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旦
杭宁裹了件羽绒服站在舞蹈室外面的露台上,天空阴阴沉沉, 连他这个外乡人都看得出来,今天也是要下雪的。
李梦年是本地人, 早上时候他和杭宁说, 连他都已经许多年没见过燕城下这么多的雪了。李梦年还说他喜欢燕城的红墙白雪,也喜欢燕城的高楼林立, 所以他才狠心拒绝了去海外分公司走升级流剧情的机会, 他要一直留在燕城给宗溟当御前大总管, 顺便给杭宁当二十四孝好家长。
杭宁现在听到家长这个词就有些不开心, 他喜欢宗溟, 可是宗溟却总以长辈自居,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宗溟太成熟沉稳,承担了太多责任和义务, 在所有人一声声“宗先生”的称呼中,似乎全世界都忘记了, 宗溟其实才23岁,他早早毕业, 早早接手家业, 他其实还很年轻,也只不过比杭宁大了七岁而已。
杭宁的心情就像此时的天气一样沉闷, 他趴在栏杆上, 想到了前一天晚上无意间听到的那通电话。电话好像是宗溟父亲打来的, 他听见宗溟在关门前提到了齐家三姑娘, 那个李梦年口中和宗溟很相配的女孩子。
杭宁觉得这天气似乎又更冷了几分,他转身想回去舞蹈室里面继续练舞, 没想到却是和迎面走出来的一男一女碰了个正着。
这对舞蹈生都比杭宁年纪大,他们俩认识夏歼星,所以平日里对夏歼星的小师弟杭宁也很照顾。
女生看到遇见的人是杭宁,立即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了他,再附赠一个清爽的笑脸,“杭宁,你也在啊,刚好多一杯,不加糖的。”
杭宁接过奶茶,又被女生拉回了露台边看风景。
他们三个人胳膊搭在露台栏杆上,一起排排站继续观赏乌云。
女生喝了口奶茶,她看向自己的亲师弟,眼睛放光,“昨晚怎么样啊,你和你喜欢的那个帅哥不是一起去酒吧了吗?”
男生听到女生发问,脸上的乌云和天上乌云的交相辉映,“我开不了口表白,他又一直感觉不出来我喜欢他。”
杭宁其实是很不爱听八卦的,他本来已经想要离开了,但在听到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之后,却又默默地收回了准备迈步离开的那只脚。杭宁觉得八卦虽然无聊,但如果八卦的内容恰好是他刚需,那他也可以跟着听一听。
女生没有注意到杭宁的小动作,她性格奔放,大大咧咧地说道,“喜欢就讲啊,有什么可扭捏的,白白浪费时间。”
男生委屈,“喜欢和扭捏又不冲突。”
站在一边的杭宁,很想跟着点头。
女生虽然嫌弃自己师弟窝囊,但还是继续帮他出主意,“如果你实在当面开不了口,不然你发信息说吧。”
男生有点纠结,“那万一他对我是一个比较犹豫的态度怎么办。当面表白,可能气氛一烘托他就答应了。但发信息的话,他冷静思考之后改成拒绝了呢。”
杭宁很想跟着点头x2。
女生恨铁不成钢,“那你就当面说啊!”
男生:“我当着他的面就说不出口了啊!”
杭宁很想跟着点头x3。
女生被这个胆小师弟搞得简直无语了,她对着沉积的乌云生无可恋了三秒,然后又狠狠一拍栏杆,语气豪迈,“那就搞个大的!”
女生越说越慷慨激昂,“对,你就搞个大的!你看看你长这么好看,身材也好,你就直接上!你找个机会晚上约他出来单独见面,然后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到他面前,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但凡他是个男人他都懂!你信我,凭他对你的好感度,你稳拿下!”
男生听到女生的豪言壮语,第一反应不是商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而是一脸惊恐的冲到了杭宁身边,紧紧捂住杭宁耳朵。
杭宁满眼无辜。
女生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杭宁还在,她双手合十,悔恨地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夏歼星要是知道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些,他肯定会扒了我的皮,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过,拜托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杭宁很想说,他不但听了,听得还挺认真。
女生一路念着经,把杭宁推回了舞蹈室里面,顺便还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叮嘱杭宁一定要忘掉刚刚听见的一切。
杭宁被强制剥夺了参与八卦并且顺便学习的权利,只能回到舞蹈室里继续认真练舞。今天是周末,晚上宗溟会亲自来舞蹈工作室接他,杭宁想到宗溟会接自己,连最喜欢的舞蹈课都有些希望时间过得更快点了。
傍晚时候,因为整日没有出太阳,天色都黑得格外早。杭宁抱着自己的背包开开心心的出了工作室,但他看到在停车场里等着他的并不是约定好的宗溟,而是李梦年。
杭宁左右看了看,在确定没有宗溟的车子之后,才坐进了李梦年常开的那辆SUV。
李梦年不等杭宁发问,主动解释,“宗总临时有事情,他让我先带你去吃晚饭,吃完之后送你回花鸣云岸。宗总还说他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今晚赶去老宅可能太晚了,你们俩先在市中心住一夜,明天再回去。”
虽然宗溟没来接自己让杭宁有些失望,但宗溟工作很忙,失约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杭宁早已经习以为常。
杭宁不太在意地随口问道,“宗先生是遇见了很难处理的事情吗?”
李梦年把自己从四面八方收集到的小道消息汇总了一下,然后讲给杭宁听。
李梦年:“应该不是公事,好像和你有关。就是宗总当初救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七传八传的,最近居然传到了宗家那边。宗时阔是什么人你也知道,跺一下脚燕城也要抖三抖的人物,他听说自己儿子公然在会所里面跟一个废物点心抢小男孩,就算他平日里对着宗总再宽纵,听说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吧。”
杭宁没想到当初的事情,居然还能有现在这么个后续。
他有些担忧地问道,“会给宗先生惹很大麻烦吗?”
李梦年浑不在意地回话,“能有什么麻烦,宗总和他父亲关系不好这事儿,你总去老宅和文姨待着,内情估计知道的比我还多。宗时阔拿宗总没办法,宗总不理他,更不听他的。”
杭宁“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信还是没信。
李梦年继续八卦,“我猜啊,可能是这次传的这个事情,着实听起来有点上不得台面,再加上宗总平日里从不搭理他爸爸,宗时阔这么要面子的人物,也许是一下子破了大防了。我听宋平封说,宗时阔好像是联系了齐家那边,想给宗总把婚事订了,宗总今晚去齐家,很可能就是去解决这个事情的。”
杭宁知道宗家和齐家关系很亲近,宗时阔属意的,应该就是李梦年说过的那位,会被宗溟另眼相看的齐家三姑娘吧。
杭宁故作语气轻松地问道,“宗总会答应吗?”
李梦年:“不知道,晚上等宗总回来了你问问他,问到了记得一定要分享给我。”
杭宁:……
杭宁从李梦年这边没问到有用的消息,吃完晚饭之后只能回去家里等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半点没看进去,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杭宁才听见门口方向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转头望去,果然没过多久,宗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杭宁的作息很规律,一直都是早睡早起,宗溟见到杭宁这个时间还在看电影,开口问道,“怎么还没准备睡觉,不困吗?”
杭宁不答反问,“宗先生,您是去齐家了吗?”
宗溟还没来得及换掉外出的衣服,他不想穿着外衣坐在沙发上,于是站着答道,“去了,我一直在谈一个海外节目的版权,如果能谈下来,准备和齐康工作单位那边联合制作,所以我今晚去找齐康多聊了几句。”
杭宁有些惊讶,“谈版权?”
宗溟不明所以,“是,谈版权,怎么了?”
杭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不是去谈婚事吗?”
宗溟看到杭宁严阵以待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杭宁为什么这样,还是认真解释道,“是李梦年和你说的么,确实有这个事情。但我的婚事不需要我父亲做主,所以关于婚事就是和齐家长辈知会一声,几句话就说完了。”
杭宁哦了一声,想了想,又看向宗溟问道,“宗先生,你会结婚吗?”
宗溟不知道这个小孩今天是怎么了,但对于杭宁的问题,他一向都是认真对待。
宗溟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慎重答道,“如果到了适合的年龄,也遇见了适合的人,也许会吧。”
杭宁又哦了一声,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于是转回身继续看正在播放着的他根本不知道剧情的电影,单方面终止了这场谈话。
对于杭宁有些反常的行为,宗溟倒是没有多介意。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杭宁终于慢慢放下了防备,现在的杭宁,偶尔也会提出一些比如接他下课之类的小要求,也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问题,这种情形宗溟已经很习惯了。
宗溟见杭宁不再继续提问,又嘱咐了杭宁一句早点休息,然后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尽管已经是周末,但宗溟晚上还有一些工作安排没处理完,不能陪着杭宁看电影。
杭宁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脑子里回想的都是如果宗溟和别人结婚了该怎么办,然后他又想起来了白天在舞蹈室时候,那两个师哥师姐聊到的如何表白追人的方式方法。那个师姐对师兄说,他可以把对方约出来单独见面,然后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送到对方面前,到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但凡是个男人都懂。
杭宁站起身,他关掉电视,走到了宗溟卧室那边。宗溟的书房从来不关门,但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卧室会关。
杭宁跑回自己房间,脑子空空的开始洗澡,洗完之后,他又套上了一件浴袍,然后再次走出了房间。
杭宁直到走出房间,才后知后觉的回神,他不敢往前走,又不甘心退回去,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夜,落地窗外,北风卷着飞雪呼啸,而安静的屋子里面,暖气被开得十足。杭宁紧紧攥住浴袍的带子,心如擂鼓,他一步步地朝着宗溟卧室的方向走去,心跳的声音,比脚步的声音还要大。
杭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宗溟的房间门口,他抬起手,用尽所有勇气敲响了房门。
宗溟比杭宁先回的房间,在杭宁敲门的时候,他已经洗好澡换完衣服,准备去书房继续工作。宗溟在房间门口听见敲门声,顺手打开了房门,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杭宁。
宗溟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杭宁,细心询问,“这么晚还不睡觉,怎么了?”
杭宁没有答话,不声不响地看着宗溟。
杭宁刚刚洗过澡,他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纯白浴袍,头发和眼睛一样湿润,就好像一只懵懂着想要讨人喜欢的动物幼崽。
宗溟不解的看着杭宁,他刚想继续询问杭宁有什么事情,脑中却是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
宗溟不可置信的重新盯紧杭宁,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杭宁小声喊道,“宗先生。”
宗溟几乎是在杭宁开口的瞬间,就从面前人的语气里听出了答案,他觉得非常荒唐的那个答案。宗溟忍下心中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生硬,以免吓到杭宁。
宗溟:“你先回房间穿好衣服,然后去客厅等我。”
宗溟说完,立即重新关闭房门,他怕再晚几秒,就忍不住要对着杭宁发火。他认认真真培养的孩子,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些脏路子。
宗溟尽管怒火中烧,但理智还在,他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杭宁绝不是那种会走歪路的孩子,不然当初杭宁就不会不计后果的挥拳去打徐厚爻。宗溟在否定了让他生气的那个答案之后,顺势得出的,却是另一个让他更头疼的答案。
杭宁喜欢他。
宗溟眉头皱得很紧,开始认真反思和杭宁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想知道到底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说了让杭宁误会的话,或者做了让杭宁误会的事,才会造成现今这种离谱的局面。
宗溟站在门边,反思了很久都没有反思出个所以然。
一向事事尽在掌握中的宗总,崩人设的重重叹了口气。
第99章
宗溟虽然生气, 但也不觉得杭宁应该在这其中承担什么,毕竟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过错,如果不合适, 给杭宁时间,让杭宁自己想明白就可以了。宗溟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等到心平气和之后, 才走出房门去找杭宁。
杭宁现下已经按照宗溟的要求穿好了衣服,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
他听见宗溟来了, 想要抬头去看, 但又犹豫了一下, 最终没有抬头。
宗溟走到杭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 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宗总此刻看着面前小孩, 一时之间居然没想到合适的开场词。
杭宁知道宗溟坐在自己旁边,他见宗溟不和自己讲话,没遇见宗溟之前的那股倔强劲儿忽然又找了回来。
杭宁抬头看向宗溟, 表情和语气整齐一致的紧张固执,“宗先生, 我喜欢你。”
宗溟望向杭宁,杭宁仍然还在倔犟的看着宗溟, 好像只要他稍有退缩, 他就输了。
宗溟觉得这小孩的样子像找人打架,不像找人说喜欢。
虽然对于面前的境况有些心累, 但宗溟还是耐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喜欢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杭宁虽然攥着衣摆的手越来越紧, 但仍极力坚持着自己的强硬态度。
杭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喜欢。”
宗溟又又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认真讲道理,“你是一个小孩子,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们不合适。”
杭宁答话答得很快,好像这句话已经在心里重复过了千百次一样,“我查过了,十六周岁以上只要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就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宗溟差点再次被杭宁气到,他还查过了!
宗溟不动声色的给自己顺了顺气,但面色和语气还是不觉严肃了许多。
宗溟:“杭宁,你有你自由恋爱的权利,但我也有我不接受的权利。从情感方面讲,我不喜欢你;从道德层面讲,你的年龄我个人接受不了;从工作方向考量,将来我是你的老板、你是我的艺人。综上所述,无论从哪一条衡量,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我这样说你懂了吗?”