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关山 第16章

作者:星屑 标签: 甜宠 HE 穿越重生

谢晏在开始养青霉菌的时候就专门另外养了一批金黄色葡萄球菌,是从伤兵化脓的伤口中取出的菌种,此时正好可以用来检验青霉素的效果。

金葡菌和它的名字一样,聚集的菌落呈现出金黄的颜色,谢晏取了一份青霉素溶液,往那淡黄的培养皿中央滴了几滴。

如无意外,十八至二十四小时后,滴有青霉素的位置将会出现肉眼可见的透明抑菌圈,那便说明他所做的土法青霉素浓度已经基本达到要求,可以杀灭葡萄球菌了。

谢晏一心记挂着这事,连做梦都在想着,隐约听见有人激动的喊声:“成了!可敦,青霉素做成了!”

这可真是个好梦,谢晏迷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忽然猛地睁开眼。

好像不是梦!

阿斯尔已经先他一步醒来,刚起身披上衣服,便见谢晏一下子弹起来,赤着脚只穿了件寝衣就冲出了帐外。

主帐外迫不及待前来报喜的正是莫尔格金,少年几乎一整个昼夜都没合眼,眼下浮现出明显的青黑眼圈,琥珀色的眼瞳却炯炯有神。

一见到谢晏,目光中更是快要溢出的崇拜与尊敬,他双手捧着那敞口的陶质培养皿,递到谢晏眼前,问:“可敦!您快看,这是不是您说的‘抑菌圈’?”

天都还没完全亮起来,但说到这个,谢晏就一点都不困了。

他接过培养皿,借着晨光仔细查看里面的情况。

即使容器不透明,糜子米磨成汁液做出的营养基也不如现代实验常用的琼脂那么方便观察,谢晏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培养皿中央一圈非常规则的、和周围明显不同的“无菌带”。

“是!我们成功了!”

谢晏顿时也激动起来,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漆黑明亮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眉眼间闪烁着动人的神采。

阿斯尔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也不禁跟着牵起唇角,心底一片柔软。

验证药效只是第一步,这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成功从青霉菌中分离出了青霉素,接下来还要再检验其中的有毒物质,也就是展青霉素的含量,以确认这批青霉素溶液究竟是“治病”还是“致命”。

没有现代的各种精密仪器辅助,便只有通过最简单粗暴的生物实验来检测。

这时节草原上正好野兔泛滥,兔子的繁殖能力极强,会四处打洞破坏草场,本就在赫勒人捕猎的名单上,听闻可敦需要野兔来试药,人们更是踊跃地捕起兔子来,连半大的孩童都成群结队地帮着掏兔子窝。

于是谢晏便得到了一屋子的野兔,足够试完所有的药都还有剩。

他起初还有些心理障碍,但想到医帐内正在与死神赛跑的赫勒战士们,还是硬着头皮开始给野兔注射青霉素。

注射器都是现做的,活塞针管的部分由木头制成,针头比现代的略粗,这已是赫勒的铁匠能够做到的最细的程度,做肌肉注射可能会有点痛,但也勉强能用。

谢晏从前在流浪猫保护协会做志愿者的时候给猫咪打过疫苗,给兔子打针却还是头一回。

但作为整个“医疗团队”的主心骨,他可不能露怯,只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莫尔格金做助手,其他人也来看着学习使用注射器。

莫尔格金认真地牢牢控制住活蹦乱跳的野兔,谢晏从每一份青霉素中再分出一小部分,注射在那野兔后腿外侧肌肉最饱满、没有大血管和神经的位置,接下来就是等待观察兔子的药物反应,只要它们还活着,就说明那药至少毒不死人。

筛选后留存下所有符合要求的青霉素,谢晏终于又一次来到重伤患者所在的帐篷里。

虽然每天都勤通风、勤消毒,但帐子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弥漫着一股伤口恶化特有的淡腥味。

负伤的赫勒战士躺在一张张矮床上,原本壮硕的体型在短时间内急剧消瘦,全靠顽强的意志才强撑着一口气。

“首领,可敦……”

醒着的几人看到阿斯尔和谢晏,还想起身行礼,但实在伤得太重,伤口感染化脓,身上还在发热,连动一下都很勉强。

“你们不用起来。”

谢晏连忙抬手制止,唤萨娜和莫尔格金将装有青霉素的托盘呈给他们看,语气慎重地开口道:“我做出了一种药,叫做‘青霉素’。”

“它也许能救你们的命,但也有可能含有致命的毒素……到底用不用这药,选择的权利在你们自己。”

可敦在做“青霉素”的消息,伤兵们早就听巫医和护士们说过。

大家都在盼着这“神药”做出来,努力坚持活着等到这一天,闻言哪有不愿意的道理,纷纷抢着说要用。

谢晏怕他们误会了什么,又强调了一遍:“这药和额里赤他们用过的不一样,那些药丸,是我从现代——从‘天上’带来的。”

“而这些……是我凭着记忆做出来的,没有在人身上试过,不一定有用,还可能有毒,你们可要想好了。”

“可敦,我愿意用药。”

谢晏听见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他循声望过去,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日苏,那天在军营里,谢晏还看过他和乌伊尔的摔跤比赛。

从前像铁塔一般强壮的汉子,在伤痛的折磨下已瘦得脸颊凹陷进去,面色虚弱灰败,眼神却很坚定:“既还没有人试过药,便让我来替大家试。”

那夜哈日赫勒来袭,乌伊尔被首领派去保护可敦,那日苏则追随阿斯尔冲锋陷阵,剿灭了不少敌人,为了掩护首领和战友才中了暗箭,右臂最重的一道刀伤深可见骨,从此以后或许再也不能挽弓。

他已是半个废人,若能为战友与族人们试药,将来或可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就算因此而死,他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那日苏,你是坦格里赫勒的英雄,我们的骄傲,天神会庇佑你。”

阿斯尔将掌心放在左胸口,向这个勇敢的年轻人致以最诚挚的祝愿。

萨娜上前扶着那日苏半坐起身,女孩有力的双手碰到他裸露的皮肤,他还不大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地道了句谢,望向谢晏道:“请可敦赐药。”

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谢晏便也点点头:“好。萨娜,你先给他做‘皮试’,我教过你的,还记得该怎么做吧?”

所谓皮试,就是先在皮下注射少量药物,等待十五至二十分钟,观察是否有过敏反应。

“嗯!”

萨娜用力点头,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莫尔格金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谢晏又转向他道:“等一下你来看我的操作。注射位置在上臂外侧的三角肌,就是这里,进针要‘垂直’,像这样……”

谢晏边说边比划,虽然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打针,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从小到大打了那么多疫苗,看也看会了。

这样自我鼓励,反复心理暗示,加上之前给那么多只兔子扎针的经验,等到那日苏做完皮试,正式打针的时候,谢晏的手法看起来竟也像模像样。

耐痛大约是赫勒战士的共性,那样粗的一根针扎进去,那日苏连哼都没哼一声,反倒是谢晏看得心里幻痛。

注射完青霉素,剩下的就是等待。

谢晏在医帐里还表现得很镇定,安慰那日苏不要紧张,嘱咐巫医们注意病人的状态,一幅颇有把握的样子,走出帐篷后才开始感觉手软,连脚下都有些轻飘飘的,越想越紧张又后怕。

这一次毕竟与上次他救额里赤时不同,那回他只是给对方缝合止血,药都是急救包里现成的。

可这回的土法青霉素,却是他亲自做出来、亲手注射的,若那日苏真有什么不测,谢晏大抵会自责一辈子。

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这些伤兵因炎症和感染并发症死去,谢晏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脚步虚浮,额上浮出几滴冷汗,阿斯尔一直关注着谢晏的状态,见他似有些情绪低落,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道:“谢晏,我已派人在乌澜江的支流边选址,准备建造你说的‘高炉’,你要去看看么?”

只要不在这里干等,去哪里做什么都好。

谢晏点了头,阿斯尔便唤人牵来马匹。

苏布达许久没和谢晏亲近,一见到他就用脑袋去拱他的脸,谢晏被蹭得脸颊发痒,忍不住笑起来,摸一摸白马的脖颈,踩着马镫跃上了马背。

阿斯尔骑上另一匹马,带着谢晏离开王庭的聚居地,一路向东,穿过几处牧场,来到一片平缓的坡地。

奔涌的乌澜江在不远处分流,支流到这里的水势仍然很湍急,周围的地势却足够平坦,且远离人群的聚居地,适合圈成“工业区”建高炉冶铁。

谢晏之所以提出要选临水的地方,主要是想到可以利用水力来鼓风。

高炉为什么叫做“高炉”,当然是由于它的结构和体积,它的外形和现在赫勒人使用的炼炉相似,也是竖立的圆筒形,从上到下分为炉喉、炉身、炉腰、炉腹和炉缸五个部分,通常的高度都在四十米以上,直径在十米左右。

以目前赫勒的生产力状况,大概只能做个缩小版的小高炉,但比起以往的炼炉还是大了不少,普通的手动或畜力的风箱和鼓风囊便不够用了,得再上点“科技”才能正常运转。

比较好实现的一种办法就是用“水排”,借助水力带动大型风箱,具体的细节构造谢晏也记不太清了,但他还记得大致的形状和其中的原理。

就是在转轴上下做两个大型卧轮,上轮前加上一个鼓形的小轮,小轮上安装曲柄和可以摆动的连杆,两个大卧轮之间又有往复杆,当水流冲击带有叶板的下轮时,上轮就会被带动旋转,联动鼓形小轮,连杆往复摆动,便能使排扇张合,不断鼓风。

水排早在东汉时期就已经发明,谢晏相信古人的智慧和创造力,虽说他只给匠人们提供了一个雏形,但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也能通过实践探索做个八九不离十。

看过了未来的“钢铁厂”,哪怕现在还只是一片空地,想到将来的繁荣景象,谢晏便心情好了起来,仿佛在玩某种大型真人版沙盒基建游戏,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给人带来极大的成就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清新的气味扫去胸中的烦闷,一切似乎又重新变得充满希望。

阿斯尔看到谢晏表情松动,唇边似有笑意,又开口说:“谢晏,还有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第20章 花海与吻

又要去哪里?

这家伙总喜欢这样,就像发现新鲜事物的狗狗,咬着主人的衣袖,想给他分享自己的宝藏。

但每次似乎都能哄得他开心,去看看也无妨。

谢晏调转马头,跟上阿斯尔的步伐,两人又策马同行了一段距离,视线所及的绿色草野逐渐被澄黄的花海取代。

一股浓郁的、熟悉的,说不上是香还是臭的气味,远远便钻进了谢晏的鼻腔。

“这是……”

谢晏愣了愣,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油菜花?

阿斯尔还以为他是在问自己,解释说:“这是‘黄花’,谢晏喜欢花吗?”

每到黄花盛开的季节,赫勒的年轻人们就会和心上人相约,在花海中漫步、互诉衷肠。

阿斯尔从没有和别人一起看过黄花,现在看来也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来看。

而谢晏只想说,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花可大有用处啊!

他两眼放光,迫不及待跳下马,跑上前去仔细查看。

耳边还能听到蜜蜂振翅的嗡嗡声,蝴蝶环绕飞舞,谢晏摘下一朵黄花,定睛细看,竟果真是油菜花。

花朵倒是长得基本和现代的油菜花没什么两样,就是不知道结了籽会是什么样子。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意外惊喜,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果然还是要多出门看看。

谢晏拿着那花,朝阿斯尔晃了晃,笑着说:“阿斯尔,这‘黄花’可是个好东西。”

“盛花期可以养蜂采蜜,菜籽晒干可以榨油——你们这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黄花田?”

他在做青霉素的时候就发现了,赫勒人用的都是动物油,牛羊的油脂成本高且产量少,如果能有植物油的话,就能有更多平民百姓实现“油料自由”。

谢晏想到的,阿斯尔自然也立刻想到了。

他毫不怀疑谢晏的说法,看着这成片的花海,仿佛已看到一汪汪油田:“秋牧场和马场附近还有几处,其他部落应该也有……”

草原上的黄花很多,因为生得漂亮,又是有情人约会时的去处,总会有人收集它的种子,洒在各处,所以传播很广。

“那可别把它们踩坏了,等结了籽,我再告诉你怎么榨油!”

左不过就是晒干炒熟,研磨后蒸麸,再用重锤反复撞击,挤出油脂,出油率或许比现代低些,但也绝对高过动物油了。

谢晏笑吟吟地在花海里散着步,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片月牙形的小湖泊。

他走到湖边,见那湖水清澈,顺手掬了捧水洗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