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破寒川
说完这些,威廉意识到大家不知为何都沉默了,再抬起头时便发现了原因。
只见罗曼将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干花,摆在了玻璃瓶身边。
“啧,真让人不舒服……”俄国人皱起眉转脸看向付涼,“你是早知道我们会查到什么吗?”
还没等付涼回答,这边的威廉几乎控制不住地探出身来,欣喜若狂道,“殿下难道已经找到答案了?!啊上帝啊,这速度简直和我以前听到的传闻一模一样!”
“你先别叽叽喳喳。”罗曼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开始猜测起来,“因为什么猜到的?是不是依靠乔治街那群东方人?唐烛和他们认识是吗?”
被点到名以后,唐烛才终于回过神。
“并不是。”可付涼并不想让他开口,一边往他杯子里夹方糖一边回答,“只是推测而已。”
对于这个答案,罗曼十分不买账,“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是靠猜测就提前知道了,乔治街后的小巷里蜗居在一栋楼的数百人中,有个长期以来为卖花女提供白色蔷薇的人?”
“准确来说可能不是一个人。”青年的嗓音十分平静,即使他即将说出的话比任何时候都能引起波澜。
“是一群人。即使十年前卖花女死亡,花贩子不久后也离开人世,但总有人能够替补上那个位置,不是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俄国人的眉头紧锁,他的表情完全不如从前般淡定,反而是因为这些肯定而表现出克制不住的担忧来。
而付涼只是说:“知道。”
他侧目看向咖啡厅内一张空无一人的餐桌,很快便将视线收回来,而后继续道。
“这意味着,十年前的伦敦就已经天翻地覆。”
罗曼甚至伸出手掌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继而感慨道:“或许公爵大人不告诉你真相,其实是想保护你也说不定?你确定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确定。”唐烛在青年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
付涼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笑着伸手将桌面上的两朵干花全部拿走后才说:“嗯,但是你们两个,到此为止。”
“啧,你们俩确实很般配。”罗曼却完全没有要回复笑容的意思,他甚至觉得是时候和这两个胆大妄为的疯子告别了。毕竟过几天他们会不会出现在绞刑架上也说不定。
“那就……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面吧,先生们。”
第100章
“现在让我们来详细谈谈你是怎么猜到那些事情的吧?”唐烛坐上离开咖啡店的马车时还往腰后塞了个靠枕。
好吧,这其实是付涼为他准备的。
即使他觉得因为昨晚的“运动”而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在后背显得很丢脸,但今早格雷医生确实也是这么建议的。
比起他一副牢骚满腹的模样,小殿下的心情可谓是肉见可见的好。
“好吧,那就让我们先来看看拍卖会与桂冠的关系。”付涼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摆出几张纸片,正是昨日老山姆给他们的皮夹里的票据。
唐烛将其中靠自己最近的一张拿起,看清上面的文字,“1840年5月3日,于伦敦西区乔治街110号举办拍卖会,届时参与的竞品……”
他将票据翻过来,瞧见最尾端写着“珍珠泪”。
“没错这就是桂冠在皇室登记的名字。”对面的青年解释说,“因为桂冠在几年前出现过幽灵拍卖事件,也就是老约翰说过的,已经拍卖出去的桂冠多次重新回到山庄。因此后面很少有人把出现在拍卖行的珍珠泪当做是竞品看待,更多人愿意把它当成是一种代表。”
“也就是说,桂冠后续出现在拍卖行或者展览会里,大家都不再把它当成商品,而是一种……象征?”就像广告一样,它的出现仅代表这次的拍卖和展览受到了皇室的青睐。
“聪明。”付涼很满意他的用词,重复说:“就是象征没错。”
接着,他的指尖在票据上点了点,又提醒道:“那让我们看看,十年前的5月3日都发生了什么。”
5月3日……
发生了什么……
唐烛对这个日期并不陌生,特别今天罗曼与威廉甚至还带来了白蔷薇。
“夏尔的日记里,那天他第一次遇见卖花女。”说到这里,他倏然意识到什么,抬起脸道:“而他们相遇的地点,就是西区的乔治街附近!”
“是这样没错。”付涼快速总结,“当天的乔治街上同时出现了,拍卖会、珍珠泪、卖花女、白蔷薇,当然还有我的母亲,卡尔特伯爵夫人。”
唐烛这才明白了刚刚罗曼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作为俄国彼得格勒总督的儿子不该对摆在面前的线索表现出如此程度的担忧。
可是随着付涼的嗓音再次响起,他也渐渐明白了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这张是1840年5月20日,一场开在西区摄政街的画展的入场券。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当天夏尔的日记中写到了什么?
1840年5月20日小雨。伦敦的雨像伦敦的人一样令人作呕。包括出现在画展上的贵族们,都是些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烂人。
不过今天还好,我至少见到了卡文迪许家的人。听说他们家的小殿下是个天才,如果长大成人必将是个好对手。好可惜,如果他早出生几年就好了,我是说我的生活就不会这么枯燥。
伯爵夫人买下了一幅画,一幅满是蔷薇的画。
见鬼,女人们都喜欢花。
在走出画廊的时候,居然看见了卖花女。幸亏她没有发现我,我是说…如果一个流浪画家穿着得体地出现在画廊里也太奇怪了。”
画展、珍珠泪、卖花女、白蔷薇,还有伯爵夫人……
唐烛不可置信地从桌面上拾起第三张纸片,那正是由康纳裁剪下来的报纸,上面写着:“莱斯特广场计划在7月10号重新竞拍桂冠,而莱斯特广场作为露天场所,可以容纳人数众多,因此除去贵宾座位外,其余市民可随意入场观看……”
他只觉得这一切变得不可思议起来,“我记得、记得当时,夏尔的日记里写到过,十年前的7月4日卖花女借由送花向他告别,只是说要去西区。至于为什么,卖花女的解释是因为听说伯爵夫人的桂冠要在那里展出,到时候人流会比较大,想必花会卖的更好。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卖花女被害,桂冠被外借,那么他们——”
说到这里,唐烛自己也发现了这些话可能出现了问题。
他怔了几秒,有些惊慌地抬起脸,就算是车厢内仅有他们两人,但他还是不禁压低了声音,“不是桂冠被外借才推迟了拍卖会,而是因为卖花女……”
卖花女在7月10日之前被害,她不能出现在拍卖会上,所以伯爵夫人才谎称桂冠被外借,主持拍卖的商人为了不错过珍珠泪这一噱头,才因此推迟了拍卖会。
付涼照旧像是会读心术,就算他并内有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可他却像是早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佐证道:“刚刚威廉说过,有人曾经在当年三月份左右,瞧见卖花女在西区卖花。”
而下一秒,一张来自1840年3月的会展票据出现在唐烛面前。
“这……”绝对不是巧合。
“在威廉的调查中,卖花女最开始并不是一直在萨维尔街卖花,比如在十年前的5月到7月左右,长达两个月都在萨维尔街这种事情那是第一次发生。”付涼的嗓音平静地出奇。
可确实足够在唐烛心中引起惊涛,“所以…所以这其中的原因是,每当一次拍卖或者会展结束后,卖花女都会迅速更改卖花地点。而当年的5月20日到7月10日之间,并没有举办过其它有关珍珠泪的活动,她才得以在同一地点待了足足两个月。”
“可以这么说。当然我觉得也不排除有夏尔的原因。”付涼鲜有地将感情方面的因素也纳入考量,“毕竟以她跟夏尔聊天时的谈吐和见地,我不觉得她是个蠢到躲风头会躲在同一条街两个月的人。但是谁都能明白,人们的未来大多数由过去的因果组成。”
“所以你是说……”他听得心中一惊,“你是说卖花女的死很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她真不是被法国人杀害的?!等等……当时,就是卖花女向夏尔提到有人跟踪自己的时候,夏尔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但是实际上另有他人对不对?!”
这样一来都能说得通了……
面对这些真相,唐烛几乎有些恍惚,“跟踪、黑夜、训练有素、一枪毙命、街头并无巡警,甚至明明可以安抚市民,他们并没有选择宣传炽天使案,相反他们把真相压了下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卖花女可能就是构成当年所谓皇室丑闻的一部分。
“所以我在威廉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并不吃惊。”付涼的视线落到玻璃瓶上,声色淡淡道:“因为我们早就知道,卖花女的工作是什么了不是吗?”
毕竟早在十年前夏尔就发现了,卖花女每天卖出的蔷薇花很多。还有篮子上那些白色蔷薇,他发现她乐于把它们送给路过的女士们。
“所以……白色蔷薇和珍珠泪一样,都是一种代表性的东西,就像是图腾又或是暗号。”这下唐烛也坐不住了,“威廉说十年前三月份左右,当时一个老板发现卖花女篮子里装有蔷薇花想去买一点回家,因为三月初的时候能弄到蔷薇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被卖花女拒绝了,而原因是那些白色蔷薇在她心目中不是商品。”
三月初,一个眼盲的卖花女能够弄来一些看似廉价但其实很稀有的白蔷薇。且她出入人流量繁多的地方,只是为了能把那些花“送”出去。
“好了,现在你应该能知道为什么我也能猜测出罗曼去往乔治街带回来的消息会是什么了。”付涼兴许从他拧在一起的眉头上看出了什么,嗓音温柔道:“助手先生,来讲讲吧。”
唐烛当然也并未让对方失望,即使他完全知晓口中说出的话有多么危险。“因为……因为需要凑齐这些条件,所以肯定有一些人充当着提供图腾,也就是白蔷薇的角色。
这些事情不可能由一个人的力量完成,因为不但会引起怀疑不说,在卖花女忽然死亡后,为她提供货源的人肯定会立即撤走,就像卖花女每每完成工作后,都会离开那个街道。所以贩卖花朵的商人一直都会有,只不过会经常更换老板。
这件事情如果真就是当年的皇室丑闻,那或许它比我想象中的波及范围更大。上至伯爵夫人、俄国总督夫人,下至商贩、卖花女,他们都参与并且成为了丑闻的一部分。”
说完这些,他便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面颊。
那只手的主人分明是想安抚他,可是说出口的话完全是没有经验的模样,“所以卖花女的角色也不会是她一个人,包括我的母亲,我想在她周围还有人充当着和她同样的角色也说不定。我的意思是说……就像是今天,我和你都是解开谜团的人。有我在,你不必为了一件已经过去十年的事情感到害怕。”
“没有……没有害怕。”他嘴硬地吞了吞口水,继而将那只把自己当成狗狗,以为靠拍拍脸就能哄好的手拨开。
但无可厚非,唐烛的心却是没有之前那样一直剧烈地跳个不停。
因此,他才能说出后面的推测,“总之,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团体,或者说是组织。”
他们在十年前,又或者在更久远的年份,就把伦敦搞得天翻地覆,以至于皇室不得不亲自下场,将所有参与人包括他们存在的任何痕迹都抹掉。
唐烛看向那些玻璃瓶中的花,“既然已经知道这些,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他们如何在被清洗后的伦敦,寻找当年的那群人呢?
“那就得让我们想想,能促成这种事,除了需要人、图腾、信物,包括见面地点外,还需要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付涼看着故作镇定的他,先在自己口袋中摸了摸。
而后又轻轻“啧”了一声,转而将手伸向了唐烛的外套。
接着,几张用来垫付咖啡钱的钞票被拿了出来。
还需要资金。
唐烛恍然大悟,几乎要从座椅上站起身,“基金会!”
付涼及时伸手拦住他,才免得他撞到脑袋,接着挑起唇角道:“亲爱的,我建议你保护好自己的大脑,直到我们猜出我母亲的基金会现在在谁手里。”
第101章
实际上唐烛并没有想过,有关基金会的线索会这样好找。毕竟他们只是回到山庄以后就被大卫先生拦了下来,说是维纳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他们。
而维纳也并不吝啬自己对基金会的了解,并率先坐在已经准备好晚餐的桌前,示意所有人都可以随意用餐。
“十二年前,珍珠泪第一次拍卖就是为了成立慈善基金会,用于重建被烧毁的古建筑修复工作。”
金发男人一边翻越着管家整理出的大量信件,一边说:“我记得很清楚,举办那场拍卖的地点就是同样在火灾后重建的伦敦皇家交易所。当时珍珠泪作为压轴出场的竞品,开始叫价时已是晚上十点钟。竞价十分激烈,最终在十一点半左右,某个包厢内的人以高出几倍的出价获得胜利。可就如你们听说的那样,一个月后珍珠泪回到了庄园。
因此一月后,也就是十一月的时候,珍珠泪被再次拍卖,可结局就是仅仅是次日,它就被送回,并且挂到了干枯的蔷薇花藤蔓上。最先发现它的人是女佣西尔莎,据说当天她正准备去为了白天的礼拜做准备,路过山庄的花圃时看到了桂冠。
后面的事情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那就是珍珠泪几经拍卖,最后都会回到伯爵夫人手中。”
“至于我为什么开始注意这件事,是十年前大概十月左右,当时已经作为伯爵夫人最贴身的女佣西尔莎忽然消失开始的。那时候我才开始回忆以前发生的一切。”说着,他终于从信件中抽出一张被折了角的信封,心满意足地念叨着,“我就说得做个标记。”
“这就是当年西尔莎离开山庄后,从居所寄到庄园管家手中的信。”维纳大人将信递过来。
唐烛眼见着付涼将信封拆开,随后拿出一张散发出尘土又或是潮湿气味的信纸。
纸上的字体是由打字机打印出来的,黑亮的油墨公正拓印出几行字,大意是为了带着儿子返回爱尔兰而不得不辞行,向夫人以及伯爵包括小殿下表示歉意。最后,掠过大片空白的纸张之下,则是西尔莎的手写签名。
“亲爱的。”维纳好不容易拉着大卫强行让他坐下,而后顺手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捏到男人手心里,方才笑盈盈道,“看出什么了?”
“西尔莎是爱尔兰旧贵族的后代,她不但识字且与我母亲的关系甚佳,就她而言没必要用一封打印出来的信辞别。”付涼并未辜负信任,不假思索转脸对他道:“就算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选择打印信件,那么信纸最后的手写签名又显得多余了,不是吗?”
唐烛捏着叉子顿了顿,片刻后觉得确实是这样,“既然能手写签名为什么不能手写信件?反过来说,既然选择了打印信件为什么又偏要亲手签上名?如果偏要解释……”他习惯性看向青年后,才说:“那就是为了证明这封信出自西尔莎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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