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别管
周岁见他们俩又要拌嘴,有些头疼,说实话跟他自小一块长大的孩子不止秦令风和郑平安,但这次出门只带了这两个,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俩年纪最合适,其余的都还没满十岁呢,真要是被他拐出来,他爹第一个要把他抓回去教训。
哪里还能溜上船。
“好了你们消停些,土匪真遇上也是咱们运气,凭借咱们三人的身手,就是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这话听来是托大的,毕竟土匪一向都是成群结队,当初周肆剿匪都不敢只三人过去,还是带着一寨子的少年郎一块,现在周岁说三个人能跑,除非当真会飞檐走壁的功夫,不然如何跑的掉。
所以这话也就是安抚两个小伙伴,果不其然,周岁一说完话,两个小伙伴便不在争执,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客舱看水上的风光。
这一船人还不少,瞧着行礼都不多,大部分该是走亲访友的,少部分多半是做生意的,这些年各地往来的勤密,就是嫁娶也常有跨县跨府的。
跨省的也有,不过不多,到底在一个省,逢年过节来往也方便些,跨了省,那不得好几年才能再见一回。
如今大齐又不是嫁出去姑娘哥儿,就当泼出去的水了,除了真脏心烂肺的父母阿耶,谁能几年不见孩子不想的。
到了正午吃饭的时候,船上的船舱是有食堂的,手艺多好不指望,但能有口现成吃的,不必吃自己带的干粮也是赶路人难得的享受。
周岁三人自然没准备什么干粮,他们这次出行虽然计划已久,但他们是偷跑出来的,除了钱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不过出门在外还真没什么是钱买不来的,他们三个也不是愣头青,即便在外花销也不会炫耀自己兜里有钱。
秦令风和郑平安先不提,就说周岁,平日里没少被他爹教导如何在外行事,黄白之物不外漏,周岁七岁就晓得了。
而就在三个小的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吃饭的时候,船上其余的客人也三五成群的各自坐下,这艘船都是要去南境的,有的去榆州,有的去祁州,但最多的还是去容州。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容州的港口,实在要比渔阳还繁华呢,过来的外藩也越来越多,以前的那些外藩不过是比咱们黑一些,瞧着虽然奇怪但也和胡人差不离。
现在容州港口,可是有白的像雪,黑的像炭一样的番人,此前我没见过,第一次见还吓了好大一跳。”
有容州渔阳两地跑的商人说着容州的趣闻。
“白的像雪,黑的像炭,当真有这样古怪的番人不成?”有商人不信,主要是胡人长相已经和大齐人大不一样了,这会子还有皮肤又白又黑的,听着怎么像是那群写话本子书生杜撰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陛下不是在邸报上写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是这些番人的老家只能养出这样肤色的人,没什么奇怪。”出门做生意,好歹也都是有几分见识的,不说别的,邸报是常看的,各方的消息再灵通不过。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番人,此去容州可要看看去,开开眼。”显然这白雪黑炭一样的番人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
“不光能看,还能买呢。”另一个商人小声在几人跟前嘀咕。
“什么?”听清同行之人说什么,有人惊呼出来,霎时间船舱的人都望了过来。
方才说话的汉子狠瞪了一眼同行的人,再起身作了几个揖,当陪不是,眼瞧着船舱的人不在看过来,才作罢。
“我当你是兄弟才有你说这个,你倒好深怕我没被抓了去。”
“好哥哥勿恼,这不是大齐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贩卖人的事,陡然听哥哥一说,自然吓了一跳。”方才惊呼出声的汉子赶忙赔罪,也晓得此事兹事体大,人家愿意跟他说也是好意,哪里有出卖的道理。
“哼,也罢,看你年纪小没经过事,这次且饶了你。”那汉子说罢,做了个手势,叫在座的几个凑到跟前来,“大家伙也知道,人在大齐是不许买卖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容州又离渔阳这样远,有些灰色交易也就滋生出来了。”
“就是哥哥说的买卖番人?”
“不错,这外藩虽然长相有异,但若带出去也极有面子,容州便有借着聘用外藩的借口,从这些外藩老家绑来了不少穷苦人过来。
明面上只说是聘用,但这些外藩老家据大齐万里之遥,过来了哪里回得去,且多是不懂大齐话,只能留在主人家做事,或打或骂只在屋里,官衙门不知道自然管不得,这容州地界聘请外藩做事的人就更多了。”
“起先几年不懂大齐话也就罢了,在大齐地界生活几年,难不成还不懂吗?”大齐不允许蓄奴,就是家里有人伺候那也都是雇佣来的,人家要走主人家也是不能拦的。
番人到了大齐自然也守大齐的规矩,最开始也有人钻空子买卖番人,不过这买卖还没做大做强,就叫当时在容州管事的秦大人和邢大人给抓了,此后容州的有钱人家也晓得番人不能买卖。
那些被拐来的番人,但凡会些大齐官话,还怕不知道这个条款吗?
“懂肯定是懂的,但他们敢去告状吗?异国他乡,他们既没本事也没钱,回国的船又被那些卖他们过来的外藩把持,真要是去告了状,那些外藩想法子弄死他们,再坐船离开,咱们大齐还能管的了吗?”
“如此说来,容州是有不少人家都牵扯其中了。”
“还不止呢?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有这样买卖外藩的路子,难不成就只把他们买回来当仆从吗?”许多外藩的相貌的确在大齐人的审美上,就说渔阳这些年,多少本地人贪图胡姬貌美,娶了回家当媳妇的。
“哎呀,哥哥可掺和这事了?”有汉子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厉害。
“自然不曾,你我做生意的,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都是再清楚不过,更别说咱们是渔阳容州两头跑的,此事不败露也就罢了,一旦败露,就咱们陛下那个性子,虽不会杀的人头滚滚,但沾染此事的人家必然阖家都不得安宁,还要祸及子孙后代。”
“哥哥说的不错,此事看似隐蔽,但哥哥你都已经知情,陛下难道一点风声没有听到,容州官员难得一点也不知情吗?想必是证据还没收集完,暂且叫他们逍遥两日,一旦证据拿完了,也不知道要给容州当官的添多少政绩,说不得此事一查清,容州现在的省长还能到渔阳做官嘞。”
“不错,此事我也就是给你们当个趣闻说说,听过就算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邸报就能看到陛下处置了容州这群人。”
“是极是极,做生意不好好做生意,整日想些颠三倒四的歪主意,这样的钱就是拿在手里,难道就是自己的吗?早晚都是要吐出去的。”
不得不说渔阳做生意的生意人觉悟的确要高一些,当然这也因为渔阳在皇帝跟前,规矩再严苛不过,一年到头抓去挖矿的人不知几何。
现在还能大摇大摆做生意的,多还是安分守己的人。
周岁吃过饭带着郑平安和秦令风回到客舱,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思考,他不过是想自己出来见见世面,结果第一日就有这样大的收获。
“小殿下,有关容州在买卖外藩的事,咱们要不要插一手?”秦令风跃跃欲试,显然想在此事上大展身手。
“咱们如何插手?”别看郑平安瞧着憨厚,但真到了冒险的时候也没有不去的,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在船上了。
“自然是去容州暗中调查,虽说此事陛下或许知道,但也不耽误咱们过去查探情况不是吗?”
而周岁呢,倒是一改先前的莽勇,整个人懒散下来。
“现在下结论可不好,说不一定之后还有其他腌臜事被咱们撞见,到时候几件事一块,咱们都要查可是分身乏术。”
“小殿下,你如何知道还有其他事?”
“且看着吧。”周岁不解释,难怪这次偷跑如此顺利,要是往常按他爹那个性子,必然前脚他踏出渔阳,后脚就有人送消息到他爹御案上,被他爹的亲卫一把子抓回来。
这回他都溜到江边码头都没见熟悉的许叔过来,可见是他爹放他一马,偏巧吃个正午饭又听见这事,好巧不巧还发生在南境,这不是拿胡萝卜钓驴,指着他过去南境做事嘛。
后几日的行船也印证了这一点,三个小的在渔阳长大,遇上的腌臜事少之又少,不提当爹和阿耶的保护,单单是渔阳有皇帝镇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桩穷凶极恶的案子。
可出了渔阳就不一样,即便各地都有专管治安的退役兵丁,依旧多的是命案血案,像是船上买卖番人的案子,都不算血腥的。
因为外藩到底沾了个外字,只要在港口登记在册,外藩死了都是要清查的,主人家都不敢下死手,因为人一旦死了,无病无灾的只怕是要深查,到时候牵连出来,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没想到出了渔阳,地方上竟然各有各的乱,当初南境还是陛下起兵之地,竟也有如此多作奸犯科的人,可见只在渔阳,根本没办法了解大齐的全部。”秦令风气的牙痒痒,难怪她爹整日里说光看渔阳歌舞升平没用。
“不错,这次出门也的确让我们涨了见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听行路人偷偷摸摸说几句,便全信了,也不成。”周岁好歹也是受过周肆和秦绥之的政治熏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地方上乱肯定是要比渔阳乱一些,但绝计不会大乱,好歹大齐正处于欣欣向荣的上升时期,真要是有大乱还能有如今大齐的繁华?
“殿下说的对,但这次咱们遇上好几件大事,要全管吗?就算是全管又要先管哪一件?”郑平安脑子是随了他爹郑铁的,只是比起郑铁又要好上几分,至少书还是能读下去,虽然嘴笨,但听小伙伴说话还是能全听明白。
“自然是管容州买卖番人的事。”秦令风显然已经看出事情的轻重,要说全管,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么多时间,单单他们只有三个人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且有的事情重,明摆着当地的官员必然会彻查,他们插手说不得还要扰人进程,唯有买卖番人一事,不轻不重,且短时间内必不会轻易被收网,容易插手。
“那得去容州,南珉叔叔就在容州,不知道咱们到了会不会被南珉叔叔捉了回去。”
“大抵不会,而且咱们也好久没见南叔叔家的小哥儿了,这次过去也算是会会旧友。”周岁已经清楚这次出门必然暗地里是得了他父亲的应允,行事颇有几分肆无忌惮。
“说起来上次见一垚还是同令瑜一样大,也有好几年没见了。”秦令风还是有点可惜的,因为这班小伙伴里,哥儿也不少,但没一个当真软软绵绵的,就说小殿下,完全跟陛下一样,外人看过去,最先肯定是被小殿下的气度震慑,哪里还顾忌的了小殿下是哥儿。
唯有南珉叔叔家的小哥儿,最是软绵不过,又乖巧可爱,可惜南珉叔叔常年镇守南境,少有回渔阳的时候,一垚也离不得爹娘,只能在南境生活,让秦令风痛失一个乖巧弟弟。
“说不得一垚也跟南珉叔叔学了武艺,不及小时候乖巧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令风反驳郑平安的话,一垚就是最乖巧的哥儿。
“行了,一路上你们俩还没吵够,快要靠岸了,等到了容州,拜访南珉叔叔,不就知道一垚还乖巧不乖巧了吗?”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周岁还是站令风的,一垚绝对是最乖巧的弟弟。
三个人你追我赶的下了船,虽然也没在船上吃苦,但到底只有一方天地不能活动开,到了陆地上,没来过南境的三人就跟撒了欢的野马似的,几下就不见踪影了。
“亏得到了容州,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怕小殿下出了意外。”
“得了,小殿下聪明着呢,咱们只要暗地里护住小殿下就是,其他的别多管。”
周岁但凡再机警些,就能发现一路上跟着他们的人不少,可惜少年人没遇过事,而周肆派遣的亲卫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的好手,有这丰富跟随陛下的经验,保管初出茅庐的小殿下什么都不知道。
三人领略了沿海城池的风情,就老实去了南珉的府邸,拜帖自然没有,但周岁身上有印鉴,府里的人就算是分辨不出他们的身份,向上一禀报,自有人出门迎接。
“可是周岁哥哥、秦姐姐、郑哥哥?”南一垚走出府邸,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瞧着再明媚不过,且就算在南境,也白的透亮,想是平日不多出门的缘故。
“一垚。”秦令风是最憋不住的,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一垚跟前,一个熊抱把一垚抱在怀里,小哥儿香香软软,半点不像她是个样子货,“我可想死你了。”
“秦姐姐,我也想你。”南一垚乖巧的任由秦令风抱着,他在南境少有能玩到一处的朋友,而在渔阳交的朋友又不能时时见到,现在秦姐姐他们过来,自然让南一垚高兴的很。
“快别抱了,一垚都要被你抱的喘不过气了。”郑平安嘟囔,他是儿郎,这个岁数在大齐还不到大防的时候,但也没法说跟秦令风一样熊抱过去,让郑平安冒了点酸气,他也想抱一垚弟弟。
而显然一行三人中,只有郑平安抱不到,周岁打小也是个孩子王,但凡玩在一处的孩子,没有不喜欢的,就说南一垚也没见过周岁几次,但要说三人中喜欢的,肯定是周岁。
门口见面后,南一垚把三人迎进门,南珉的府邸不算太大,毕竟大齐已经不兴大宅院了,但也不算小,到底南珉身份在那里,平日里待客也都是需用地方的。
几步路间,几人已经再热络不过。
“你们说的买卖番人的事,我倒的确不曾听闻,但容州有钱人家里都有几个外藩做事的确不新鲜。”南一垚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对容州的事还是了解。
“如此说来,是否买卖还有待商榷。”
“的确要在查探一番才能下定论,容州作为大齐对外的港口,不少外来番人也都在容州定居,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极容易造成容州和外藩之间的矛盾。
纵然大齐是不怕外藩的,但若是流出个横行霸道的名声,对大齐也不好。”
“一垚说的对,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就亲自去探一探虚实?”周岁作为外来户,手里有钱,真要是有这样一条产业链,想要打进去也不是很难。
“本也是这个打算,只是你我出面怕是不成,得小郑出马。”
……
“真就这么简单把人给咱们了?”秦令风还是不敢置信,因为在她看,这样灰色地带的产业链,再怎么样都该做熟人生意才对,再不济,不做熟人的也该做熟人介绍的。
他们作为外来者,人生地不熟,万一是朝廷派来的,不是一抓一个准吗?都做犯法生意了,怎么脑子还如此蠢钝。
“这不是更能说明番人买卖之事在容州已经肆无忌惮了吗?”周岁看过番人送来的资料,可以看出这些被贩卖的番人的确都是穷人,甚至有一家几口都被送到大齐来的。
“即如此,容州的官员为何还不出面?”郑平安看向一垚,人家都这样大张旗鼓了,证据该是再好收集不过,哪里还需要等他们过来彻查,随便派遣一些人就能揪出他们的小辫子。
“容州官员不出面,或许是因为有官员也牵扯其中。”南一垚半点没有给容州官员面子,直接说了容州一地怕是有官员已经腐败了。
“一垚你早就知情对吗?”周岁抬头,对上一垚乖巧的眼睛,心底一沉。
南一垚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不否认的态度已经说明此事的确在容州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为什么没人上报给渔阳呢?
“这里面有秦家子弟掺和其中对吗?”周岁毫不客气点出这样一宗买卖能够在容州猖獗的缘故。
南一垚点头。
“秦家的确是我阿耶的母族,但现在世家都解散了,就算是我舅舅表兄犯错,我爹都照惩不误,南叔叔又跟我爹是过命的交情难道也怕秦家不成?”
容州其他地方官怕秦家,周岁只当情有可原,因为没见过他爹行事风格的,多半是有些忌讳秦家,毕竟迄今为止他爹和阿耶的感情可以算是天下间的楷模,因为他阿耶的缘故,秦家被抬身份是必然的。
可南叔叔不一样,南叔叔是打黑熊岭就和他爹一起起义的,真要比,南叔叔的重要程度肯定在秦家之上,绝计不会怕秦家才是。
“我爹已经将此事上报了,不然周岁哥哥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过来容州。”南一垚调皮的眨眨眼,显然这个小哥儿从一开始就把三人都糊弄住了。
“好啊,一垚,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秦令风瞪大眼睛,她乖乖巧巧的小哥儿弟弟呢?怎么如此焉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