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别管
她平日挣的钱已经不必给她娘上交了,只是靠这点工钱是在鹿鸣府买不起房子的,好在给官衙门干差,也不必买房,短时间内她也不打算成亲,这钱便都存在钱庄里,就是每年给的利息低,好歹也有赚头。
“王管事,今日铺子的东西清单完了,账目也都对完了,你且看看。”铺子做事的娘子拿着册子过来。
“嗯,你们先下工吧,我对完了锁门就是。”
“诶。”
王小娘拿着账本核算今日的账目,冬日里,黑熊寨卖的最火热的便是蜂窝煤和棉衣,蜂窝煤有专门的销售点,百姓一般要买也都是百斤千斤的买,这里铺子也腾不开放,所以店里最近卖的最火热的就是棉衣了。
棉花几年前就在黑熊寨铺开了,按说一件棉衣穿个三五年也没问题,只要冬日里少过水,那棉花便能保暖许久。
可到了冬天,买棉衣的人却一年比一年多起来,甚至连昂贵的鸭绒衣也有不少人过来买,光看穿着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但能买的起鸭绒衣说明手里还是有些存款,便是只给家中老人孩子置办也不得了。
像她们家,就是有嫂夫郞每月寄钱回来,也都舍不得买呢。
核算完今日的账目,王小娘拿起门板嵌在门缝里,几块门板还蛮重,要不是王小娘打十四岁起就开始干这活,说不得一个人还不好锁门呢。
下值的时候到了,街边上陆陆续续也挂上煤油灯,有些财大气粗又有门路的店铺,更是挂起了沼气灯,亮的街道上行人走动和白日无甚差别。
王小娘去街边打包了一份晚食,慢悠悠的走回鹿鸣府的住处,此地是黑熊寨为办差的人专门修建的,算是员工宿舍,大多都是几人住一块,单人间也有,就是得给一些租子。
王小娘住的两人间,是当了管事才有的待遇,屋里另外一个娘子还没回来,她先是点燃了屋里的炉子,再支了木桌到炉子附近,打开荷叶包的热饭,取过一双木筷,便赶忙吃了。
冬日的饭热气跑的快,要不是下值的时候哪里都有人没地儿坐,她也不乐意打包回来吃。
好在这街上做买卖的人家手艺不赖,便是凉了一些也很好吃,菜油盐也给的够,想想她能每顿都吃上油盐还是过来黑熊寨后的事。
当初容州的日子多苦啊,她们一家还是孤儿寡母,没个正经收入来源,好在家住府里,家里也只有一间破屋,街坊邻居也是多年的交情,倒是没打她们的主意。
要是在乡下,她们必然是要被一些亲戚过来吃绝户的,哪里有她挣钱吃饱饭的好日子。
鹿鸣府作为黑熊寨的首府,每年到了年底,其他各地方的官员也过来述职的,她便认识了一个容州过来的郎君,当她问起容州现在的日子,那郎君便笑着告诉她,容州现在也好起来了,虽然人少发展的慢了点,尚且比不上祁州繁华,但也比从前好上数倍。
这才几年功夫,容州那地方什么样王小娘再清楚不过,黑熊寨几年就能把一个又穷又烂的地方变个样,她去蜀中也是帮从前跟她一样的人过上好日子。
而且她也是有打算的,这时候黑熊寨还没有发兵北面,她现在去蜀中要是能够干出一番成绩,肯定是能够往北面调动。
作为大燕百姓的时候,谁没有听说过京城的繁华,只是天底下九成九的人都只能固守在家里,不能见识人人都羡慕的京城是何模样。
但现在都是黑熊寨治下百姓了,日后黑熊寨是一定会打去京城的,到时候能够跟大当家去京城的人肯定不少,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就是在京城当官铺的管事她也乐意,总归她是认为大当家去哪儿她们跟着去哪儿的好,不然京城过来祁州那样远,走水路都要半个月之久,祁州发生一点意外怎么办?
王小娘就着吃饭的功夫大概把后半辈子都想完了,等放假回去了,一定要劝她娘答应她去蜀中干事。
……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祁州,公子竟然去了琼州。”沈让挠头,他们自打被派去容州建港口,就很少有机会回来了,燕头儿如今也是掌管容州一府之地的大人了,等秦大人和邢大人离开容州,估计就会把容州的管理权让渡给燕头儿,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回京城了。
“公子又不是无所事事,琼州被打下来,自然是要一位位高权重的人过去镇守一段时间。”燕瑾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一个部曲也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也亏得当初大当家没有忌讳他们的出身,不然可能也没有这个机会。
“我当然知道公子整日也忙,只是想着这回回来还能给公子拜个年的。”
“我看你想见公子是假,想见公子身边的空青才是真的。”燕瑾眼睛又不瞎,那回沈让送空青回京,二人在路上相处这么久,生出几分情谊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几年两个人几乎没有见面的时候,沈让这头热就是不晓得空青那头是不是也还跟着热了。
沈让被点破心思,憨笑的挠头,他二十郎当岁,以前是富贵人家部曲,也没想着早成亲,现在他跟着燕头儿给大当家办事,工作不危险,工资也稳定可不就想着成亲这档子事。
他认识的哥儿也不多,空青算是关系最好的一个,他们俩互相有些意思,但平日里隔的太远,写封信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送到,所以便是成了亲也不见的能够住在一块,估计要看日后他能不能调回京城,不然成亲也是耽误空青哥儿了。
“你要是当真想见,我放你几日假,算上过年的假期,也够你去琼州走一个来回,只要翻年你按时回来上值就是。”燕瑾好歹也是当了人多年的头儿,还是为手下的人考虑几分。
“真的啊,可这里就留燕头儿你一个人——”沈让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犹豫,这次出差本来是办公的,他要是一走了之颇有些对不住燕头儿。
“本来事也不多,你留下也帮不了我什么。”燕瑾挥挥手,赶着人走,沈让这回没有推辞,立刻去收拾包袱准备赶上今天出城的马车。
留的燕瑾在原地笑着摇头过后,准备登门见一见宋郎君。
今年秦绥之多半是要在琼州过年的,宋清央连带着林知樾也是想过去琼州跟秦绥之一块过年,崔涟年前还要忙公务赶不过去,小孙儿又还小,当初刚生出来两个月便赶路是没法子,而今又是寒冬腊月自然也不好叫孩子跟着。
于是宋清央就为难起来了。
“宋叔过来与绥之过了几个年节了,不差这一个,不若宋叔便留下和嫂夫郞还有侄儿过年。”
宋清央也知道留崔涟和小孙儿在府里过年不好,但绥之一人远在琼州,他也不放心。
“唉,过来祁州我还以为能和绥之一直在一块,但谁知道绥之和他父兄一个样,忙起正事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宋清央嘴上抱怨,可心里还是极骄傲的,说说京中的姑娘哥儿,哪个比得上他家的哥儿。
“宋叔真要是担心绥之,不若我过去琼州就是,左右我这次出门便是长见识的,多去一些地方走走也好。”林知樾也是好久没有见到绥之了,若非初来乍到不好随意走动,他早带着马车过去琼州见一见绥之了。
宋清央想了想,应了,黑熊寨出行安全问题不必太担忧,且鹿鸣府到平和府的官道都铺上了水泥,一路过去,也没有从京城过来颠簸。
就是路上冷了些,但黑熊寨御寒的东西多,多穿一些在身上,马车里多塞一些汤婆子倒也不打紧。
“你去也好,绥之也时常惦记你,你们说来也是好几年没见面了。”宋清央知道两个哥儿打小要好,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对了也不知道今年菖蒲蒺藜有没有空,他们俩年年都赶着跟绥之一块过年,今年绥之去了琼州,要是他们放假早,估计也是要去琼州跟绥之一块过年的,我差人去问问,要是他们过去,你们正好路上做个伴。”
“蒺藜菖蒲没有跟在绥之身边吗?”他们自幼玩到大,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认得。
“原是跟在身边的,后来黑熊寨缺人,周肆便请了蒺藜菖蒲去帮忙,谁知道一帮再没有回来的时候。”宋清央说起这事也忍不住发笑,“好在如今菖蒲管着黑熊寨境内织造的事,蒺藜管着黑熊寨慈幼局的事,也没白忙活。”
林知樾一顿,随即露出了笑,这位周大当家还真是知人善用,连蒺藜菖蒲都被撬走了,宋叔突然提起这件事,想必是为了安他的心。
“那如今跟在绥之身边的人是谁?”黑熊寨废了奴籍,但许多人家手里有钱,依旧雇佣人帮忙,绥之平日事情极忙,想必也是需要一个人帮他打理琐事的。
“是空青,从前在绥之院里做洒扫活计的,你大抵是认不得,那哥儿入府晚,后来绥之被留在黑熊寨,便让那哥儿送了信回京城。
也是个机灵的孩子,蒺藜菖蒲被借走了,绥之便调了空青过来帮他做事。”
宋清央和林知樾正说着话,门外来了通传。
“安人,外头来了个汉子,道是从前跟在公子身边的部曲,今日登门过来拜访。”
“部曲?可问过姓名?”他们家的部曲也没少折在周肆手里,听闻大多都去了容州做事,一般不来祁州。
“道是叫燕瑾。”
“燕瑾,我认得,请他进来说话。”燕瑾是他家哥儿送嫁时的部曲领头,是他夫君特意选出来给绥之做护卫的。
听空青说过,当初遇上黑熊寨还不晓得是敌是友,燕瑾他们这伙部曲是拿命护绥之的,这个恩他一直记着。
可惜等他过来祁州的时候,燕瑾他们却被安排去了容州做事,难得听闻人回来,又过来拜访,自然是要见一见,说说话的。
“宋叔既然有熟人登门,我”
“不必避讳,黑熊寨不讲究这个。”宋清央留人,“左右话话家常,燕瑾从前也是京城人氏,说不得还要问一问如今京城如何,你也听一听燕瑾这几年做的事,也多了解一些黑熊寨做官办差的手段。”
第237章
燕瑾登门拜访,是有两个原因的,其一秦家作为老东家,待他不薄,他有今日的成就也多赖公子,从前不在祁州也就罢了,回来一趟自然是要上门走一遭,不然难免把他看做狼心狗肺之辈。
其二他也是想问一问京城的情况,虽然他孤家寡人一个,但有不少弟兄在京城还有亲眷。
部曲是世家培养的私兵,他们的亲眷肯定也是归属世家的,这几年他们在黑熊寨没法回去,且当时黑熊寨势弱,也不好说能不能造反成功。
过来的部曲都心照不宣的把家人留在秦家,现如今黑熊寨如日中天,弟兄们自己也在黑熊寨干出了一番成就,能够养活在京城的亲眷,可偏偏他们又没法子跟京城那头联系上,于是借着过来鹿鸣府述职的机会,弟兄们也拜托他问一问公子能不能通过秦家跟亲眷联系上,再看看她们愿不愿意过来容州安顿。
“叨扰安人了,这几年我等在容州抽不得身,也未曾到安人府上拜会,这次弟兄们听说我要回鹿鸣府,特地弄了些容州的特产叫我带上门,当做赔礼。”燕瑾这几年已经习惯跟娘子郎君面对面说话了,换作从前,他是不敢抬头看安人的,怕冒犯了贵人。
“哪里的话,该是我要谢谢你们才是,当初若非你们拼死和成王派遣过来的劫匪动手,绥之怕是等不到今日。”
“安人严重了,这都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且当初也是郑队长出手相助才救下公子,不然仅凭我等也护不住公子。”就是他和郑队长交手,被打的颇为狼狈,之后郑队长去容州,他也有幸遇上又和人交手两回,还是不出意外被打趴下。
当真黑熊寨真要是对他们有半点坏心,便是他九条命也不见得能护公子安全。
宋清央闻言摇头,虽然世家供养部曲就是要他们在危机时刻护住主子的,便是丢命也的确属于职责范围内,但实际上,遇到危险真的能豁出性命的寥寥无几,要不是世家手里握住这些部曲家眷的性命,只怕也不容易叫他们听话。
燕瑾本事这样高,且又无亲无眷,是最不好把握的部曲。
成王派遣的劫匪来的突然,燕瑾又是骑了马的,要是当时燕瑾为了活命纵马离开,寻个偏僻的村落隐姓埋名过日子他们还能寻到燕瑾不成?
但燕瑾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拼命护住绥之,这份恩情秦家是要记的,尤其是如今燕瑾也不再是从前秦家的私兵,而是黑熊寨的官吏,他也没道理不承情。
“安人谬赞了。”从前东家对他们也不坏,燕瑾自然也存着交好的心思,一来二去说过了场面话,燕瑾就提及兄弟们家眷,宋清央虽然离开京城几年了,这件事却也插得上手。
“你们家眷都在庄子上安顿,要是想把她们接过来,我去一封信就是,只是京城到祁州的路不算好走,光是他们这些老弱赶路过来,怕是会被人盯上。”
秦家眼下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送人过来祁州,所以要想让这多亲眷过来,黑熊寨这头必然也要出些人过去接人。
燕瑾显然也认识到这个问题,黑熊寨境内安全不代表大燕境内安全,或者说随着黑熊寨扩张,大燕境内反而更加危险,这要是路遇土匪之流,只消十来个人就能把队伍抢了个干净。
若是图财也就罢了,但历来做土匪都有杀人越货的嫌疑,他们哪里敢赌土匪有良心,只是弟兄们都有公务在身,过年虽然能够腾出几日功夫,却也不够去京城接人的。
“听闻黑熊寨时常有商队去大燕,不若托商队回来的时候帮忙将各位的亲眷一便带回来。”林知樾在一旁提醒,果然方才还在想是否要请一队人马去大燕走一趟的燕瑾豁然开朗。
先头因为大燕对黑熊寨任何东西都戒严,以至于商队有些日子不去京城做买卖了,但今年开始,商队过去京城颇有些肆无忌惮,只是没有明面上在京城打黑熊寨的名头,京城的人也识趣,便是知道黑熊寨商队在京城有铺子做买卖,也都心照不宣的不敢揭破。
“多谢林公子提醒。”燕瑾虽然也是世家培养的人才,有几分急智,但到底比不过世家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子弟。
林公子才过来祁州多久,且人还没入黑熊寨的官府做事,便知晓了这些消息,日后要是入了官府,定也是如秦先生邢先生那样厉害的人物。
“不过是一句话,哪里值当燕大人如此感谢。”这点提醒便是他不开口,燕瑾回去一问其他人想必也是能想到的,更何况宋叔虽然不在黑熊寨干差,但也绝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刚刚宋叔开口,怕也是想让他点破,之后才好过问燕瑾在黑熊寨官场上的事。
宋叔有这个心思,林知樾自然不能拂了宋叔的好意,有了刚才提醒的话,自然而然三人就能聊到燕瑾在容州的经历。
燕瑾过去容州基本上是开荒了,从基层干到现在的位置都是燕瑾一步步踏过来的,比起黑熊寨内大部分书生都要厉害。
林知樾和宋清央听得燕瑾与他们说起当初去海螺弯建港的事,一时间听得都入了迷,平日里他们消遣的话本子,都离不开痴男怨女,唯有到了黑熊寨,才能细细品味出芝麻小事也能当故事听的妙处。
一旦聊起公务,一日功夫都不见得能说完,幸而燕瑾只是过来述职,把这一年容州的政绩交给鹿鸣府衙门,也没有太多事要做。
于是便当起了说书先生,头一日还只有宋郎君和林公子,第二日秦家的小孙儿也过来听个趣,第三日更是有蒺藜菖蒲过来,可比的茶楼热闹。
如此过了几日,林知樾带着蒺藜菖蒲也要东去琼州了,因为是冬日出行,行礼难免繁琐。
“要是咱们去的地方近,倒是能够坐各县城的马车,奈何琼州实在远了些,坐马车辗转反侧,一路上反而耽搁。”菖蒲因为管织造,难免到各府县出差,公干一般都是有马车的,不过去隔壁县这样的地方,专门备车倒不如直接搭乘公共马车来的方便。
现在车马行都是黑熊寨开的,车夫也算是半个吃公粮的人,身家必然清白,且一车人,五六个加一块那车夫想要行不轨,也要看看能不能打的过,有了黑熊寨做保障,不怕这路上被车夫杀人越货,许多办差的人也都习惯到车马行做公共马车往来,车马行的生意可是好的不得了。
“因为水泥路和新改的马车,路上时间耗费的少了,当初咱们同公子从京城过来,便是那马车是皇家工匠造的,也是颠簸的叫人吃不下饭。”这还是没有赶路慢走的状态,真要是遇上快赶的马车,人都要颠簸傻了。
“嗯,公子那段时间都瘦了不少。”
说话间,穿着鸭绒衣的两个小哥儿已经收拾好东西,二人合力一趟趟把行李搬上车,便等林公子出门,就可以出发了。
这几年南境的气候还算好,没有大灾,冬日里虽然冷,但也没有落过雪,雨水时不时掉两颗,却也不大,一路过去也不担心遇上坏气候没法赶路。
两三驾马车上路,中途还遇上了不少车马行往隔壁县城去的马车,不过这时候坐马车的多半是都是工坊里的工人。
有些工坊放假早,冬日的假期算下来有一个月呢,虽然放假这一个月没有工钱,但一年下来发的奖金也早高过一月工钱了。
拿着挣一年的存款,回家能和家人团聚一个来月,也是这些外出去大工坊做事的百姓最期待的事。
出了祁州过后,这样的情况就少了,琼州最早拿下来的地方也不到一年,多还是在修城里的房子,越往平和府去,城里的建筑越像大燕的地盘。
“邸报上说琼州比祁州富裕,但我瞧着琼州也没富到哪儿去。”蒺藜一向心直口快,且人又在马车上,不怕被人听了去。
“你拿如今的祁州和琼州比,当然比不过,现今儿能够赶上祁州繁华的,该属京城那样的地界。”真要比华丽黑熊寨治下是比不过京城的,京城好歹也是一国之都,住的有钱人囊括了大燕大半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