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菇菇弗斯
胡同里的更夫早已敲响两下梆子,二更天已过。
时下业无宵禁,酒肆、楚馆等多半通宵营业、欢饮达旦。
但普通小老百姓睁眼便是一整日的劳碌,仍旧习惯早睡早起。
原主本是个浪荡闲汉,过去时常过了午夜还在酒肆饮酒吹牛。
现今芯子换成秦夏,怕是要摇身一变,成为养生达人。
想及此处,叼着刷牙子*的秦夏不由打了个哈欠。
洗漱完毕,熄灯上床。
家里被褥足够,秦夏索性分了两个被窝,他一个,虞九阙一个。
成年男子,晨起难免有些本能反应。
加之他上辈子性取向就弯成了蚊香,虞九阙在他眼里和同性无异,若是擦枪走火岂不糟糕。
至于不继续“洞房”的缘由,他也早在揉面团的时候就想好了。
“我听牙行的牙人说你身子骨孱弱,将养好之前,怕是不宜行房。之前是我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虞九阙听在耳中,有一丝丝地庆幸,同时却也多了一份忐忑。
从牙行离开前,同样等待发卖的一位姐姐曾经告诉他,能卖给良家当正头夫郎,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只要在床帏之间哄好了汉子,有孕后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只要不是太苛刻的人家,多半会就此放还身契,为他改回良籍。
虞九阙本已做好咬牙从了对方的准备,可秦夏偏偏临门一脚时收了手。
让人怀疑,枕畔的男人会不会已经后悔了。
试问谁想花五两银子,娶一个食量如牛还不宜行房的饭桶?
他遂又试探了秦夏两句,见秦夏不仅当真没这个意思,还心大得很,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这会儿连呼吸都放平了。
虞九阙只好缩进被子里,顶着一脑门乱糟糟的思绪阖上了眼睛。
他难以入睡,又不敢翻身,生怕吵到秦夏,这么拘着自己,不知熬了多久,倒也蹙着眉头睡沉了。
隔天一早,秦夏睁眼时,窗边晨光熹微。
冬日天亮得晚,秦夏估摸着应当还未到辰时,也就是七点,和他上辈子好不容易养成的健康作息差不离。
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今日要做的事,想起身时却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也不知昨日半夜里同床的小哥儿多怕冷,明明隔着一个被窝,愣是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不说,还拼命地往秦夏这头挤。
秦夏因为睡得结结实实,竟毫无察觉,两人就这么依偎着过了一夜。
抽出自己的手臂时,秦夏不小心触到了虞九阙露在外面的指尖。
冰冰凉凉,好似是一丁点雪。
天色尚早,完全可以多睡一会儿。
秦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床上挪走,没惊醒哪怕在睡梦中,眉宇间也笼着一层愁容的虞九阙。
临走前,还没忘端走炕头上饧了一夜的面。
早晨的空气无比清澈,秦夏仰头看向干净如一块玻璃的天幕,正式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
往好处想,这个新身份四肢健全,无病无难,还是个县城“有房一族”,条件不可谓不好。
等他送走虞督主这尊“大佛”,凭借自己的两只手,高低也能在这大雍朝混个小康。
想开这一点,秦夏周身一轻。
打了水在灶房洗漱后,就开始着手用昨晚发好的面做烙饼。
天大地大,做饭最大。
过了一夜,杂面团成功发至两倍大,手指一按一个窝。
这个时代没有酵母,面团只得像这样发酵。
不过下一次就不用等这么久了,发起的面可以留出一块当做“老面”,下次混在面团里,发面的速度就会更快。
留出面引子后,秦夏先起锅热了一些油。
热好的油放凉后会得到“熟凉油”,混合面粉、盐和后院摘的野葱,就是可以做葱油饼的油酥。
但秦夏不打算做普通的葱油饼,而是打算做千层饼。
面团在案板上擀平成圆形,在上面均匀地抹上混合好的油酥。
再将上下两部分的边缘,隔着固定的距离切一刀,上下交叠后再左右交叠,由此形成千层。
这样叠好的面团被轻轻擀平,上锅烙熟,切开后便是层层松软,葱香扑鼻的千层饼了。
考虑到虞九阙的饭量,能切成六大块千层饼的烙饼,秦夏一共做了两个。
家里没有米,熬不了粥,秦夏想了想,索性拿了两个鸡蛋,打了一大锅鸡蛋汤。
虞九阙醒来时,饭香已经和昨晚一样萦满了整个小院。
他迷迷糊糊地看向早就空了的另外半张床,当意识到自己睡过头后,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他身为刚过门的新夫郎,不早早起来干活就罢,居然还一觉睡到现在。
虞九阙只觉得周身发冷,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被秦夏休弃的结局。
他惶恐不安地穿好衣服跑出门,却不知是刚刚起床太着急还是天太冷,居然在跨过门槛时感到一阵头晕。
慌乱间他想扶住旁边的门板稳住身形,意外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再仰起头时,就看到了秦夏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夏扶着虞九阙,心里头一阵后怕。
刚刚要不是自己正往这边走,加上腿长步子大,及时一把撑住了对方,怕是这小哥儿多少要再摔出个好歹。
再看虞九阙惨白的脸色,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怕是颅内暗伤未愈,隐疾便会像这样时不时复发。
虞九阙不知内情,只有紧张。
缓过那一阵眼前发黑的晕眩,他当即竭力站直了身。
“我没事。”
他否认过后,又垂眸道歉,“对不住,是我贪睡起晚了,以后不会了。”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一声底色和煦的轻笑。
秦夏看着虞九阙,像看什么稀罕物。
“你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衣带都系错了,是为了和我道歉?”
虞九阙低头一看,自己果然把衣襟系得一团糟。
他抬手想重新系,结果一不小心,把活结变成了死扣。
秦夏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他把小哥儿推回屋里,让他站在向阳处,一边替他梳理着恼人的衣带,一边道:“家里只你我二人,我习惯早起,与你无关,你若想睡,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什么妨碍。”
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已灵活地挑开死扣,替虞九阙重新把衣裳穿好。
“头还晕着么?”
虞九阙讶然。
“你知道我……”
秦夏颔首。
“牙人告诉我你没了过去的记忆,这样的人多半是头部受创所致,想来受伤后你也没正经看过郎中,落下病根也在所难免。”
原来如此。
虞九阙与秦夏短暂地四目相对,不知何故,他总觉得眼前的男子生了一双好似能将自己看透的眼睛。
小插曲过后,两人总算能在堂屋相对而坐,吃起早食。
千层饼一块比巴掌大还大,十分厚实,最顶一层的饼皮焦酥,中间的饼瓤哪怕是杂面所做,也有不输白面的可口。
不用搭配什么腌菜咸蛋,单单空口吃便滋味十足。
秦夏超常发挥,吃了三块才收手,接下来边喝鸡蛋汤边看虞九阙“炫饭”。
虞九阙吃得多,但吃相却很好看,而且每一口都吃得很香。
秦夏看了一会儿,略微明白了为何前世网络上的吃播那么火。
他慢条斯理地喝汤,把吃饭的速度放慢到和虞九阙差不多同时结束。
后者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抢着去洗碗,还不许秦夏插手。
秦夏无奈,确认他再没什么不舒服,嘱咐他小心些,用温水兑了再洗碗后便放他去了。
很快院里传来水声阵阵,秦夏用抹布擦干净桌子,半晌后抱了一个陶罐走了过来。
原主对自己还剩多少银钱没有概念,花销从无节制,秦夏指望不上他的记忆。
哪知把藏钱的罐子倒空后,秦夏才知道原主明明是处处都指望不上。
数来数去,陶罐里也只有不到五钱银子。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小荷包,里面放着三个青玉骰子,是原主某次在赌坊走了大运赢来的。
这就是原主掏了银子买回虞九阙后,剩下的全部身家。
看得秦夏只想翻白眼。
这人当真是做事顾头不顾腚,一副打算带着夫郎喝西北风的架势。
怪不得后来会成日无能狂怒,靠酗酒、家暴发泄情绪。
秦夏上辈子身家尚可,也是见识过些好东西的。
他把那几个骰子倒出来,对着光看了看,觉得大约值些银子。
拿去典当,应该能换到一笔“启动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