差行礼。
“草民秦夏,见过几位官爷。”
为首的官差打量了一番秦夏和他们的食摊,张口问询。
“你便是秦家食摊的摊主?”
“正是在下。”
“你们摊子上,可有售卖一种叫做‘粉肠’的吃食?”
秦夏心头一咯噔,垂首答道:“回官爷的话,是有的。”
“现下可有现成的,拿来瞧瞧。”
另一边的虞九阙不敢怠慢,正好铁板上还剩了一根没卖掉的粉肠,他用油纸托了,呈给一名上前的差役。
“几位官爷,这便是小摊卖的粉肠。”
“好,你们倒是配合,看起来多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打头的官差朝摊子上扬了扬下巴,又看向秦夏道:“收拾东西,你们两个,需往街道司走一趟。”
秦夏哑然,不禁直起身子道:“敢问官爷,我们可是犯了什么律条?”
官差觑他一眼,“这还用问?街道司问话,自是你们所售吃食有问题!明着跟你说了,半个时辰前,有个老汉在你们摊子上给孙儿买了一根粉肠,那小娃吃后腹中剧痛,呕吐不止,呕吐物中分明可见粉肠碎块,现已就近送到医馆看诊,此事有所了结之前,你们不可出摊,号牌与板车、锅灶,一概没收!”
说罢大手一挥,后面跟着的官差便一拥而上,将摊子上的东西收缴一空!
第021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吃食坏人肚肠,又事涉小儿,街道司拿人不是没有依据。
见秦夏和虞九阙面露不忿,为首的官差公事公办道:“此番将你们摊子上售卖的吃食带回查验,再等待医馆郎中为那小儿诊治的结果。假如与你们无关,东西自会奉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夏还能如何?
他一派坦荡道:“草民配合便是,亦相信街道司之公允,定能还我等清白。”
摊位上的东西很快堆到一处,虞九阙来到秦夏身旁,面带忧色。
秦夏牵了一下他的手,聊作安抚。
走之前,官差办事细致,还问询了秦家左右的摊主,即尤哥儿和那个卖腌菜的汉子。
“你们可有印象,今日有个老汉领了个小儿前来买粉肠?”
尤哥儿倒还真有印象,回忆一番,实话实说道:“记得,那老汉来了一句别的话没有,开口便是要一根粉肠,价钱也没问,那小娃娃……脏兮兮的,倒像是家贫的,我当时还嘀咕,这老汉对孙儿倒是不错,还舍得买粉肠哄娃娃。”
一名捧着本册的差役若有所思,举着毛笔在册子上记了什么。
尤哥儿见状,忍不住替秦夏和虞九阙辨了几句。
“官爷,您要说秦家的粉肠有问题,草民头一个不依,您看我家锁哥儿,午间同样吃了粉肠,现今活蹦乱跳,哪有半点不适?”
官差浅浅颔首,没有多言。
转而走到腌菜摊子前时,那汉子却是话挺多。
明里暗里就是说秦家东西不干净,有几回他都看见了云云,听得虞九阙直皱眉。
“我们摊子上的食材全数有盖子防尘,所用面粉、鸡蛋、豆腐、薄脆果子等都在固定几处采买,皆有来源,我和我相公每日不知用皂角净手几回,碰了银钱就绝不会脏着手碰吃食,你血口喷人,无中生有,是何居心?”
那汉子没想到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哥儿,被惹急了这么伶牙俐齿。
一下子忆起上回此哥儿拿着菜刀指刘三儿的样子,心头骤然哆嗦了一下。
官差们也在一旁听得拧眉。
“你说秦家的食材不干净,可有依据?”
汉子喏喏开口,“哪有什么依据,就是我……我看见了,还不成么?”
“你看见了?好!趁着几位官爷在,我也跟官爷说说我看见的事儿!”
尤哥儿目睹全程,再也忍不了这个见不得人好的红眼病,他屡受秦家关照,迫不及待要替他们出头。
只听他扬声道:“官爷!劳驾您老几位查查这人的腌菜坛子!他上回售了长毛的芥菜头出去,被人找回来,赔了钱求人家不要告到街道司,这才摆平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别的腌菜长毛?”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来都来了,事情听起来有鼻子有眼,不像作假,差役们当即就不顾那汉子的辩解,挨个开了坛子检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咸蛋坛子里最底下的一层,果然已有两个长绿毛的。
宝塔菜不知是不是卖不出去,大冷天里,闻着味道就怪。
那差役鼓起勇气尝了一点,登时“呸”了出来。
“搁这么多盐,怕不是为了遮掩腌菜坏了的馊味?”
不用管宝塔菜是不是真的馊了,咸蛋长毛总是事实。
于是本该只带秦夏和虞九阙两人走的,最终后面又缀了个臊眉耷眼的“倒霉蛋”。
齐南县,街道司。
县城的街道司不算多么显赫的衙门,从外面看院子颇为低调,进去后倒是有些官衙应有的肃穆。
他和虞九阙被带到一间屋子内等候,里头坐了一位文官打扮的人,当是职位比皂吏们更高的。
他花了些时间翻看过手中文书,确认了秦、虞二人身份,责令他们在一旁等候。
过了好一阵子,那眼熟的老汉和一脸菜色的小儿,并城内某医馆的郎中,齐齐被差役领了来。
接下来,便是一通控诉。
老汉声泪俱下,不住抹眼。
“求大人做主,小老儿家贫,因今日是孙儿生辰,才咬牙上街买了一根六宝街有名的秦家粉肠给孩子吃,哪知才吃下去不久,孙儿就喊着肚子疼,继而哇哇大吐,这必定是秦家的粉肠有问题啊大人!”
上首的官员不动声色,抬了抬眸问道:“你为何一口咬定是秦家粉肠之故,你孙儿在此之前,没有吃别的东西么?”
老汉跪倒在地,语气煞是恳切。
“吃是吃了,但不过是一些粗粮稀粥,哪里能坏肚子呢?至于草民为何认定是秦家粉肠的缘故,大人您想想,这粉肠闻着那么香,里头定是有肉的,可有肉的吃食,如何会只卖三文?他们定是用了不好的肉,又不敢承认,谎称粉肠里无肉,不过是骗傻子罢了!”
秦夏听到此处,简直险些笑出声音。
事情到此很明了了,这老汉或许是自己的主意,或许是背后有人授意,故意来讹人的。
可惜到底见过的世面太少,想不明白面粉怎么做出肉味,居然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理由来攀扯。
他和虞九阙对视一眼,彼此心定。
官员对老汉的一席话暂未置词,又问过那名郎中。
“你为这名小儿诊断的结果是何?能否判定他是吃了什么东西所以坏了肚子?”
郎中当即道:“回大人的话,此子乃是饮食不洁所致的腹痛、呕吐,从呕吐的秽物当中来看,当是粉肠的缘故,因为除此之外,也无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细想之下,漏洞百出。
轮到秦夏可以为自己争辩时,他垂首行礼道:“大人英明,草民认为,真相就在小摊余下的那根粉肠中。这位苦主坚称小儿吃坏肚子,是因为粉肠中用的肉不好,可是草民却要说,这粉肠之中,当真一丝肉也无,不信的话,大人请随意调查。”
一句话如石落水面,惊起涟漪无数。
“怎么可能没有肉,那你说,你是用什么做的!”
老汉声嘶力竭,额上青筋都迸出来两根。
秦夏淡然开口,“老人家,您这话说的没道理,这摊上每一样吃食,都是我安家立命的根本,方子岂能轻易告知?”
老汉被噎了一嘴,上句接不到下句。
差役在旁喝了一声“不可喧哗”,上面的官员便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