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破寒川
付涼只端了杯红茶放在他手边:“没关系,开始吧。”
他吞了吞口水:“那个…不然你稍微列出些重点问题?我怕——”
青年托起下巴望着他:“问你想问的。”
付涼这是……在相信他吗。
他用了几秒钟,才缓过这高兴劲儿来。双手互相搓了搓,打开了窗户。
谈话窗只能使人露出鼻尖至喉结的部位。也就是说,作为贵宾,他无法得知对面谈话室内的情况。
就如现在,外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刚想转过脸去看付涼,便听见前方有倾倒茶水的声响。
“晚上好。”是个老年男性的嗓音,纯正的伦敦腔。
唐烛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任何话,对方又说。
“第一次来吧,不要紧张。”
“我看见您留下的唇印了,很美,像艺术品。”
见他不说话,老人又说:“抱歉听到了您的私事,有人说今天来到这里的贵宾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帮助过他的女人。”
他点了点头。
“我认识她,她常年都在皇后大街。不少醉汉与赌徒都曾与她做伴。三年前,她加入了俱乐部,谈话间里,她吐露自己的遭遇与期许,没人愿意听,就像在俱乐部外一样,人们热爱的不过是外在的东西。”
“她一直涂着口红,要知道自从欧洲的贵族们迷恋苍白无力的面容,这便是妓/女的象征。但她无所畏惧,还大方地告诉谈话窗对面的陌生人,自己本来就是。”
“先生,您能告诉我,她这种人,是怎么帮到您的吗?”
唐烛从未料到第一场对话便完全是与曼莎相关的,甚至没什么多余的内容。
对面的会员在等他回答前,还提醒道:“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可以继续沉默,毕竟谈话间内无虚言。”
他本来想说出事先准备好的话,却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
“真是太遗憾了。”对面那人道:“谈话时间到了,希望您不会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唐烛怔了怔,缓缓说:“并没有,谢谢。”
朗润的嗓音在昏暗的环境内,给人莫名安心的感觉。
对方没再说别的,按照规矩,该换第二位排队的会员了。
谈话间另一侧,木门开合。
几分钟后,或者更短的时间里。
对面再次响起了茶盏与碟子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有人开始说话,那人似乎是个中老年男性,操着星洲当地口音。
“您好,先生。有人说过您的嘴唇很好看吗?”
唐烛摇了摇头。
“是,可能您的唇形特殊吧,比较……饱满,颜色也更重一些。”说到这儿,对方话题忽转:“那您品尝过谈话间准备的茶吗?”
他再次摇头。
这回男人笑了笑,嗓音有些不稳,“您可以发现这里的茶杯是极其美丽的中国陶瓷。人的眼睛都有坏习惯,当它看见某种美好事物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渴望以其余方式感受。比如——触感又或者味道。这样,茶水便会卖的更好。”
唐烛完全觉得他跑题了,想要开口,就听见身旁响起茶盏与桌面碰撞的声响。
他用余光瞥了眼,看见青年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桌面上可怜兮兮的茶杯。
“烫到您了吗?”陌生男人问。
唐烛回过神,又摇了摇头。
接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看完了还想摸?茶水……茶水能摸吗?
所以,他指的是——
他、他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陌生男人调戏了吗???
操,这里到底都是什么变态!
“我听说了您的事,您不想向我提问吗?”
正此时,那人承诺般说:“只要是您问的,我想没人会拒绝回答。”
唐烛抿了抿唇,还是按照付涼的意思,自己开口:“那位小姐相关的所有事,特别是最近几天的,请告诉我吧。”
对方沉默了几秒,“亲爱的先生,是这样的。那位…嗯,小姐,加入俱乐部完全是因为她当时的状态,大概两年前,我曾经在大聚会上见过她。
虽然当时大家都有面具,但我一眼能认出她的嘴唇,她太瘦了,可能得了贫血症,所以嘴唇时常是苍白的。阿尔忒弥斯之吻也是因为这个才准许她成为贵宾,毕竟有人会喜欢这类型的。”
男人语速很快,像是想用最短的时间说完:“最近几天与她相关的事嘛,就是她好像恋爱了。您知道,她的职业…所以我觉得挺新奇。”
唐烛立即抓住这句:“你为什么觉得她在恋爱?”
对面再次发出笑声:“听其他人说,在皇后大街,她前段时间几乎不怎么营业。唯一两次被老顾客撞见,还躲躲闪闪,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于是一些人传言她恋爱了。”
他:“也就是说,并没有人见过她的恋人?”
男人:“是的。这事儿我觉得不真,因为据说她前几天还准备重新开业,还在打听买船票的事。真高兴您还能跟我说话,如果方便,请再随意说些什么吧。”
唐烛心底直呼变态,却还是说:“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回答:“最后一次…那比较久了。”
“等等,那你最后听说她是什么时候?”他改口。
对方并没因为这次打断而气恼,口吻反而越加愉快起来:“这样说的话……应该是今天白天,有人来店里找过她。所以您算是第二个人。”
“是什么人?”唐烛完全不记得书中有这么一个女人出现过。
“是个女人,白种人,金色头发,面相二十多岁,口音像是英格兰来的。”
还是没印象。
“那…最近,俱乐部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事。”他只能继续盘问。
“有的。要说起来也与她有关,您应该知道贵宾们会拥有一盒属于自己的口红吧,她的那盒失窃了。不但如此,市面上还出现了仿制品。”
说着,对方的口吻阴郁下来:“阿尔忒弥斯之吻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昨夜派人去黑/市,故意引起了骚乱,想要把所有相关的口红销毁。可中间不知怎么,一群人打作一团,甚至动了枪。有人报了警,受伤的人太多,以至于忙到圣玛丽医院人力不足。”
“叮铃铃——”
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
唐烛没再多问,他知道,又是时候该换人了。
数了数获得的信息条目,男人吸了口气,盘算着后面应当抛出怎样的问题。
谁曾想下一刻,面前的小窗的挡板却被人推了回去。
谈话间内唯一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关闭,也就意味着贵宾主动结束了谈话。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便看见付涼噤声的手势。顺着青年的视线,他看见了谈话间墙壁上高挂的昂贵油画。
唐烛看了会儿甚至标着拍卖行价格的艺术品。便听见付涼以完全恭敬的语气对他说。
“少爷,看来现在这件事并不重要了,毕竟那位小姐的身份比较——”
他慌忙清了清嗓子,佯装正色说:“走吧,晦气。”
两人走出谈话间,守候在门外的男人跟上来,传达红发老头的话:“先生,少爷让我一定要诚恳对您表示他的歉意,方才俱乐部有些必须他亲自出面的事,这才没能亲自陪同您。希望您有时间——”
唐烛走在最前头,接过了青年递还他的手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面不改色说:“那幅画,劳烦你们暂时保管吧,别送了,我并不希望出门以后引起任何人注意。”
男人领会,在楼梯最后的台阶下冲他鞠了个躬,双手将一枚朴实无华的胸针呈了出来。
看来这就是俱乐部贵宾的入场券。
他随手拿起拿东西,脚下并未停留。
**
直到行至俱乐部掩藏于暗巷的后门前,唐烛才终于泄了气,立即站住脚,转过脸等付涼。
对于加入俱乐部这件事,他并没有提前谋划,毕竟也是今晚才被“诓骗”过来。
但当红发老头表现出如同付涼所说的狂热行动后,他便起了心思。
因为唐烛比谁都清楚,反派大boos很有可能就是空屋的人,剧情这么走下去,双方或许有交锋的一天。与其到时候脑子帮不上忙,还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阿尔忒弥斯之吻是星洲唯一能与空屋勉强并论的组织了。
只是……这件并没有可能跟付涼解释清楚。
青年面容上鲜有的表情,则是也随着敞开大门吹进的晚风消散殆尽。
看见他的表情,对方全然不知缘由,只顾着摘下眼镜,向上撩开遮掩视线的刘海。
“走吧,待会马车还要绕路,今晚不想睡觉了?”
付涼脚下踩着最后一截三叶草粗呢地毯,步伐轻松地出了门。
唐烛跟上去,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靠近了他,完全没了刚刚俱乐部里的姿态,舌头开始打结,“就、就加入阿尔忒弥斯之吻这事儿,我没有提前考虑过……只是觉得是个好机会……以后……”
操,总不能说以后好与反派battle。要么就说…是为了自己的生意?
“以后……”
不成,他完全说不出口。唐烛并不想骗他。
他全身心投入到解释这件事上,完全没意识到青年多次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又被他无意识贴近。
直到唐烛听见他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解释。”
付涼将眼镜随手塞入口袋,继续对他道:“听着唐烛,我可不是蛮横的野人。我完全不认为所有人的生活都需要像我一样,被案件填满。”
他被青年漫不经心地口吻帅了一脸,虽然难以启齿,但他发自内心地崇拜这类聪明又尊重他人的人。说起来,兴许是因为自己长时间的陪伴,已经在付涼心里——
“毕竟耗费时间的多少不能与效率划等号。”对方淡淡道。
唐烛:“……”
啊,他果真不该讨论这些的。
两人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内,街道另一侧澎湃如潮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他们准备从这条巷子径直绕过皇后大街,去往马车所在的交叉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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