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梗鸡蛋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预感对方逼近,他只能祈祷几处的红绿灯能够帮他拖延时间。
绿色小人亮起,踩上斑马线,安于柬用尽全力跑向马路对岸。
此刻,流逝的每一秒都至关重要、甚至决定成败。
余光中蓦然窜出一道黑影,超越反应的生理极限,安于柬只来得及看清驾驶座里的面孔。
在撞上的前一秒,夏将影闭上了眼。
“砰。”骇人的爆炸声惊动了马路对岸所有的商户。
漫长的腾空后,人像飞掷的铅球重重砸落,倒地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在泊油路面汇聚成湖,倒映着如同一滩碎肉一般僵直的安于柬。感官被无情剥夺,他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只有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还在与死亡赛跑,鼓励着安于柬保持清醒,被欺骗后,还试图挣扎着站起,却发现已经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残留的意识提醒着他,应该是断了,仍在进行最后的自我安慰,下一秒,呼吸一滞,堵在喉咙的血涌出,似要将碎掉的内脏一同带出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死了,安于柬放弃抵抗,任由脏污一点点干涸将嘴糊住。
“死人了!”
“他妈的,那个车给跑了。”
“报警啊,愣着干什么?”
“救护车,快打120,快,人要失去意识了。”
“坚持住,小伙子,坚持住,不能闭眼,不能睡。”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减退。他能听到,可惜大脑不再运转,无法处理信息。他能看到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吵闹地挥舞着手,却无法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他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眼皮犹如灌铅,沉得安于柬想要就此陷入黑暗。
好累。好想就此解脱。
他唯一拥有的体温也在一点点流失。
在无限拉长的时间里,他看到被强行分开的人群中间突兀地冒出一张熟悉的脸。
看到祝青霄跪在自己身边。那一刻,他居然还会因为即将获得的自由而感到庆幸。是他赢了。
他第一次赢了祝青霄。
他不该高兴吗?他就快要死了。
为什么要难过呢?
他想问祝青霄,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力气问出这个问题。......陷入混沌。
如同鹅毛一般坠落尘间,被置于未知之地,四周空无一物,唯有悬于眼前的石阶为他指明去向。
徘徊于山脚下,犹豫不敢上前,他怕等待他的只有虚无,更怕一脚踩空,坠入更深处。
“喵。”
安于柬侧身看去,是那只和他有缘的三花小玳瑁,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跳至石阶上,对着空有躯壳,实际只剩灵魂还在游荡的安于柬摇着尾巴,见他小心翼翼靠近,又躲开安于柬想要抚摸、悬在半空的手,举起前爪指了指石阶上方。
“你想让我跟着你?”安于柬开口询问。
“喵。”
小猫飞扑上更高处,扭头看向安于柬,似乎在等待。
明白了它的意思,安于柬不再迟疑,踏上石阶。
行至一处,小猫飞身跳进云雾之间,来不及伸手挽留,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消失于眼前。安于柬抬头,前方仍是未知路,想要回头,下山的路却被生生截断,别无选择,他只能咬牙艰难地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之路终于变得清晰可见,安于柬走至庙前,叩响紧闭的山门。
“有人吗?有人在吗?”安于柬无助地呼喊,眼见着敲门的手变得透明。
空灵的声音响起。
“阿弥陀佛,心愿未了,执念未放,终食苦果。”
“什么?”这句话,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不等安于柬再次开口,刚才还紧锁的寺门却突然被风吹开,露出窄窄的一寸缝隙,肉身被阻挡在外,唯有灵魂可以穿过。
垂眼看向自己的身体,已然消失大半,正欲挤身进入。
那声音却再次响起。
“阿弥陀佛,因缘所生,因缘而灭。奈何,时机未到。”
“缘生复缘灭,缘灭又缘起。”
不等反应,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轻如羽毛的安于柬吹落。
再次腾空,安于柬闭上眼睛。
只剩耳边禅语。
“一切需从心。”......
“呵。”
再次醒来,急促的呼吸声下,安于柬睁大着眼睛,望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短暂过电般的脑中短路,胡乱摸索全身上下,发生完好无损,他惊恐地意识到他又再次重生。
他又一次被送回裕园私宅。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安于柬胡乱摸向床头柜。屏幕骤亮,刺得眼生疼,他却顾不得多少,寻到日期处。
“靠!”
硕大的白色字体,无比清晰地告诉安于柬。
他又重生回了祝青霄结婚的前一夜。3月14号。
无处发泄,安于柬崩溃地抓扯头发。
往事如帧在眼前闪过,他只记得自己正在穿过斑马线,本应销声匿迹的夏将影却突然冲出来,开车撞向自己,肇事后驱车逃逸。
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
唯独记得,闭眼前,祝青霄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这一次,他死在了祝青霄面前。
突然,一道雷电划过夜幕,随即而来便是一声惊雷。
侧目看去,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声响,无数画面接踵而至,无数声音在耳际炸开。
“因缘所生,因缘而灭。”
“心愿未了,执念未放。”
每一个字都直击心脏,痛得安于柬直不起身。
暴雨倾盆而至,安于柬从床上挣扎站起,赤脚走向阳台,狂风呼啸袭来,卷起层层薄纱,似要将人挽留,却被安于柬撕扯开来,拉开阻挡风雨的玻璃阁窗,扶上接受暴雨洗礼的护栏。
他终于想起,一切因果缘由,怪只能怪,他曾贪心向佛祖、向神灵祈愿。
心愿未了,又无法放下执念,才会陷入这永无止尽的轮回。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接受惩罚的却不单单只有他一个。
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安于柬赤脚踩上镂空扶栏,在比从前更高的高度上逆着风吹来的方向前倾,仿佛一只半悬于空中,随风摇曳的风筝,可事实上,如此距离,只要再上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骤雨胡乱地拍打在脸上,雨珠如胶外溢,将眼前所有糊成一团。
他就站在那,仅凭手边纤细的铁栏支撑。
刺眼的光再次划破黑夜,被暴雨遮去视线,看不清,安于柬却笑了,只从那光照来的方向,他便知是那人驱车漏雨前来。
雨声夹杂着熟悉的锁车声,安于柬抬手抹干眼睛,露出半个身子向下看去,入眼便是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曾一跃而下的雷克萨斯ES2,车门被推开,比夜幕阴森更甚的男人从车里走下,雨水浇下,瞬间将额前黑发打湿,顺着水流淌过的方向铺下,显得零乱而又落魄,可与脆弱的发相反,昏暗的月色却将男人流畅有力的轮廓勾勒出来,确如铜墙铁壁一样伫立在楼下,疏水性极强的黑色风衣轻易替他挡住摧残。借着昏暗的路灯,男人抬头,只是一眼便精准定位。沉默对视。
比这更为剑拔弩张的场景也不少有,他早已习惯直视对方,可面对如此可怖的眼神,安于柬仍有心悸。
一瞬的失神,人已经消失于眼前。
门被暴力破开,安于柬被这骇人的声音吓到,差点脚下一滑。
下一秒,后背撞上坚硬的腹肌,腰腹部被死死困住,眼下,青筋如虬,像无数错杂盘结的藤曼将人缠绕,被勒得生疼,安于柬拼命抵抗,祝青霄确如巨蟒,将猎物绞入身下,只待窒息,便会张开深渊巨口将其吞入腹中,直觉危险,安于柬松开紧握栏杆的手,用尽全力向后卧倒,连带着束缚着他的祝青霄一同摔向地面。
虽然滑稽,但却有效,那一下不轻,祝青霄几乎在倒地的瞬间松开了手。
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挣扎着想要爬起,哪知对方又再一次缠了上来,这次,祝青霄没在给任何反抗的机会,抓过安于柬的双腕,扯下早已湿透的领带,将人从背后捆住,哪里忍受的了如此屈辱,安于柬刚想破口大骂,警告确如吐着红信的蛇发出的嘶嘶声落在耳边,刺得安于柬一激灵。
“你想跳下去?”不像询问,而是给安于柬定罪。
“你没长眼啊?我不是想跳下去,我站那放风?我没你神经。”
“好。”
说完,祝青霄解开桎梏着安于柬双手的领带。一下得了自由,安于柬反倒无无措起来,揉了揉生出红印的手腕,偏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祝青霄,“好…什么?”
祝青霄似被逗笑,略带玩味地出声,“你不是要跳下去?”
“我…”被问到语塞,懵撒地看向离自己不到三米距离的栏杆,凝滞发问,“如果我跳下去,你会怎样?”
“你可以试试看。”
被轻易蛊惑,安于柬竟真的伸手撑地,企图站起身朝阳台边缘走去。
却被人按住肩膀,反手掰过手臂,力气恐怖,似要将他整条胳膊卸掉,安于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祝青霄,你他妈敢耍我!”
“怎么,你不是想死吗?”
“你倒是放手啊!”
“好啊。”
挣扎间,安于柬抓过祝青霄的胳膊,趁人没有多少防备,对准小臂狠狠咬了下去,几乎在瞬间,裹挟着潮湿的铁锈味涌入鼻腔,比海水粘稠咸腥的血挤入唇齿,安于柬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他就是要让祝青霄见血。原以为祝青霄会承受不住,哪知肌肉太硬,咬得他颌关节酸痛,先一步松开嘴。
抹去嘴上残留的血迹,想见到祝青霄得到教训后难看的脸色、让他知晓激怒他会有怎样的后果,也是为报复刚才的戏耍,抬眼却看见眼前之人神色如常,只是端详手臂上,开绽皮肉两侧整齐排列的齿印时微微蹙起眉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更显得安于柬可笑。
伸手又是一拳。安于柬下了狠手,将人打得偏过头去,嘴角裂开,淌下刺眼的红色液体。
这笑却在安于柬眼中格外刺眼。
两步并作一步,安于柬飞扑上去,挥拳重击祝青霄的腹部,祝青霄也被这一下完全激发了兽性,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处,拳拳见肉。赤手相见,安于柬逐渐失去理智,只知进攻,毫无章法地出拳,祝青霄却懂周旋之道,知晓打蛇要打七寸,更何况在力量上的绝对优势,仅是三个回合,安于柬被耗得力气全无,败下阵来,祝青霄虽胜出,却在这场厮打中挂彩不少。
狠狠发泄过后,安于柬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抬手都费力,却还记得嘲笑站在一旁俯视着他的祝青霄。“怎么?还要来吗?”
“够了吗?”舌头抵住受伤的一侧口腔内壁,面对安于柬毫无气势的挑衅,冷眼回答,“你要想,我随时奉陪。”
“好。”安于柬点点头,手下一滑,踩点栽倒在地,可他仍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祝青霄,短暂的对视后,绕过挡住去路的障碍物,拖着虚弱的身体朝栏杆走去。
祝青霄被再次激怒,拦腰将人横抱。
将人抱进卧室,重重摔进床里。
这一摔让安于柬立刻清醒过来,嗅到危险气息,脑中警铃大作,望着那道紧紧锁在自己身上,犹如嗜血野兽一般的视线,安于柬不多的求生欲开始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