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座江南
陆久安悄悄吐出一口气。
“发生了何事?”韩致沉声问。
谢怀凉碰了碰脸上被木头渣滓划拉出来的血珠子,一指殿内:“封道长又炸炉啦。”
申志嘟哝:“道长那叫炸炉了么,道长都快把将军的房子给炸没了,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稻谷,被封敬道长这么一搞,全给毁了。”
老管事唉声叹气,他没有想到,陆大人带回来的这些人,平日里捣鼓的事情竟然这么危险,他的耳朵现在都还嗡嗡轰鸣。
韩致当先走进院子,陆久安和沐挽弓紧随其后,只见大殿前牌匾上刻的“准星阁”三个字已经被黑灰糊得看不清了,现场烟尘滚滚,应当是起了一点火,被及时扑灭了。
靠近殿角的院墙被炸开一个硕大的豁口,像个狰狞的兽头。
“……”陆久安不忍直视,有些心虚地偏过脑袋。
沐挽弓怔愣片刻,抬腿往大殿里走,经过殿门时,左边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昔日金碧辉煌的准星阁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里,大殿里木屑横飞,东南角的墙壁不翼而飞,和外面那个难看的豁口正相对,不难想象,当时封敬正是在那里进行的实验。
“天啊。”大理寺少卿满脸震惊,不可思议道,“什么东西威力这么巨大。”
据他所知,御王府少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前朝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所建。前朝覆灭后,由开国功臣贺家所据,后经几度易主,直到当今陛下登基,将其赐给了御王。
这个府邸在修建之时,汇聚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一砖一瓦都力求达到坚不可摧的程度,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跟来的沐挽弓同样满肚子疑问。
眼见陆久安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韩致淡淡道:“既然是虚惊一场,你们先回去吧。”
大理寺少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致在赶人了。此地没有牵涉奇案重案,也不是什么贼寇狂徒引发的骚乱,确实没有留下的必要。
大理寺少卿又装模作样地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痛心疾首便离开了。
“咳……”陆久安一脸严肃,郑重其事道,“我会赔付你的。”
韩致眼神古怪,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多说什么,兵马司想留下来帮忙清理现场,也被打发走了,现场只余下韩致的亲信。
这些士兵人高马大,无需韩致吩咐,自觉弯腰收拾起了屋子。陆久安看到,其中一个士兵只微微一使力,便轻而易举把一截水桶粗的断木扛到了肩膀上。
士兵们动作迅速,不消片刻,就将现场恢复如初,只除了那个呼呼漏风的断墙。
韩致唤来老管家,道:“若是宫中着人来问,让皇兄无需担心,改日我会进宫亲自告明一切。”
直到此刻,韩致才有时间询问起来龙去脉。
封敬自知闯了祸,本来还有些害怕,用眼角余光偷偷觑了一眼上首,见陆久安就坐在韩致旁边,心里顿时有了底,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前前后后给讲了一遍,说到最后,封敬也有些后怕。
“幸亏我谨记陆大人的告诫,每次开始实验时,都会清空闲杂人等,操作也是借用道具,离实验中心隔着三尺的距离,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陆久安搀扶起这个蓬头垢面的道长,拍掉他身上的尘土。
他也万万没想到,等了那么久的火药,竟是在这种时候,以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出现。
归根结底,这件事也是他的失职,明知化学实验有危险,还放任封敬在御王府中研究。
不过火药被发明出来,到底是大功一件。
“封敬,你做得好,重重有赏。”
老管家直拍大腿,这小陆司业不会晕了头吧,不惩罚封敬,怎么反倒论功行赏了。
不只老管家,封敬本人也傻眼了。
韩致直截了当:“这种东西,莫非还有什么其他用处不成?”
“这是火药,在应平的时候,我跟你提过的吧。”陆久安眼睛发亮:“你想想,封敬只用了一小罐的剂量,就能将你殿宇炸毁一角,若是多出十倍百倍,那岂不是能撼天动地了。”
陆久安另外想的则是,之前他本就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能把研究团队奏到御前。现在火药被发明出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吗?
不过毕竟这么大的事,陆久安也不敢冒进,准备让封敬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多实验几次,确保万无一失。
这可是在找投资拉赞助,若关键时刻掉链子,金主爸爸可就没了。
当天下午宫里果然来了人,是那位福安公公。
老管家按照御王的话原封不动回禀,福安公公得了话,很快回宫复命。
不多时,工部尚书亲自带着营缮青吏司的两名主事和几个工匠前来。
趁着他们勘察绘图,采集用料的功夫,工部尚书神神秘秘打听事情原委。
陆久安轻描淡写应付过去:“哎哟没什么,就是一只耗子打洞,把墙壁给打垮了。”
“……”你可真能胡说八道啊。
工部仅用了五六天,就将破坏的地方恢复如初。
这期间陆久安也没闲着,一有空就扑到书房里砌词预案。
奏折一呈上去,户部尚书肯定会带头反对,他陆久安可不能打没准备的仗。
韩致坐在陆久安对面,问:“你是说,火药可以制成火器,威力堪比重弩投石机?”
“制成火器还早着呢。”火药发明之初也只是当作烟花使用,陆久安没空应他:“再说了,你不是跟着封敬去了桃花山?威力如何,你应当亲眼目睹了啊。”
韩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波动。
封敬按照火药配方反复进行实验,这几天,晋南郊外总是会听到震耳欲聋的动静。
京中人士闲着无聊,准备偷偷摸摸去探个究竟,被严防死守的御王亲信给轰了出来。
能近距离观察实验的人为数不多,韩致就是其中之一。
韩致亲眼看到封敬把不同种类的物什混合转入竹筒里,点燃引线,随着一声巨响,现场飞沙走石一片狼藉,平整的地方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韩致甚至从周围被飞石折断的树木联想到,若是火药里佐以金属木片之类的坚硬物体,那该是怎么样的神兵利器。
“火药非同凡响。”陆久安抽空提醒他,“若是旁人问起,韩朝日,你可千万守口如瓶啊,要是配方落入歹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机密要害这种核心技术,必须得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韩致深知其中利害,这些天确实也有很多人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御王府私底下在进行不为人知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眼见封敬配置火药愈加熟练,陆久安兴冲冲把方案一卷,他官秩正六品,无召是没有资格直接上殿觐见君王奏事议政的,便烦请顶头上司代为上奏,把此事先呈报御前。
而他本人则等候在午门外。
不一会儿,一名佩刀侍卫从掖门而出,看见陆久安一个人站在外头,正百无聊赖以脚画圈:“陆司业,陛下召见,跟我来吧。”
陆久安立刻精神抖擞,怀揣着方案跟着侍卫上朝去了。
金銮殿内,众人看着陆久安踌躇满志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两眼一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都给事中董惠林三番五次在这个年轻司业手里吃亏,心里更是存着三分忌惮,三分怨恨,低垂着眼,看他今日究竟又搞什么鬼。
然而不等其他人发难,御阶之上的永曦帝狠狠把奏章摔到地下,不悦道:“你好大的胆子。”
董惠林愣住了,陛下发的哪门子火。
他偏袒陆久安是众所周知的事,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了,那奏折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随即董惠林便幸灾乐祸起来,陆久安,你也有栽跟斗的一天。
陆久安也懵了,不应该啊。
再看永曦帝,只见他虽然嘴上训斥,但是脸上不见冷色,显然不是真的动怒。
陆久安也闹不准永曦帝什么意思,便壮着胆子俯下身,不慌不忙将滚到脚边的奏章捡起来:“陛下息怒,不知臣哪里惹陛下生气了。”
永曦帝不咸不淡道:“你不知道,那便让别的爱卿告诉你。”
董惠林就在陆久安旁边,闻言一把夺过奏折,一目十行看过去,顿时勃然大怒。
“好哇陆久安,你年初奏请女子科考参政一事,陛下不喜墨守成规,便勉强采纳了你的提议。”
“结果现在你得寸进尺,竟妄想用奇技淫巧取代四书五经!”
第202章
“狗屁!”陆久安差点破口大骂, 这个不要脸的董都给事中,怎么搁这儿跟他偷换概念呢。
他明明在奏折里写的是推行数理化教学,开展科技学院和研究所, 为了更有说服力, 后面还详细列举了数条缘由。
不过看董惠林这个反应,估计还没翻到后面, 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攻讦他。
想到这是在金銮殿上, 陆久安便咽下怒气, 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来:“董大人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字呀?”
董惠林冷哼:“不劳陆司业关心, 本官慧眼如炬,察六部纠百司。”
“哎呀,那董大人怎么会指鹿为马曲解了在下奏折里的意思。啊,我知道了。”陆久安双指一并,指着董惠林道, “你是颠倒黑白故意为之!”
两人在大殿内互不相让, 永曦帝坐在上首饶有兴致地看着。
听了半天, 众人总算从陆久安口中得知了奏折里的内容。
东阁大学士严终以道:“陆司业, 就算按照你条陈所述,那也是不务正业啊。士子们都去做这些事了,那谁来替陛下治理天下啊?”
见自己不是一个人,董惠林乘胜追击:“你陆久安就是科举出身, 科举传承完善了数百年, 启容你在这儿挑衅。”被后面的同僚拉了一把,犹自不解气。
“圣人哲理,我并不否认。”陆久安缓缓道:“可是诸位, 昔日百家争鸣时,主攻机关术的墨家尚能占得一席之地, 说明这些所谓的旁门左道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荒唐。”董惠林一甩袖袍,已经听不下去了,要将数理化加入科举以供朝廷选拔人才,简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整日和木头打交道,那就是不务正业。”
董惠林这句话完全未经大脑思考,刚说完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工部尚书气急败坏道:“董惠林,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务正业。你住的府邸不是营缮司建的?你家里一桌一椅不是工匠们做的?”
“别胡搅蛮缠。”董惠林恼怒,“你知道本官说得不是你。”
“怎么不是我了,营造屯田水利之事皆为我所司。”
工部尚书脾气暴躁,他自打到工部当职以来,受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董惠林撞到他枪口上,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我认为陆司业说得很有道。你以为自己读几本就自认高人一等了?我问你,五年前你屋顶塌了,巴巴求到工部来,是不是我派人去你府上给捡的瓦?没有工匠给你修屋子,到了晚上,你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你屁都不是!”
“御前休得失仪。”监察御史也加入战场。
众人各执一词,朝会被搅成一锅粥。
陆久安朝工部尚书拱手致谢,继续道:“学识不论贵贱,行行出状元。要想社会进步,当文武工道齐驱并进。”他转身看向严终以,“敢问严大人,在数千年前,人们茹毛饮血,他们打猎用的武器是什么?”
严终以不知其意,但还是回道:“树枝石头。”
“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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