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别管
割据容州,消息若是传回京城,朝廷派兵必的要过祁州,而祁州有他们黑熊寨,朝廷要打过去,必然也要顺道平了祁州的战乱,他们黑熊寨倒是成了几方博弈的棋子,这能忍?
“大当家,要不咱们干脆一鼓作气把容州打下来,左右干掉了一位亲王,再干掉一个朝廷命官也无妨,钱宝来一死,祁容二州就是咱们的底牌,朝廷要来,咱们也不怕。”秦襄这时候显得有几分激进,似乎打上回去深山见了小钢炮,给他了天大的胆子,就是现在大当家说带人去京城截杀皇帝,他都是赞成的。
“……还不到时候。”打天下不是儿戏,没有完全的准备起兵,不就是给人当靶子,在小钢炮后装载式结构没解决之前,他不会考虑起兵。
“算了,不过是嘴上说说过过瘾罢了,大当家方才说容州乱了,岂非是徐小六一走,成王就已经举兵了?”秦襄对成王了解着实不多,要说这位成王藏的深也是藏的深,也不知道骗过天底下多少双眼睛。
“举兵之事宜早不宜迟。”按说成王在容州不会如此匆忙起兵,便是成亲的队伍被抢,也是朝廷对不起他,皇帝更不能拿这件事责怪成王。
还是说皇帝已经察觉到成王的意图,故意透露风声叫成王知晓,逼得成王谋反,且这个时间点选的极好,若是没有意外,绥之该也到了容州,成了成王妃。
若是成王谋反,必定牵连秦家,难不成这才是皇帝的目的。
若真如此,周肆算算时间,快马加鞭还有约莫十来日功夫京城秦府就该收到绥之的消息,他的信也会递到秦府。
皇帝这是舍命在助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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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这个天是不是要落雨了?”姜郎君走到屋口,瞧着往日里太阳高挂的天空上布了一层乌云,一看就是要落大雨的模样。
夏日雨水多,时常一落就是一夜,前些日子还落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好在没刮狂风,不然地里的庄稼就遭殃了,尤其是那高杆的棉花,杆子高,最受不得风刮,一旦风吹大了,棉花杆子一倒,今年收成都得减半。
“看模样是。”赵力抹了嘴上的油花,也不多说什么话,披了蓑衣戴上斗笠,就往屋外走,同时还吩咐家里夫郞,“眼瞧着这雨怕是要下大,我去地里看看哪家棉花还没收完,搭把手,你且在家待着,不要出去。”
“欸,你也小心着点,夏日雨大,切莫要贪那点棉花。”姜郎君应下,棉花这一个月来都陆陆续续收了,有的人家都放在仓库就等着他家汉子带人来收,也有几家人手不够,地里还留了些,赶着这几日收尾。
那头赵力出门,姜郎君也不是没事做,他们家修缮过,屋里都是好砖砌的,外头抹的黄泥浆也都牢固,不曾在外头落大雨,屋里落下雨,只是仓库都放着棉花,还是需要时不时看一看,不然棉花被水一泡,便不成器了。
细细检查屋里没见漏雨的地儿,姜郎君才回到屋里,正午饭刚吃过,还没来得及洗完,夏日洗碗都是用的生水,只是中午碗底是过了油水,怎么也得用草木灰掺和着才能洗掉油脂。
不等姜郎君收拾完,门外就是一声轰雷,雷一散,噼里啪啦的雨点便落在地上,砸起泥浆子。
地里忙活的人,见落了雨,唉声叹气的护着刚摘好的棉花回去,地里剩下这点也不多,只能等天晴在过来,不晓得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
人陆陆续续的往家里去,赵力也走过几个田边,见红叶村的棉花都收的差不多才松口气,别的村子许多都是头回种,不敢种多,棉花早早就收好,等着人过来收,也就是红叶村的人已经学会了种棉,才须得收几遭。
等一陇田走完,雨都要下的看不清人影,实在太大了,他正准备回去,不知道怎的,突然顿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走过去几步,只见一好手好脚的汉子倒在垄沟里,身上的衣服泡在雨水中,也能看出不像样,且那汉子身上还有几道伤。
瞧着不像是逞凶斗狠留下的,反而像是被人追杀挨的,赵力见人昏迷不醒,先是拿了手里的木棍戳了戳对方的手,见手上多是农人下地时磨出来的厚茧,没使过兵器,该是农户人家。
于是赵力便将人背了起来,往家里走,时下祁州倒非是太平无事,可桥头县就靠着黑熊寨,骑快马,半日功夫便到,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黑熊寨眼皮子底下作弄人命?赵力看这人都是兵刃伤,不像是寻常用农具充兵器的土匪所为,但要说官府也不太像。
弄不明白,赵力也只管先带人回去,只要救醒了再过问就是。
第45章 容州乱
“慢些喝,还有呢,别呛着。”姜郎君瞧着床上被自家汉子救回来的农户,那喝粥的架势像是要吃人一般,实在吓人,若不是自家汉子在前面挡着,他都不敢说话。
一碗稠粥吃光,那农户连嘴角残留的汤汁也没放过,给添了个干净,碗底更是跟洗过一样,可见饿的狠了。
吃完粥,农户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跪下磕头,叫赵力一把给拦下来。
“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父母便罢了,哪里值当跪我们。”
“恩人,你救了俺的命,是俺的再生父母,俺不跪心里不踏实。”南境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人的乡音也重,若不仔细些听,还真不一定能听得明白。
“快些起来,不过一碗粥饭,谁家都有遇上难处的时候,搭把手的事情。”赵力强硬着把人扶起来,叫人坐上炕,又问,“我瞧你不像祁州人,是打哪儿来?怎么落了难,可是路上遇上土匪了。”
“俺是容州来的。”说话的农户说着咽了口口水,想眼前的夫夫既然救了他,该不是那群脏心烂肺抓人的同伙,便实话说了。
“容州前些日子大乱,那当官的来村子里抢青壮嘞,俺媳妇叫俺跑,同俺一块的同乡都叫人给抓了去,俺命大,几回都躲过了兵贼,才一路跑到祁州来了。”
说到这儿,农户眼眶一红,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只晓得地里做活挣些粮食,对当官从来只有敬着躲着,现下当官的要抓人,他们也没有其他法子,只敢偷跑。
“容州不是成王的封地吗?当官的如此行事,成王不管一管。”赵力晓得容州乱,但那多半是因为成王,当官的竟然敢抓人,成王是死了不成。
“就是成王派人来抓人嘞,好些个当官的也叫成王抓了,说是要当土皇帝,俺们乡下种地的,哪里知道上头在搞什么鬼。”农户一路逃跑,还是结识了几个县里的青壮汉子,他们消息灵通,给说了不少消息,不然他只晓得闷头跑,哪个当官的要抓他都弄不清楚。
成王这个挨千刀的,祸害他们容州娘子郎君还不够,现下还要抓人,哪个晓得被抓走还有命活没有,也不知娘子留在家,有没有受欺负。
瞧着农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赵力只能安慰着拍拍人的肩膀,谁家遭了这样的寨都没法说是一两句话安慰能好的,不若叫人哭一哭,这苦憋在心里太久,可要成病的。
只是,这事须得给大当家递个信,容州到底紧挨着祁州,必须提防。
……
昨日落了一整日雨,夜里雨水也多,前面山坳更是被大雨冲垮了一段山路,不过那是往县里去的路被堵了,要三两日功夫清理,去黑熊寨的路还在。
红叶村通往黑熊寨的路是大当家着人收拾过的,虽然不敌山上的三合土路,也很耐走,只是雨水落过泥泞难免。
而黑熊寨的人近来也忙的脚不沾地,打大当家从山下回来,陆陆续续着人清点了寨子里修建的仓库,粮食不消说,更是一车车往山下运,转头的功夫,又有几个能干事的被派去山下忙活。
也不为其他事,便是黑熊寨要在山下建工坊,这可是黑熊寨正经迈出山门的第一步,寨子里的弟兄们高兴的一早还多跑了几圈。
只是连续开几个工地,光是桥头县没那么多青壮给他们耗,毕竟人也是家里有地的人家,地里也还有的是事要忙,为了挣钱耽误粮食收成是不行的。
钱么自然也是好东西,可近些年钱买不到粮的情况不在少数,便是再愚钝,吃过几次亏,农户人家也晓得将乱不乱之时粮比钱重要,钱再多买不来粮食,也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好在,大当家说长鹿县有人,于是几个管事商议着,去了一趟长鹿县招人,才正经见识了长鹿县的窘迫,别的不说青壮都给人牙拉走,剩下老弱妇孺都是人牙不要的,日子哪里能过。
至于钱宝来的人手,也在收过今年夏税过后差不多都撤走了,没法,眼前的长鹿县明摆着是刮不出油水,除非钱宝来要吃人肉,不然这长鹿县也拿不出什么东西。
这倒是方便了几个管事行事,他们不光去县里乡里招人,瞧着人牙手里的青壮也眼热,手里也有钱,还买了不少人回来,这卖来的人么,也不叫当奴隶,只是赎身钱得自己挣出来,之后卖身契一划,就两头清了。
于是山下的工坊还没开始修,人却是已经够了,为此最要紧的还是解决这些人的住宿问题。
长鹿县离桥头县说是近,但真要论人走,怕也要一日多的脚程,这些长鹿县过来做工的汉子肯定不能说跟桥头县的汉子一样早出晚归,还得在工地给修一片木头房子暂住。
正值夏,倒也不用修多好,有个避雨的门檐,叫人夜里有块木板或是稻草躺上,就算是好地方了,毕竟农户一家人多是十几口挤一处小院,不受宠的孩子睡柴房都是有的,哪里会挑这个。
到底周大当家的手下没有如此周扒皮,且他们也有收留大批人口的经验,房子好说,左右是夏天,木板子拼个屋子简单,里头也给放床,不过不是寻常床铺,是那等上下皆可睡人的床架。
一张床架子睡两人,一屋子能睡十六个,而那床架子做起来不费功夫,山里木料常年都备着,木匠师傅只管按照尺寸削了长短,榫卯契合是再牢固不过,只消得几日功夫,给这群做工汉子临时住的地儿便建好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睡上铺的汉子有些发颤,毕竟时下里都是睡矮床,哪个能想到床还能叠着睡,且坐在上头往下望,有一米多,摔下去虽然摔不死,可也还是叫人害怕,好在上床有个木栏,不然许多汉子夜里都要睡不踏实。
因为山下受用的青壮过多,山上巡逻队的汉子也派出去不少,都是去山下维护治安,到底长鹿县的汉子们眼瞅着和流民差不多,其中定有不乏坏心思的,要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耽误事,深山矿场还等着添人。
这时候赵力的消息送上山,日日旰食宵衣的周大当家是没空理会,却叫手里人空的郑铁活泛了心思,想要去凑个热闹。
“要说咱们干脆带上一队人马,去骚扰成王的手下,如此也好叫成王起兵的事没那么顺利,反正成王也不晓得是谁干扰的,目标一达成咱们就撤退。”
“寨子里还有人供你指挥吗?”秦襄近来也忙,山寨还是头一次支出去这么多人,许多事都要顾及,便是山下有三个同窗,山上的琐事还不是由他来做,这回郑铁白日做梦,要他是大当家指定给人一巴掌,叫人滚去深山清醒清醒。
“哪里没有,其实咱们山寨也没太多要看的东西,留二三十个弟兄指定够了。”郑铁这话不是托大,毕竟黑熊寨声名远扬,真要是攻打,人马带队必然不会少,哪里是发现不了的。便是真来了深山还有二百来号汉子,加上火器坊里的东西,除非是朝廷派十来万兵马攻打,不然谁都动不了寨子。
若是小打小闹的骚扰,二三十个弟兄还能拿不下?更别说大当家还在山寨坐镇。
“若是咱大当家夫郞娘家来人?二三十个也够看?”秦襄冷不丁问了这句话,叫嘴上叭叭不停的郑铁被哽得说不出话,实在是人说的有理。
寨子现在属于秦公子的部曲都有二十来人,这些人铁定没法说带去容州,可山寨留的二三十个都是收来的部曲,不是把家送给人偷吗?
大当家是能打,但也不能一口气干翻二十来个训练有成的部曲。
“我这脑子。”郑铁懊恼,果然是太久没动过手,听着容州起兵便兴奋过头,幸好没去找大当家说事,不然这会早被拉过去跑圈了。
秦襄没理会一边摇头一边离开的莽汉,而是突然想起大当家送给秦尚书令的信应该是到了,也不知道大当家到底在心里说了什么,竟然如此放心只送一封信就能让秦家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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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沈让空青一路快马加鞭,原从京城走到石亭驿花了小一月时间,这回从石亭驿赶回京城,跑倒了五六匹快马,终于花费了十七日时间,赶回了京城。
快马一过城门,原守在城门口叫卖的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叫其中一人离开,去了城中的瓷器铺子。
黑熊寨是早几年安排人入京城的,且都有正经身份,外地过来经商的人家,只是那时候黑熊寨能在京城立足的生意除去瓷器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
只不过京城到底是一国皇都,什么好东西没有,单说瓷器,官窑不提,私窑烧出来的东西也好的很,便是许多烧瓷的师傅不懂烧瓷里包含的道理,但人有经验,一窑梅子青的成品率不比黑熊寨的低。
但黑熊寨开这门瓷器生意主要也不是说赚钱,更为的是在京城有个掩人耳目的消息渠道,而管瓷器铺子的掌柜更是当年二三十户农人之一的汉子,同老当家那是打小就有的交情,不然也不能叫周肆放心叫人千里迢迢到京城开店。
毕竟人都耽于安逸,若是过来京城开店的人家觉着眼下日子也很好,不必要拼死拼活当土匪,咬牙断了联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黑熊寨远在祁州,就是晓得京城的人起了异心,难不成还能提刀跨马在皇城根砍人?
“周管事,人到了。”方才匆匆进屋的汉子向瓷器铺子的管事禀报。
“按时间算,的确该是这几日,他们进城后是直接去了秦府?”周管事松口气,人总算是等来了。
“不错,他们还不知道秦家目前闭门谢客,不过这二位是秦公子身边的人,回去定也不会拦着,人回来了,我们的信何时送过去?”
“不急,秦家在京城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第一回送信必须谨慎,不能叫他们发现我们的据点。”周管事早就备好信,要送得挑选个好时候。
第46章 送达
窗间过马,京城已经近三个月时间没听说秦府什么风声,不说被皇上下令禁足的秦家父子,就是主脉旁支的其他人,也都龟缩在府邸,不轻易出门。
听闻其中朝中几位达官显贵曾筹备宴会,邀请秦府主脉的其余几家,都托病不曾去,还惹了几家权贵私下不满,到底顾念着脸面,才没朝秦家发火。不过私下里没少编排秦家被皇帝一则旨意吓破了胆,现下一副战战兢兢的做派就是怕皇帝发落了他们。
而被禁足的秦家父子,倒不如外人猜测那般如履薄冰。
秦家到底是老世家,看得清皇上用意,近三月时间里,皇上和那群虎视眈眈的豺狼私底下使了多少手段陷害,又叫秦家人如何逐一化解,都不足为外人道。
眼看着封禁将解,秦府更是森严的连府邸奴婢都不敢有差池。
只是眼看着皇上没了手段,秦家父子并未得意,而是暗地里几次坐在书房商议,要如何应对皇帝接下来在朝廷上使的绵里针。
毕竟瞧着皇上的意思,明摆着不敢轻易处置了秦家,怕其余世家心寒,私底下却绊子不少,虽也不致命,但处处都冲七寸去,真若被拿捏,秦家又有什么本事翻身。
必要时,须得退一步,好叫皇上知道秦家非是乱臣贼子,待解禁后上朝,秦尚书令已经打定主意,先辞去尚书令一职,这位置实权太大,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既然位高权重受皇上猜忌,他便急流勇退。
日后能否官复原职先不提,至少没了尚书令一职,皇上总归也会退一步,到时候秦家得以保全,至于是否在高位,其实没什么影响。
只要不是宠臣,按当今皇上的性子,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不会被时不时敲打,尤其是像秦尚书令这等在战事上与皇帝意见相左的大臣,左右保住秦家体面,未来未必没有复起之时。
秦慕之知晓父亲打算,也没再劝,朝堂之上秦家人实在不算少,只是多是挂个闲职,也有被外放的,算是朝廷中盘根错杂的一脉。
若是断尾能够叫秦家其余人留得生机,实在不算什么。
正是这时候,在书房的秦家父子得身边伺候的人来禀,说是二公子陪嫁的粗使哥儿空青和部曲沈让二人归来,求见老爷和少爷。
“快让他们进来。”秦尚书令说话的声音都带有几分颤抖,显然听得绥之身边跟着的人只回来这两位,送嫁途中必定是出了变故。
秦慕之脸色也沉的滴水,实在是前不久他和父亲还说要给小弟多送些人去好有自保之力,可还不等他们解禁派遣部曲过去,先一步收到了小弟身边伺候人回来的消息,岂非是小弟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否则部曲五十人,伺候的妇孺小厮也不下三十人,还有赶马的车夫一行,怎么会只派遣两人回来。
沈让空青被领到书房,只见老爷和少爷脸色不好,久居高位之人面露凝重,周身气度也着实吓人。
若非空青晓得公子还在等他送信,早被吓的跪在地上,他到底是个粗使哥儿,平日里一等二等的丫鬟小侍都能压在他头上打骂,更不论屋里此刻站着的是秦府的两位主事人。
“路上发生了何事?”秦尚书令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二人身上,尤其是空青,迫使自己开口。
“老爷,公子的送嫁队伍入了祁州,半道王府的人竟然假装山匪要劫持公子,且那伙人个个凶狠。眼瞧着要杀了公子,不想成王府选的地儿正是祁州一处土匪寨子山下,叫那土匪派了人救下了我们。只是那救人的土匪头子留了公子在寨子,说是要公子做压寨夫郎,公子不愿,便寻了机会叫奴婢逃出寨子,给老爷和少爷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